就像是,做了一場全世界最長的夢。
意識還沉浸在夢境中,和現實無法契合。
整個世界,充斥着一種莫名疏離的陌生感。
頭上木木的,帶着一點點隱隱的疼痛。雙眼乾澀地粘連在一起,轉動了一下眼球,他撐開了眼睛。
眼前的視野先是模糊了片刻,漸漸地,隨着瞳孔對光線的適應,他的眼睛終於恢復了正常。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耀眼的白,反射着陶瓷質地的光芒。宋鍾赫微眯了一下眼,認出是天花板的吊頂。
微微偏頭,左面牀邊的牀頭櫃上,一臺加溼器正緩慢地工作着,嫋嫋的蒸汽筆直地上升,在半空中散發開來。再往下,一臺儀器正閃爍着紅色的指示燈,“滴滴”的提示音以幾秒鐘一次的頻率間隔響起,在安逸的環境中顯示出一種美妙的律動。
下意識地擡手想要去觸碰一下這臺儀器,手背上的刺痛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視線隨之掃下,被兩條醫用橡膠帶粘在手背上的針頭正向身體裡注射着藥品,細細的點滴管從上方垂下。
“你醒了?”
男人的聲音,很耳熟。
突然在響起的聲音來自身體的另一側。宋鍾赫猛地朝那邊轉過頭去,太過劇烈的動作牽動了手術的傷口,一陣短促而強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咧起了嘴。
“呵呵,小心點啊。”坐在身邊的男人微微勾起脣角,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宋鍾赫沒顧得上自己的小小失誤,呆呆地看着男子,良久也笑了起來:“宋,宋赫對嗎?”剛剛度過麻醉期,他的意識明顯還不太靈光。
嘶啞的聲音讓宋赫皺了皺眉。他點了點頭,拿起櫃子上的水壺,倒出一杯,拿着一根棉籤稍稍沾取了一些,小心地在宋鍾赫乾裂的嘴脣上塗抹着,嘴裡小聲地解釋道:“你做完手術,剛剛脫離麻醉期,現在還不能自己喝水,再等一會兒,讓護士用小勺給你喂一些。”
“嗯。”宋鍾赫微微頷首,把擡起的身子靠回到了牀上。
“說起來,你還記得住我的名字,倒是讓我挺意外的。”宋赫也坐在靠椅上,翹起腿來,雙手交叉放在膝上,衝着宋鍾赫微笑。
“不過,你也算是命硬啊!腦動脈破裂,大出血,就這樣還是挺過來了!也算得上是個醫學奇蹟呢!”宋赫略帶調侃地說道。
“多謝你了,救了我的命。”宋鍾赫稍稍欠身,感激地衝着宋赫點頭示意。
“誒,怎麼說我也是個醫生,當然不能見死不救了。可惜爲了把你送到醫院,在路上拖得時間久了點。”
視線環顧一週,宋鍾赫問道:“這裡是……?”
“是啊,三星首爾醫院,我所在的醫院。”宋赫的聲音帶着點笑意:“同樣,也是你工作的醫院。”
“三星,醫院嗎?”重複着咀嚼了一遍這個稍顯陌生的詞語,宋鍾赫臉上掛上了一絲苦澀。
“果然,想不起來了啊……”宋赫的語氣變得低沉了許多,腦袋也垂下,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器官性失憶症還是有很大希望治好的。再說,剛剛手術前檢查的時候,通過CT,我們在你的腦幹部分發現了一個小血塊。目前猜測應該是在車禍中撞擊,導致大出血,在腦中殘留淤積形成的。原本打算手術的時候順便解決,但是開顱之後發現這個血塊的位置很微妙,按照你當時的狀況,想要立刻接受手術是非常危險的,所以現場決定先放過這個血塊,等你身體好了之後,再視情況看是手術治療還是保守治療。”宋赫詳細解釋着,寬慰宋鍾赫的心。
“……所以呢,結論是什麼?”沉默地聽宋赫說完,宋鍾赫末了問道。
宋赫一時語結,淡淡的話語中有些惱羞成怒:“就是說,如果把這個血塊解決掉,你的記憶應該就可以恢復了。你是個醫生,這種基本的知識都聽不懂嗎?”
“我不是失憶了嗎?聽不懂纔是正常的吧。”宋鍾赫語氣有些飄忽,卻噎得宋赫無力反駁。
宋鍾赫微微一笑,打量着這間很是豪華的病室。原本有些排斥的心思瞬間消失,竟看着很是親切。
這裡,是我工作的地方,是和我朝夕相處的,地方。
宋赫看着宋鍾赫眼中終於恢復了的些許生氣,也抿着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來,抹順白大褂,俯身看着宋鍾赫說道:“好了,既然你已經醒過來了,我也就不多呆了。外面你的家人還等着探望你呢。”
“我的,家人嗎?”宋鍾赫怔住了。失去記憶的他,腦海裡沒有一點關於家人的印象。現在就讓他面對對此刻的自己來說完全是陌生人的“家人”,心理上總是感覺很是怪異。
“不要逃避,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是你的家人的話,只要照實說就好了。”宋赫捏了捏宋鍾赫的肩,目光中傳遞給他一絲安慰和勇氣。
“那麼,我告辭了。”宋赫鬆開手,瀟灑地轉身,走過玄關的拐角,揹着身朝宋鍾赫揮了揮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宋鍾赫笑了笑,只感覺這片刻的會面,聽到的東西超出了自己的接受程度。他閉上眼,幾乎是片刻就陷入到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滴”一聲,電子鎖開啓的聲音讓宋鍾赫驚醒,他欠身看向房門的位置。
一道身影閃過,很快地衝到病牀邊,想要抱住宋鍾赫又怕觸動他的傷口,動作滑稽地呆立着。
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最終,還是勾起了嘴角:“呀,你這小子,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宋鍾赫看着這人眼中隱隱的溼潤,幾乎是瞬間就確認這位是自己的家人。雖然還是感覺怪異,但是他的心裡卻是暖乎乎的。
宋鍾赫費勁地想要坐起,來人趕緊上前扶住,小心翼翼地把枕頭墊在他背後,口中不停地埋怨着:“傷口痛嗎?有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越過這人俯下的肩頭,宋鍾赫看到跟進來的,身穿白色大褂,看樣子是護士的女孩兒。
宋鍾赫禮貌地衝着那個女孩兒點點頭,看着眼前正緊張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表情苦澀而又難爲情地說道:“那個,請問您是我的什麼人呢?”
“誒?哎一古,說什麼話呢?還沒有消氣嗎?我是你哥啊,你哥宋鍾基!”宋鍾基先是詫異了一下,繼而好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似是以爲宋鍾赫在開玩笑,笑着說道。
“對不起,其實,我現在失憶了。所有的東西,都想不起來了。所以說……”宋鍾赫的臉上愈發尷尬。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