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李寶石虎的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兩個箭步跳到門口,大叫一聲:“你媽個逼,反了你了,你拿菜刀幹啥?砍誰?”

我也緊跟着出來了。

娥嫂子快步跑出來,跑到兒子前面,伸手去搶菜刀,一邊奪,一邊哭着罵:“哎呀,我裡個乖兒,你咋着不讓你娘我消停一會,你一個禍一個禍的闖,都把天戳個大窟窿啦,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呀……”

李吉龍一手緊握着菜刀不放手,一手去推開媽媽,嘴脣緊閉,眼睛冒火,放射着陰狠冷酷的光芒,讓人看到了暗暗心驚。

李吉龍是個頭角崢嶸,濃眉大眼的十六七的少年,他的腦袋像是一把油錘,上面有棱有角,給人一種很突兀的感覺,額頭很寬敞,兩道濃眉又黑又長,眉梢和額角的頭髮幾乎相連到一起,眼睛很大,但並不是那種明亮清澈的眼睛,而是一種看起來有幾分傻氣和愣氣的眼睛,一點也不像他姐姐李純那樣的漂亮的丹鳳眼。他的身材倒是不高,不過一米六五左右,但是他全身都爆發着一股力量,就像是一隻沒被訓服的野獸,黑黑的肌肉下面,流淌着無窮的精力。

這是一個沉默寡言但卻極度危險的少年。他身上流淌着父親那種質樸的農民血液,但由於長期在社會上混,接觸到一些社會的陰暗面,他又脫離了父輩身上的那種純樸善良,變得暴虐易怒,如果他對一個人好,他可能會掏出心來給這個人,如果他厭煩一個人,他可能會把這個人殺掉。

這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天真中帶着活潑的小男孩嗎?

在這幾年中,我也見過李吉龍,他給我的印像一直是沉默的,但並不是兇惡的人,現在可能是被委屈和憤恨氣壞了,變得暴虐起來,一張黑色的臉龐漲成了紫醬色,額頭上有兩道青盤像蚯蚓般一跳一跳的,雙眼中如同要噴出火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頭惡狼,似乎要噬人。

李寶石站在走廊上,居高臨下的盯着兒子,瞪着銅鈴一般大小的眼睛,大吼:“別拉他,讓他砍去,你要不去砍,你就不是我揍哩!”

在此有必要解釋一下“揍”字在本地方言中的意思,這裡說到的“揍”不是揍人打架的意思,而是“生”的意思,相當於“製造”、“生產”,這是一個罵人的字眼,兩人笑着開玩笑,一個人就會笑着罵另一個人:“咋着揍你來!”意思就是說:你爹媽咋着生的你?

李寶石罵兒子的最後一句,就是說:“……你要不去砍,你就不是我生的種!”這是很重的話。

李寶石這樣一說,娥嫂子稍微一鬆勁,李吉龍馬上闖出一條路去,一聲不響,就向大門口快步跑去。

李寶石反而愣住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敢反抗自己的威嚴,他本來是想用反話震懾住兒子,誰知道兒子根本不領情,理都不理他,就向外跑去,手中還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李寶石愣住了,臉上迅速掠過一絲傷感和老態,他是感到了淒涼,這個兒子就是一條毒龍,雖然是他生下來的,也是他養大的,但現在不是他能管理的了,他做爲父親的威嚴已經受到了挑戰,父親的權威在動搖。那絲傷感和老態,迅即又變一種狂怒所代替,他的眼睛中也放射出暴怒的光芒,二話不說,快步跳下走廓,伸手從院子中拿了一把鐵鍬,就快速向外追趕出去。

這一下子,可把娥嫂子嚇壞了,她知道這爺倆的脾氣,都是屬犟驢的,拗起勁來,誰也不服軟,真要打起來,還真會出大事。嚇得娥嫂臉色煞白,尖叫着一路就追了上去。

李純也嚇得臉色發白,哭着向外追去。

我也被嚇到了,看李寶石的樣子,真的會拿鐵鍬對着兒子鏟上幾家夥,兒子敢不敢拿菜刀砍他老爸,我可就不好說了,估計,也敢。

我緊跟着李寶石衝過去的,一邊跑,一邊喊:“二哥,二哥,你可別亂來,消消氣……”

李寶石像沒聽到我的話,快步跑了出來,跑到了衚衕裡了。

我一把從後面抱住李寶石的腰,去搶他手中的鐵鍬,對着娥嫂喊:“我拉着二哥,你快把小龍追回來,別讓他跑了鬧出大事來。”

娥嫂看到我拉住了她男人,這才快步向兒子追去,一邊追,一邊哭天搶地的叫喊着:“小龍,小龍,我的小祖宗,你給我回來,你想把我急死呀,你,你個狗日的,你奶裡逼……”娘罵兒子,很多都會罵奶裡逼,這是因爲做兒媳婦的對老婆婆有氣。

如果打架,李寶石是打不過我的,如果論力量,我是比不上他的,所以我連奪了兩下,都沒有奪過來,李寶石雖然憤怒,卻也知道不衝着我來,只是想爭奪回鐵鍬去鏟兒子解恨。我無奈之下,只好上面雙手和李寶石爭奪鐵鍬,下面的一隻腳狠勁一踹,踹在李寶石的腳尖上,李寶石哎喲一聲,手中的勁頭一鬆,我才把鐵鍬奪出來了。

奪回來鐵鍬,這事還不算完,我還要去追回來李吉龍,我怕他媽拉不回來他。

我拿起鐵鍬,可着勁頭向遠處一扔,扔的遠遠的,讓李寶石一時半分拿不到,然後我也向李吉龍跑的地方追趕上去。

李吉龍和他媽已經跑出了衚衕口,跑到了大路上,我追到衚衕口,李吉龍正好被他媽攔下來了,離衚衕口有二百多米遠了,可見兩人的腳步都夠快的。

我快步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小龍,小龍,你聽大衆叔一句話……”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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