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號的面板剛一擡出,就震到了傢俱師傅們。
“我們京城那裡,飯莊的面板都沒有這麼大。”
宋阿爺笑哈哈解釋,“俺們家是人口多,以前一二百口子湊到一起開火,面板不大,不夠費事兒的。”
又一指面盆,水壺,以及放油鹽醬醋的罐子。
京城來的師傅們這才發現,宋家的傢伙什都是極大的。
那面盆,快趕上有的人家,家裡孫兒洗澡的澡盆。
接着,富貴花樣抻面動作,又給京城來的一衆人看傻眼。
就是顧忌身份不能多說話。
要不然真能叫聲好。
宋阿爺看着富貴拿金貴的白麪耍寶,在心裡翻白眼,嘚瑟。
富貴卻不覺得自己是在嘚瑟。
他這種情況,屬於實力不允許,低調不下來。
宋富貴一邊甩動頭髮,一邊翻動着手腕抻面,那面絲抽打在面板上啪啪作響。
京城來的人又稀奇地問了,這麼熟練,這是,家裡的男人負責煮飯嗎?
宋阿爺解釋道,“那不會,只是這二年,家裡的小子們陸陸續續基本都學會煮飯了。婆娘們要是忙,他們都能伸手做。俺們家要說手藝最好的是福生,啊,就是知縣老爺,他沒在家,要不然,他都能給你們抻面吃。”
“老太爺,可不敢。”
“呵呵呵,沒啥不敢的,他也要吃飯,順手的事嘛。”
另一邊兩口大黑鍋前。
馬老太眯眼攪動着胡辣湯,也在和京城來的嬤嬤們說話。
“你們許久不做飯了吧。”
嬤嬤們心想,她們哪是不做飯,她們是連根蔥都許久沒扒過了。
今日摘菜、洗菜,
動作很生疏。
瞧瞧,人家問咱幾個,都是用肯定的語氣。
幾位嬤嬤尷尬,“讓老太太見笑,是啊。”
王婆子在另一口黑鍋前,邊炸豬血邊吐槽:嘖嘖,奴婢當到你們這種程度是真享福。
其中一位嬤嬤好奇問馬老太,“看您家裡已買了不少丫鬟,您老眼下還經常煮飯嗎?”
馬老太告知,凡是自己不忙時就會煮飯,甚至忙起來,也會忙裡偷閒儘量給孩子們做飯。
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馬老太笑着說:
她認爲,孩子們有時想吃的其實是親孃的那份手藝,不是她親手做的,就不是那熟悉的味道。
趁着自己身板硬實還能張羅,她多給兒女們做做飯。
她也樂意看孩子們吃的噴香,那是她以前幾十年的心願。那陣,就希望兒女們能吃飽。
眼下是高興聽到兒孫們對她說,“娘,奶奶,我想吃你做的什麼什麼。”
不知爲何,很簡單實在的話,讓這幾位嬤嬤心一下子就變的軟乎乎。要記下,回頭講給老夫人聽。
兩口大黑鍋前,負責燒柴的米壽和金寶對視。
小兄弟倆在心裡翻白眼:奶奶竟胡扯,什麼熟悉的味道。全家齊上陣做飯,攪合在一起,哪裡能吃出來是誰做的味道。
馬老太那面還說吶:
“我們家確實和別家不太一樣。
有沒有丫鬟小廝,該家裡孩子們乾的,還是他們來。
像是我大兒二兒子,這幾個孫子,都給我端洗腳水,給我燒炕。
我到家,那炕總是很熱乎。
我三兒那更不用說,給我燉雞湯,下面條。
我這面趕車進院,他那面站門口喊,娘,進屋洗手吃飯,湯給你晾上啦,總是拌小菜讓我帶到店裡去吃。”
米壽和金寶添柴,無奈地心想:奶,我們不端洗腳水,你就會踢人,我們不是被你訓出來的嗎?
後頭,連宋茯苓走過來都聽感動了,被自己感動的。
因爲她奶對京城那幾位嬤嬤說:
“這像是我們家的一種傳承。
我家這些子孫們,眼下又和他們父母一樣,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什麼活都會幹。
有個什麼吃的喝的也是先給我們這些老人。
像是我小孫女,她就更是了,甭管鼓搗出來什麼好的新鮮的,第一口準保在我嘴裡,硬喂啊。”
米壽和金寶對視:奶,硬往臉上貼金啊?姐姐那是在拿你當試驗品。
宋茯苓:我這人,確實是孝順,恩。
在一邊的炸豬血的王婆子:艾瑪,平時不覺得啥,被老姐細說完,真感人吶。要是都能自動自覺的做到那種程度該多好。
幾位見多識廣的嬤嬤卻覺得,這就是真的。
她們眼神暖暖的看向宋茯苓。
爲老夫人將來能有一位孝順的孫媳而開心。
想必回頭和老夫人講述,老夫人腦中會勾勒出被茯苓姑娘喂吃的一幕,會更盼着進門。
更爲少爺將來有這樣溫馨的岳家而開心。
這份溫馨,它不是書面上的,也不是外面那些人追求的好名聲。
它實實在在的出現在生活中,每日都會發生,怎就那麼接地氣。
連她們這些府中老人,只想象少爺在這樣的家庭裡爽朗的笑,就心暖的不行,更不用說老夫人了。
開飯了。
馬老太剛要伸出戴金戒指的手,示意嬤嬤們不分桌吃,嬤嬤們就笑呵呵的坐下了。
她們覺得自己在外,代表着國公府。
國公府待人,一向最大的禮貌就是客隨主便,要依據主人家的習慣,讓主人家感到舒適。
“對,來了這裡就要如此,我們家講究團團圓圓。來,那個誰,富貴啊,給撈麪條。”
宋阿爺也笑呵呵的示意那二十多位師傅和隨馬隊來的小廝們,“吃飽喝足。”
吃飽喝足,是他們老宋家最真誠的待客之道。
與此同時,將軍府。
柳夫人站在花謝長廊裡,望向遠處道:“嬤嬤,我以爲男耕田女織布,是窮苦人家的不得已。可你看宋知縣和他夫人,沒有不得已,卻也夫唱婦隨。”
老嬤嬤能看出柳夫人是羨慕了,心裡一嘆,嘴上回道:“是一景,是挺奇怪的。可是,夫人,聽嬤嬤的,別想太多,這世間之所以被稱爲稀奇,就說明這樣的人和事極少。”
要知道, 連那鄉下泥腿子人家,莊戶男人下田回到家都會擺老爺譜,哪有給做飯給扶下車的。
更不用提,大多數稍稍富足的人家,就連那小戶日子纔有些盼頭都會納小。沒有這隻一位妻,連男娃也不生還待的如此好。只能說,那位宋夫人是福氣極厚受老天眷顧。
柳夫人笑了下:
“恩,嬤嬤,我沒有多想,只是覺得往後應多叫宋夫人來坐坐,讓我也能多聽聽這些稀奇。原來這世間啊,還有另一種日子。”
柳夫人不知宋夫人還敢罵宋大人呢,要是知曉,恐怕會更驚訝的不得了。
馬車上。
錢佩英說宋福生:“出門前我就說,別拿兩瓶辣椒醬,多磕磣,你非不聽,膈應人。你看看人家給拿的啥,搞的我很沒面子。”
宋福生打個酒嗝頂嘴:“辣椒醬咋了,辣椒醬也是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