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你！我想睡你！”
粉絲的雜亂許願漸漸統一步調，想睡的願望佔據大多數，尤其是一個破鑼嗓音叫得驚天動地。
周郝在後臺都能聽到外面的聲浪。
完了！他完了！
找錯人了。
三十六不是總監推薦的人，也不是其他工作人員，可能是託了誰的關係偷溜進來追星的粉絲。
鬧出這麼大的事，他要趕緊找總監商量一下，至少在導演找他之前，要統一好口徑才行。
人是總監找的，三十六又是自己拉錯的。總監的責任逃不掉，一定要把他拉下水。
周郝走到總監辦公室門口。
說是辦公室，其實是個臨時的休息室，還充當伴舞的化妝室，一張茶几上擺了各種零食，還有吃到一半沒來得及收拾的包裝。
總監正在打電話。
周郝站在門口等。
總監：“死了？”
總監半天沒說話，聽手機那頭的聲音。
周郝還想着一會兒怎麼跟總監說三十六的事，直接說人是我拉錯的會不會太直接？
總監：“死的時候還穿着那件裙子？唉，她最喜歡那件衣服。我知道。”
周郝想，雖說自己有錯，可總監話也不說清楚，只說那人會在服裝室等，也沒說穿什麼衣服，或者叫什麼名字，真不能完全怪我啊。
嗯？裙子？死的時候還穿着裙子？
周郝心思本不在總監電話上，這幾句話突然勾起他的注意。
他想到初見三十六時，她穿的那件小吊帶裙。
難道——
周郝打了個冷顫。
總監：“唉，我知道了。”
總監掛掉電話，看周郝：“什麼事？”
周郝猶豫了一下，越想越不對勁，問：“總監，你叫的那個人——”
“哦，很好，這回臨時頂替的人你選的很好，導演都誇我了。說是爬出來的動作一看就是下過苦功練過的，出場的鬼魅氣氛塑造的很棒，就是最後那兩句我睡你有點過了，不過現場反應好，也就算了。下次可別玩這麼大。對了，你剛纔說什麼？”
周郝暈乎乎的，不知該開心還是害怕。三十六真不是總監找的伴舞？那她是誰？
“總監，你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周郝鼓起勇氣問。
“小茹。怎麼？”
“有——有照片嗎？”
“有。你等一下。”總監心情很好，拿手機，調出一張相片給周郝看。
照片上一頭白色大狗對着鏡頭吐出舌頭，端正坐着，一個女人穿着吊帶裙摟着大狗坐在一邊，鏡頭正對大狗，只照了女人半邊身子，看不見臉。
周郝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
一樣嗎？好像顏色不一樣，不對，一樣，都是裙子，就是這件裙子。
周郝退開幾步，眼前閃動的全是三十六那清冷的面容。
“你怎麼了？”總監看周郝額頭都是汗，問他。
周郝沒說話，一直退到門口，突然轉身就跑。
三十六、小茹、吊帶裙、死了？
只有他一個人見鬼？
他仔細回想，從頭到尾，那女人確實只在自己面前說過話，一路走來，直到爬進升降臺，她都沒有跟別人說過話。
周郝不知往哪走，迷迷糊糊的，想找個人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說自己在後臺撞鬼嗎？
他跑累了，一身汗，粘着衣服，很是難受，慢下來，轉過拐角，和一人碰上。
那人跑得太快，頭正撞上週郝的頭，啊的叫一聲，摔地上，手裡有什麼東西飛出去。
周郝的頭很痛，蹲在地上，捂了會兒，才緩過勁來。
“你幹什麼？”周郝問。
他認出是實習生聞健，隨口問一句，就往前走。撞了一下，反讓他頭腦清醒起來。
對啊，是人是鬼，去服裝室看看不就行了？
如果是人，肯定要回服裝室換衣服，是鬼——
說不定也要回去。
不管怎樣，先去服裝室。不要自己嚇自己。
聞健揉着頭站起來，他撞到鼻子，眼裡都是淚，說：“對不起，周老師，我忘了把東西給小茹。”
聞健點點頭，叫他下次小心點，就調了個頭，往服裝室去，剛走出幾步，他停下來，靜了有幾十秒。
然後慢慢回頭，看聞健。
“你——你說什麼？”
聞健正去撿剛纔撞飛的袋子，袋子裡一個黑盒子掉出來，蓋子打開，斜在一邊。
聞健嚇死了，輕輕去揀，生怕手指一碰，盒子就裂成兩半，還好，盒子沒事。
呼——差一點，差一點把丁姐給客人的重要東西弄壞。
配合小茹練習後，聞健就回後臺幫忙，忙到一半，總覺得有什麼事沒做完似的，一遍一遍地想，想小茹那神經質似的舞蹈，想她從桌下鑽出來的樣子，最後終於想起來是袋子。
該死！袋子忘交給小茹了！
丁姐特意囑咐過的事，這都能忘！
聞健趕緊跑回貴賓室，卻發現小茹不在，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電視還亮着，牆邊的衣櫃敞着。
還好袋子立在牆角，沒丟。
聞健提了袋子，想到小茹換了衣服，練習完後，肯定還要回去換衣服，就往服裝室跑，趕在她離開之前，把袋子交她手上。
這盒子好沉，還帶着一股香味，肯定很貴重吧。
千萬別弄出劃痕來。
聞健把盒子蓋好，翻來覆去地看，然後一隻手伸過來，拿走盒子。
聞健急了，“周老師，這是小茹的東西，千萬別——”
他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周老師很奇怪，眼裡一點光都沒有，像是臉上開了兩個洞，剜去肉，只剩下骷髏頭的兩個眼洞，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緩緩旋轉的黑，盯着那盒子不放。
“這——這是小茹的？”周郝問，聲音像快斷線的風箏，全系在一根細線上，繃直了，隨時會斷。
“對啊。周老師，還給我，我還要給她送過去呢。”聞健說。
“這是什麼，你知道嗎？”
“盒子啊。”
“這是骨灰盒。鴛鴦骨灰盒。”周郝說。
周郝爲什麼知道？有次參加一個親戚的葬禮，一個推銷員向他專門介紹了這個最新產品，說有個客戶在他這裡買了一盒後，用了之後，好評連連，又一口氣買了四盒。
“經典雙宿雙飛合葬鴛鴦骨灰盒，只要388，鴛鴦骨灰帶回家。”
“一盒兩格，一個放手，一個放腿，這叫比翼雙飛。”
“一格麻辣，一格麻辣隔壁，口味可淡可辣，可甜可鹹，格位自選，個性化訂製，滿足伴侶死後個人隱私空間。”
那個推銷員的話周郝聽多了都能背下來。
沒想到卻在這裡看到了。
“周、周老師，你別嚇我！”聞健的臉一下白了。他本來就覺得小茹有點不對勁，神經兮兮的，結果周老師跟他說這袋子裡的是骨灰盒，難道——
周郝把盒子放回袋子，一把抓過聞健，那兩隻空洞的眼裡燃起一小撮火苗，吃了風，躥直了，盯着聞健不放，“一起去！”
“去哪？”
“服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