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我實在不能相信我已經醒過來了, 因爲我不但看見了老媽,看見了小姨,竟然還看見了老爸!我是醒着的嗎?還是在做夢?如果我醒着, 怎麼會看見老爸呢?他不是跟裘皮大衣還有那個蘿蔔頭在一起嗎?再說, 小姨不是在北京嗎?她怎麼也會在這兒!看來, 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想必我是在做夢呢!
“奇奇, 你終於醒了!你都快把我嚇死了!”我聽見老媽說道,我還看見她滿臉都是眼淚,眼睛又紅又腫。
“奇奇, 你感覺怎麼樣?頭痛不痛?噁心嗎?”老爸竟然也俯身過來很關心地問我。而小姨呢卻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只是轉身往門外跑, 一邊跑一邊喊:醫生!醫生!
“這是在做夢嗎?”我忍不住又開始懷疑起來。“如果是做夢的話感覺怎麼會這麼真實呢?”
我正在疑惑自己是醒着還是在做夢時, 小姨帶着醫生和幾個護士來了。緊接着老爸和老媽都閃到了一邊, 醫生湊了過來,先是扒了扒我的眼皮, 然後又用一隻小手電照了照我的眼睛。然後又在我的手腕上下了一番功夫,折騰了一通之後,醫生說了一句:“她已經脫離危險了!放心吧!”
“真的嗎?”老爸和老媽異口同聲地問道。
“嗯!不過,還是不能大意。還要仔細觀察,一旦有什麼變化立即通知我!”醫生叮囑道。
“好的!”老爸和老媽又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先這樣吧, 你們仔細看護好她, 我還得去看看其他病人!”醫生說道。
“好的!好的!真是太謝謝你了, 醫生!”老媽和老爸再一次異口同聲地回答。這下我完全確定我是在做夢了!因爲如果不是在夢裡, 老媽和老爸怎麼可能會異口同聲?當初他們在一起時沒有一天不相互找彆扭, 那個時候他們完全不是在依靠理智和情感過活,而是靠和對方對着幹過活。可此刻他們不但彼此相安無事, 竟還異口同聲地說話,我不是做夢纔怪哩。
“杏花春雨在哪裡?他怎麼樣了?”見醫生和護士們轉身往門外走了,我忍不住問道,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好小,我擔心他們聽不到,於是又更用力地問了一遍。不管現在是不是在做夢,我都想知道杏花春雨怎麼樣了。
“杏花春雨?”醫生終於聽到了我問的問題,他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我反問道。
“哦,她是問她的老師怎麼樣了,就是跟她一塊兒送來醫院的!”我聽見老媽解釋道。
“他的情況不好,還在昏迷呢!”醫生答道。
“情況怎麼不好了?他要死了嗎?他在哪兒,我要去看他!”我立時急哭了。
然而醫生卻不再理我,只是長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你別走,你告訴我,杏花春雨在哪兒!”我開始用更大的聲音叫喊,可是沒有用!醫生就像聽不見我的叫喊似的走掉了,幾個護士也走掉了,最終還是沒有人告訴我杏花春雨在哪兒。我覺得我活不下去了,即使在夢裡我也活不下去了!見不着杏花春雨我還怎麼活下去呢?我真想死了算了,死了就不會這麼難受這麼恐懼了,我聽說過人被有的毒蛇咬過之後活不過五步路,杏花春雨會不會已經死了呢?我真怕,真是太害怕了,我怕他死了,我怕我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雖然如果他去北京讀研究生的話我也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但是那種見不到和死了的見不到完全是兩碼事。
“奇奇,別哭!他那麼好的人,老天爺一定會特別眷顧的!你放心,他一定會沒事的!”小姨見我哭得厲害忍不住跑過來握住我的手安慰道。“你現在還不能亂動,你聽話,乖乖地躺着。小姨這就替你去看他,小姨還會幫你照顧他,等他醒過來小姨第一時間就來告訴你,好不好?”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小姨問。
“小姨什麼時候騙過你!”
