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宋九族一衆人的心理只剩下:
這可真是從尿窩又挪到了屎窩。
“噯?”任族長湊上前剛要問問,就見河對岸那夥人,很是冷靜地互相呼喚着同伴、攙扶着同伴:“走走走,先回家開會。奶?你小心腳下,別摔了,不至於,不至於氣昏,啊?”
任族長又回身看了眼任家村的衆人,以及撲上前拽住官差沒完沒了打聽的任公信一家。
平時不對比,感覺不出來差在哪。
這一對比就看出來了。
村裡人此時咒罵老天又哭又嚎的,好些家漢子還有問自家爹孃咋辦的。
再加上小一輩的娃子們,紛紛拽着自個爹哭喊着:“讓大伯去,爹不準去。”有那爹愚孝窩囊的,就原地蹲下抱住頭,只會沉沉地嘆一聲:“唉。”
“爹,你不能再聽爺奶的了。”
然後就有好些家在祠堂門口,內訌起來內鬥了。
當即就有打孩子的,罵着你爹不去誰去?
“我爹憑啥去,平日裡爺奶就偏心你們大房,好事落不到我們三房頭上,徵兵徵徭役倒想起我們這房。”
“你個小丫頭片子,家裡的事還由不得你個賠錢貨說的算。等你爹你哥被徵走,提腳就給你先賣了換糧。”
“大嫂,你說啥!”窩囊漢子眼通紅,又看向爹孃帶着哭聲道:“我要是走,就要給我家丫賣啦?”
總之,祠堂門口什麼樣的人間悲劇都有。
出了問題不先想辦法,先內訌爹孃偏心的問題。
任族長緊皺兩眉,心堵的沒條縫隙。
“爹?”
任族長擺了擺手,讓兒子們別說了,也不用說。
他打算向河對岸那夥人學習,
“老三套車,咱這就出村問問。我當里正,我還是秀才出身,能不能免了咱家的名額,用糧食抵也成,走走人情,想想辦法。”
他三兒子立即痛快地應了聲。
哭喊咒罵有用嗎?
宋九族的一衆成員最有發言權:沒用,罵出花來都沒用。
要不他們能逃荒嘛。
他們的心裡早就被生活磨出一層厚厚的繭子,早就被鍛煉出來,遇到大事先冷靜,想辦法,實在沒能力解決了,那就再躺平任由命運磋磨唄。
所以過橋這一路,河對岸這夥人,心裡琢磨的全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會議室裡,大夥才聚齊。
宋富貴就舉手發言,“阿爺,福生兄弟,我想到一招,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講。”
“求人吧,咱上面有人。”
求誰呀。
高鐵頭搶過話,“三叔,求小將軍,擒賊先擒王。”
大郎他們幾個小子立即附和:沒錯,三叔曾教過,逮住頭目才能事半功倍。
所有人也跟着紛紛點頭,對,沒錯。
雖然平日裡,我們時刻謹記,自個的日子要自個過,好孬能不求人就不求人,不要出門裝逼說認識小將軍,但是眼下我們已經到了命運的危險時刻,是真的需要小將軍拉扯一把。
“小將軍當初能讓我們拿大紅牌,那時候和咱們不熟都能幫忙,他現在更不能眼瞅着不管吧?”
“小將軍是那麼好那麼好的人,我覺得他能管。”
“小將軍在咱們這裡吃過飯,他三姐姐和大娘她們合夥開過店。小將軍很稀罕咱們的米壽,他都走一步抱一步,這種應能算咱們與他有很深的人情關係吧?”
“小將軍要是想管,雖然咱們十幾戶人多麻煩了些,得一氣幫助幾十名小子不被徵兵,但是到了他那裡,是不是就一句話的事兒?”
高屠戶抱着米壽,一臉懇求,還沒說出口。
米壽就用小手拍了拍高屠戶粗糙的大手,打斷道:“高爺爺,讓姑父送我進城,只要能見到小將軍哥哥,我求。我給他磕頭,我長大了爲他賣命,可是我不知,他能不能答應。”
錢佩英急忙從高屠戶懷裡搶過孩子。
我們娃才五歲,不要再給孩子心理添負擔。這麼小的娃,怎麼賣命的話都說出來了?竟知道欠人重情要拿命還。心事要有多重。
“米壽。”
“姑母?”米壽在錢佩英的懷裡,眼圈一紅,又硬憋了回去,緊緊攥住拳頭拼命提醒自個:
開會呢,不能哭,哭就該被送回去了,就聽不到姑父他們是怎麼商量的。
可是,爲什麼會忍不住。
姑父要像父親一樣用命去堵城樓嗎?他爲什麼才五歲,他要是十五歲該多好,姑父就不用去了。
宋阿爺一臉急色:“福生,是到了得求他的時候,張嘴三分利,不行也夠本。”
宋福生對阿爺和大夥道:“我會去求,但是大夥也不要想的太樂觀。”
不要太樂觀,是女兒提醒他的。
宋茯苓在過橋時,曾和他爹分析道:
“陸畔那個人,我們聊過天。
他給我的感覺,打小受到的教育很正,腦子裡主旋律的東西很多。
他家、他爹正在前線賣命,都是將領出身,以一身戎裝爲榮。
他那個人,也滿心惦念奔赴前線,恨不得爲統一、爲將來的國泰民安馬革裹屍,精忠報國。
你求他去說,不想當兵?只想過自個的小日子?很容易起到反效果。
不僅沒同意你的懇求,而且之前產生的好感都容易灰飛煙滅。
所以,爹,我們要有第二套方案,兩手準備。”
在宋福生剛要說出女兒的第二套方案時,馬老太插言道:
“三兒,你先去求小將軍,他畢竟是咱認識人裡官最大的。
但如果他那裡要是不行,我就去找許小娘子,拜託她去求三小姐。
三小姐是齊府大少奶奶,齊府也是個大高門。
然後三小姐要還是不行,我就去尋在咱店裡吃過飯的兩位官爺。我知道他們在哪當值。
雖然咱們與人只是面子情,但是我與他們好好說一說,我們配合。要錢,多少俺們想辦法都掏,要糧,咱大夥目前所有的糧都可以上繳。 ”
大家紛紛贊同:“對的對的,所有糧所有銀錢都給,只要別徵兵。”
宋福生想了想點下頭,老孃自個動腦筋想的主意也好。
然後他才宣佈道:
“我們要兩手準備,如果以上求人,全都沒有成事,那麼第二套方案就是:我會與小將軍說,咱們九族被徵走的想去小將軍管的隊伍。”
大夥:恩,可不是?在熟悉的將領手底下打仗,總是比去陌生將領手下強百套,不會出現不由分說就讓咱當炮灰的事。
宋福生繼續道:“我進城去求人的時候,大夥也都好好研究研究,如果真的躲不開被徵,那麼家裡的哪個壯勞力腦子活,身子骨好,到了戰場上活下來的可能性大。這種事不要去推諉和爭搶,都冷靜的去想想哪個能活去哪個。”
宋阿爺拍了下桌子:“再實在不中,咱拾掇拾掇鋪蓋,接着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