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新從老闆辦公室裡出來,已經是中午吃飯時間了,同事們三三兩兩約去吃飯,還叫田新一起,多一個人在午飯時光吐槽老闆,就多一份快樂,來啊。
田新說不用了,還要回家給兩個小的準備午飯。
她走出去,先去公司樓下的十足店買冰淇淋,雖然多多最後還是沒能遵守約定,但她還是想先給多多一點甜頭。
田新站在冰櫃前,看了很久,十足的冰淇淋就是比超市賣得貴一點,她本來打算買兩個的,左左也喜歡吃,可想了想,還是隻買了一個。
多多還小,吃不了一整根,兩個人分着吃就好了。
也許是站在冰櫃邊太久的緣故,田新覺得有點冷,搓了搓手,拿了一根夢龍,結了賬,就往家裡走。
小區裡車位真的很緊張,車橫豎停着,留給人走路的通道都窄得可憐。
田新挑條近道,花壇邊上,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有條小路,踩着跳過去,就不用繞一大圈。
田新一腳跨上花壇,有點得意,還沒老到跳都跳不動嘛——
她的心一跳,空的一聲,整個身子像在高處下墜,一下子沒了憑依,沒了力氣,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田新才感到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澀澀的,疲軟無力,好像棒槌敲在棉花上,悶悶地響,耳朵邊的血管嗡嗡叫,脹得她頭疼,頭皮下藏了針往上捅似的。
難受歸難受,田新至少是把魂拉回來了,知覺一起,不用睜眼,她就知道自己躺在地上,背上的肉咯嘣嚼着石頭渣子。
周圍很安靜,大中午的,吃飯的吃飯,午休的午休,沒人在這邊晃盪。
她竟有一剎那的平靜安寧,像高速旋轉的陀螺,明明很忙,乍一看,卻像是靜止於一點。自從多多出生後,她再沒大段大段的時間來思考,沉澱,放鬆,她只能在紛亂的間隙中找一點安寧。
現在,就是那稍縱即逝的間隙,她不知道還能在這間隙裡呆上多久,可能是在想起手裡的冰淇淋之前,可能是在想到要給兩個孩子做飯,可能是想到大白天一個人躺在地上不太美觀。
但不管怎樣,在沒想到那些事之前,她就想這樣躺着,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直到有外力拉她起來爲止。
這個間隙很快就結束了。
田新沒聽到腳步聲,卻聽到了花壇灌木的擦擦聲,像是一個小人穿過花壇,然後停下來,她感到一道目光在注視她。
田新慢慢睜開眼。
她看到了一隻貓。
可能是那隻不會喵的橘貓,也可能不是。
田新就和那隻貓眼對着眼,誰也不先喵。
貓可能看乏了,也可能從沒看過躺在地上的人,它開始洗臉,舉起爪子不動,臉蹭上去動,舌頭滾來滾去,有那麼幾次,田新以爲這隻貓一定會喵幾聲,可貓還是沒叫。
洗完了臉,貓又歪着頭,定着一個點看。
田新順着貓的視線看過去,那裡什麼也沒有,沒有其他貓,也沒有其他人。
田新看膩了,總算做點什麼打破這無聊的間隙,卻又不想攪混了這難得的安寧。
她喉頭一震,喵的叫了一聲,叫完後,自己也莫名其妙起來,臉紅了一下。
那隻貓扭回頭來,瞪圓眼睛,張了張嘴,卻還是沒出聲音,只是擡了只爪子,虛踩空中。
一看這擡爪子的樣子,田新才確定它就是不會喵的貓。
田新像見到朋友一樣,坐起來,慢慢伸出手去,不喵貓一落爪,再一按,跳走了,沒入草叢裡,還回頭看了田新一下,自始至終還是沒喵過。
田新不禁想起清潔工大叔的話:我要不要教它喵呢?不會喵的貓會容易受到排擠的。
也許不會喵不見的是壞事,它只是不想喵呢?
田新又發了會呆,亂想了一會兒,找到掉在身邊的夢龍冰淇淋,還好沒化掉,快步穿過花壇,回家去了。
只是暈了一小會兒,她的精神都好了許多。
開了門,左左和多多在客廳玩。左左還在玩積木,邊上一塊小抹布,多多在倒着看繪本,指着小狗嗷嗚嗷嗚叫。
見媽媽回來,多多手都不用撐,雙腳一用力就站起來,用大頭做平衡器,向田新衝來。
田新抱起多多,說:“看,媽媽給你帶什麼了?”
多多抓住冰淇淋不放手,冰了會兒,手受不了,又鬆開,指着冰淇淋啊啊叫。
田新說:“吃完午飯再吃。”就把冰淇淋放冰箱下格凍起來。
多多很生氣,嗷嗚嗷嗚扮老虎,田新早去廚房忙了,多多嗷嗚了半天,沒人理他,嗷得嗓子疼,只能乖乖地拿了繪本走到廚房,挨着田新腳邊坐下看書。
田新也懶得叫多多出去,只管切菜,咚咚響,切着切着,樓下響起了一聲貓叫,那調子淒厲的好像被車輪碾斷了尾巴,田新不由地抖了一下。
多多也放下書,聽了下,跟着叫起來,他只會嗷嗚叫,像只被貓奶大的小老虎。
左左也跟着叫,咪嗚咪嗚,學得最像。
左左的叫聲似是被樓下的貓聽到,應和起來,叫得更響了,調子轉來轉去,沒個定點。
田新開了鍋,端出熱菜,叫左左來吃飯。
多多自己爬上兒童椅,坐下來。
田新餵了多多幾口飯,多多又坐不住了,小手亂指,意思是我想下去。
田新說:“吃完飯纔有冰淇淋吃。”
多多呆了一下,這纔想起冰淇淋的事,馬上乖了,嗷嗚幾大口吃完。
田新很滿意,要不是怕對孩子身體不好,真想每天用冰淇淋哄多多啊。
等一會兒,就趁多多吃冰淇淋的時候,偷偷溜走吧。
想了想,田新還是決定跟多多說明白,早上溜了,中午再溜,多多的不安全感只會越來越嚴重,還是不能騙孩子啊。
吃完飯後,多多拿着冰淇淋在吃,左左很乖,沒問田新爲什麼他沒有冰淇淋的事,讓田新鬆了一口氣。
田新跟左左說了,這塊布是擦地的,不能給弟弟擦臉,知道嗎?什麼?擦嘴?擦嘴也不行。
左左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問:“那塊粗粗的布呢?”
“那是洗碗的。”
“那塊厚厚的,摸起來挺舒服的布呢?”
“那是被子。”
“那兩片圓圓的,裡面還有一圈像鐵絲的東西呢?”
“那是——別到處亂摸我晾在陽臺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