是了,小姨從來不騙我,小姨是我最崇拜也是我最信任的親人。她說會去看杏花春雨就一定會去看他,她說會照顧他就一定會照顧他,她說等他醒過來就來告訴我就一定會來告訴我…….我這樣想着,停止了哭鬧。然後我覺得好累好累,再然後我便睡着了。也許是真的睡着了,也許是在夢裡睡着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我聽見有人在說話。
“他怎麼樣了?還在昏迷嗎?”這好像是老媽的聲音。
“是,還在昏迷!他比奇奇可重多了!他沒對傷口做任何處置,還把奇奇背下了山。醫生說被毒蛇咬了之後是切忌劇烈運動的,因爲那樣會使毒液迅速擴散!他的情況很危急,蛇毒已經傷及內臟了,醫生說要試試血漿置換,或者還有救。”這好像是小姨的聲音。
“這可怎麼好,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讓我的良心怎麼過得去!”老媽哭了起來。
“是啊,他不能死,他得活着,他必須要醒過來!不然…….”小姨沒等說出不然會怎麼樣,便也開始哭了起來。
我拼命想要醒過來,想要問問她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可是無論我怎麼拼命,我始終昏昏沉沉的,而且四肢無力,甚至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了似的。我想要說話,想喊,可是喉嚨裡就像被塞了一團棉花,給堵得死死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就像一灘泥一樣攤在牀上,哪兒哪兒都軟得一塌糊塗。
我不知道跟這種爛泥一樣的軟搏鬥了多久,才總算又有點了力氣。等我憑着這點力氣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我發現老爸不見了,小姨也不見了,只有老媽一個人守在我的牀邊。
“媽!”我叫了一聲!
“奇奇?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夠長的,足足睡了兩天!這兩天,你們校長、老師、還有不少同學都來醫院看過你,豆子,小唐他們也都來過了,可你卻一直在昏睡!”老媽見我醒了不禁顫聲說道。
“是嗎?”我從牀上掙扎着坐了起來,老媽連忙過來扶我。“杏花春雨呢?他怎麼樣了?也好了嗎?”我的意識一旦恢復了清醒,我便立刻向老媽提出了我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放心吧,他已經醒過來了,你小姨在照顧他呢!”老媽說道。
“真的?小姨不是在北京嗎?”聽說小姨在照顧杏花春雨,我突然想起我做的那個夢來了,我記得小姨在夢裡跟我保證說她一定會照顧杏花春雨,難道那個不是夢?我不禁恍恍惚惚地想。
“她早回來了!你被蛇咬傷那天我就打電話給她了,她當天下午就坐飛機趕回來了!”
“這麼說杏花春雨是真的醒過來了?他沒事了?你沒騙我?”我仍然將信將疑地問。
“真的!醫生說他能醒過來是個奇蹟!”老媽說道。
“你確定小姨在照顧他嗎?”
“是啊,這兩天一直都是你小姨在照顧他。他是單身一個人,家又在外地。本來學校想通知他家屬的,可沒想到他沒有家屬。”
“怎麼會沒有家屬?他總有爸爸媽媽吧!”
“有是有,不過都已經去世了!據說是同一年死於同一場傳染病。”
“那他沒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他是獨生子。”
“那他連姨媽,姑媽,叔叔,伯伯,舅舅之類的也都沒有嗎?”
“也許有,可沒人知道怎麼聯繫他們。”
“我現在能去看看他嗎?”
“現在還不行,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過兩天等你們倆都好些了,我一定讓你去看他,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老媽真是難得像這樣耐心地態度溫和地一一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她平時一貫對我惡言惡語的,現在忽然換了個態度對我,我反而有點不習慣了。怎麼我被蛇咬了一口,老媽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像被蛇咬的是她似的。不過我不確定她是真的變了,還是僞裝的,於是我決定進一步試試看。怎麼試呢?當然是拿老爸試。
“我夢見我老爸來看我了!”我這樣說,我認爲老媽如果是在僞裝,那麼在我提到老爸後她也會僞裝不下去的,因爲她是一隻火藥桶,就算僞裝得再怎麼不像火藥桶了,只要我把火種丟進去,她照樣會像以前一樣立刻爆炸。
聽到我提起老爸,老媽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去。以我的經驗,她一旦像那樣陰沉下臉之後必然是一通惡言惡語的謾罵或是詛咒。於是我閉上了眼睛,等着她開始謾罵或是詛咒。
“那不是夢,他真的來看你了,是我打電話給他的。那時候我也實在慌了,醫生說你有生命危險,很可能救不過來了!”竟然沒有聽到詛咒,老媽竟然是很平靜地在說話,我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我老媽嗎?她怎麼能變化這麼大呢?如果她真變了的話我倒希望她的這種變化能持久,而不是像感冒發燒似的只是兩三天的症候。不過我也只是這樣匆忙希望了一下而已,我實在沒有太多的精神可供耗費的,因爲我的心裡還在十分惦記着杏花春雨,除非我能親眼看見他,親耳聽到他說話了,我才能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