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眨眼之間,距離唐僧西遊便過去了十四年。
歷經風霜險阻,終得圓滿,終見得靈山大雷音寺。
歷劫轉世的唐三藏歡喜不盡,便要上前行禮。
不曾想,他身旁的孫悟空先大喊一聲道:“如來老兒,我們來了,快點給我們經書,好普渡世人啊。”
此言一出,唐三藏頓時面色大變,顧不得孫悟空身份,連忙呵斥道:“悟空放肆,佛祖在前,豈容你這等喧鬧?”
孫悟空聞言發出一聲嗤笑,卻不理他。
好好的一個和尚,唸經念傻掉了。
大雷音寺內,寶座之上,正春風得意的如來佛祖聽到這裡,面色微微一沉,眼中浮現一絲不悅,自從姜山閉關之後,西遊由他一手主持,哪個不對他必恭必敬,哪像孫悟空這般。
只是爲了大局,暫且忍這猴頭。
如來令左右使者接引,唐三藏大喜過望,歡天喜地地入內,見着如來佛祖寶相莊嚴,高居蓮臺,似大道化身,至高無上,佛法圓滿,面色更是激動,當即朝着如來佛祖跪拜叩首,獻上通關文牒,表明禮佛之心。
豬八戒、沙僧也紛紛效仿。
唯獨孫悟空只是行了個佛禮,微微欠身,然後就光棍地站在那兒。
如來佛祖也不氣惱,若是沒有經歷方纔孫悟空叫門的事情,他或許還會希望孫悟空行禮,但如今孫悟空什麼都不做,那便已經是好事,接過通關文牒細看,卻不見文牒表面上一個個國家璽印,而是觀測裡間人道的氣息。
十萬八千路遙遙,一十四年風霜路。
三三災,九九劫,西遊降魔,衆生怨念,功德匯聚。
如來佛祖面上笑意更甚,那一步的路徑他看到了,當入合道境!
“弟子玄奘,奉東土大唐皇帝旨意,遙詣寶山,拜求真經,以濟衆生。望我佛祖垂恩,早賜回國。”
這時,唐三藏又叩首請命道。
如來佛祖這才又道:“你那東土乃南贍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不遵佛教,不向善緣,不敬三光,不重五穀;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瞞心昧己,大斗小秤,害命殺牲。造下無邊之孽,罪盈惡滿,致有地獄之災……”
唐三藏在下滿是認同之色,側耳傾聽。
孫悟空只差沒有把白眼翻上天去。
好個胖和尚,竟比紅孩兒還不要臉。
南瞻部洲,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那你這西牛賀洲這一路,物少人稀,也沒見殺戮哪裡少了。
那車遲國的國王重道滅佛固然不該,但敬重你佛的時候,你們也沒給他下雨,保佑他風調雨順啊。
還有那烏雞國國王,敬重你佛,結果你非要派個菩薩下去,然後故意化作凡人刁難折辱於他,凡間帝王氣不過將菩薩壓入水中,你又讓烏雞國王在井下泡了三年,讓坐騎佔了他的江山。
且南瞻部洲李世民多造殺孽,然而在未有妖魔的時候,緣何各國都願在通關文牒上蓋印?無非懼怕李世民罷了。
便如烏雞國太子所言“你想那李世民自稱王位,一統江山,心尚未足,又興過海征伐。若知我王害了他御弟聖僧,一定興兵發馬,來與我王爭敵。奈何兵少將微,那時悔之晚矣……”
佔了人家的便宜,還非要賣乖,果是不要臉。
“雖有孔氏在彼立下仁義禮智之教,帝王相繼,治有徒流絞斬之刑,其如愚昧不明,放縱無忌之輩何耶!我今有經三藏,可以超脫苦惱,解釋災愆……”如來佛祖自顧自地說着。
聽到此間,一旁站着的護法伽藍關羽面色又是一變,他此刻身份雖是佛門菩薩,但身在佛門,心在儒門,當着面誹謗儒家,要不是打不過你,非送你一刀不可。
如來佛祖點評完東土,又給自己佛法打完廣告後,才意猶未盡地看向左右尊者道:“阿儺、伽葉,你兩個引他四衆,到珍樓之下,先將齋食待他。齋罷,開了寶閣,將我那三藏經中三十五部之內,各檢幾卷與他,教他傳流東土,永注洪恩。”
二尊者領命,將唐三藏一行帶下去,唐三藏大功告成,滿心雀躍,豬八戒、沙悟淨則因爲有仙品享用,得了造化,延年益壽,修爲提升,歡喜不盡,唯孫悟空忍不住翻白眼,一羣憨貨,若是這三藏真經真可普度,哪用得着等到現在?
真正的真經就在手中而不知。
不過吃了如來佛祖的東西,孫悟空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大快朵頤。
等想用完畢之後後,阿儺、伽葉才帶他們四人前往寶庫,領取佛經,經文衆多,琳琅滿目,看得唐三藏眼花繚亂,又是歡喜,只是等他看完之後,阿儺、伽葉才冷不丁道:“聖僧東土到此,有什麼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唐三藏聞言一驚,心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怎得佛門中人還這般,當下面露難色道:“弟子玄奘,來路迢遙,不曾備得。”
阿儺、伽葉齊齊嗤笑道:“白手傳經繼世,後人當餓死矣!”
唐三藏面露難色,未曾想到竟然還有這等事情發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孫悟空見狀,當即上前,一左一右,兩個大耳刮子抽在阿儺、伽葉臉上,道:“給你們臉了,如來讓你們給經,在此嘟嘟囔囔,若還不速速給經,定將爾等打入輪迴,不得超生。”
阿儺、伽葉萬不曾想竟然還會在此吃了兩個大嘴巴子,當即捂着臉道:“佛門聖地,你竟敢動手?你休走,我這就去告訴佛祖去。”
“去啊。說你們索要賄賂?然後我去請大天尊來?給你們臉了?”孫悟空作勢,又要取出如意金箍棒來,唬得阿儺、伽葉三魂不見七魄,這才慌忙低頭,取了經書。
唐三藏見狀才鬆了口氣,頗有些慶幸身旁有個孫悟空。
而阿儺、伽葉日夜侍奉在佛祖身邊,雖然地位修爲不高,但哪個真敢欺辱?
心中生怨氣,雙眼之中竟微微泛紅,捨棄真經,而取了無字真經給了孫悟空他們。
孫悟空見阿儺、伽葉低頭,便不曾理會,哪裡想到出了這等事,而唐三藏等更是不察,便這般歡歡喜喜地離去。
靈鷲山中,燃燈古佛當即有所感應,大皺眉頭,暗道阿儺、伽葉不分輕重,當即命弟子白雄尊者奪回。
白雄尊者立時施展神通,掀起狂風,強奪經書,眼見經書被奪,唐僧被嚇得當場垂淚,哭喪着道:“怎麼到了靈山聖地還有妖魔啊?”
孫悟空無暇理他,連忙追去,一下追上,但奪回經書後,卻發現經書竟是無字,當即一行五人惱怒,孫悟空也顧不得別的了,直接舉起金箍棒,帶着唐三藏幾個回到靈山,破門而入,罵道:“如來老兒!俺老孫爲了三界,拜這老和尚爲師,受了萬蜇千魔,千辛萬苦,自東土拜到此處,結果你門下兩個尊者卻將無字真經傳了,有個卵用?你是怎麼做這靈山之尊的?”
“孫悟空,你放肆。”
如來佛祖聞言,眉頭皺起,他也不曾想到阿儺、伽葉竟做這等事來,只是孫悟空這般直接打上門來,實在不給臉面,只一揮袖子,浩瀚法力涌動而出,時空易位,孫悟空面色一駭,連忙運轉手中如意金箍棒來,一棒打出,金光綻放。
一聲巨響,孫悟空卻被金光打飛了十萬八千里。
只是不消片刻,孫悟空又一個跟斗翻了回來,仍舊一臉不服道:“如來,你是何意思?”
“你且休嚷,他兩個問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如來佛祖看着孫悟空,心道好修爲,這一路走來,竟在不知不覺間入了混元,這猴頭的天賦比之那牛頭都不差了。
“你已知曉?”孫悟空面露驚訝之色道。
“不錯。”如來佛祖點頭,雖然他事先不知,但此刻卻決不能讓孫悟空壞了佛門顏面,至於阿儺、伽葉日後再罰便是,道,“你之想法是好,但此經不可輕傳,亦不可以空取。過去曾有衆比丘聖僧下山,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只討得他三鬥三升米粒黃金回來,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你如今空手來取,是以傳了白本。白本者,乃無字真經,倒也是好的。因你那東土衆生,愚迷不悟,只可以傳有字經書。”
孫悟空眉頭皺起,心道,你個老和尚,真的是給你三分顏色開染坊,這要是我們不來,看誰先着急?
不過心中這般想,孫悟空卻也沒有說出來,畢竟如來確實厲害,方纔動手遠遠不如,便也知曉分寸。
看見孫悟空妥協,如來佛祖又看着阿儺、伽葉道:“你二人快將有字的真經,每部中各檢幾卷與他,來此報數。”
阿儺、伽葉這纔有了幾分慌亂,連忙帶唐僧幾個去拿,不過這次唐僧知曉要人事的規矩,便主動讓沙僧取出李世民送的紫金鉢盂,虔誠奉上。
阿儺、伽葉倒也收了,將真正經文給了,再引他們去見如來。
如來見確爲真經道:“此經功德,不可稱量,雖爲我門之龜鑑,實乃三教之源流。若到你那南贍部洲,示與一切衆生,不可輕慢,非沐浴齋戒,不可開卷,寶之重之!蓋此內有成仙了道之奧妙,有發明萬化之奇方也。”
唐三藏叩頭謝恩,依然對佛祖遍禮三匝,只是心中總覺得不對,似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
待他們都走後,如來佛祖纔看向觀音菩薩道:“取經人一行,功德可曾圓滿?”
“自長安初始,至今成功,共計一十四年,乃五千零四十日,還少八日,不合藏數。同時只遭八十難,也少了一難,未曾湊齊八十一難。都應在這八日之中了,完成命定之難。”觀音菩薩道。
“好,此番有勞了。”如來佛祖面露微笑,擡頭看向天外,任爾千般算計,甚至還變化出了虛假的孫悟空,又如何?
西遊成,大道圓滿,爾等死期至矣。
三界衆大能見狀,面色各異,但多有歡喜,西遊終於成功,生路將至。
域外天魔,面上神情多微妙,還真給你們走完了,但走完不代表成功。
希望之後的絕望才真正美味。
感慨着,三界之內,忽然有一股氣吞八荒的大道氣息升起,蒼茫古老,似萬道之源,萬法根本,一念起,衆神朝拜。
諸魔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