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奇奇, 媽想跟你商量點事!”老媽一邊用溼毛巾給我擦身一邊說道。
“什麼事?”
“媽一直沒告訴你,我已經把中獎的錢兌了!媽的賬戶上現在有很多錢!”
“所以才又給我買電腦又換沙發的,是嗎?”我問。
“那倒不是, 就算沒中獎, 媽也早就想給你買電腦了, 至於那個沙發媽也是早就想換了, 只是如果沒中獎的話大概就不會換那麼好的了。”
“你早就想給我買電腦了,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現在的中學生哪有幾個沒電腦的?如果經濟條件允許,媽早就給你買了!”
“媽, 你真好!”我不禁由衷地說道。
“奇奇,那些……那些獎金真的太多了, 那多的錢讓我很苦惱!”
“媽!你不是最喜歡錢了嗎?錢多還不好?你有什麼可苦惱的?”
“我心裡就是不踏實!”
“爲什麼不踏實?那些錢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
“雖然不是偷來搶來的, 可也不是通過勞動得來的, 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所以啊,天上往下掉什麼你接着就是了, 這就是天意不是嗎?”
“奇奇,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些中了大獎人都沒有好下場的話嗎?我不知道咱們家最近發生這麼多事跟中獎有沒有關係,就算沒關係吧,就算只是巧合,我的心裡還是很不安。”
經老媽這麼一說, 我才驟然想起老媽還有棉花糖說過的那些中獎的人後來大都家破人亡之類的話了, 於是我不禁聯想到了眼下的狀況——自打老媽兌獎之後, 先是我得了這種不明原因的怪病, 緊接着老爸便出了車禍, 爺爺奶奶也死了,難道……
“我的天啊!媽!你是說我們家現在出了這些事是因爲……”我驚叫道, 不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彷彿我們家遭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詛咒一樣。原來我從不相信現實世界會存在那種詛咒,可是現在我有點相信了,甚至還覺得那筆數目可觀的獎金就是傳遞詛咒的媒介。
“所以,奇奇,那筆錢媽想留下一部分,其餘的我想捐出去,捐給孤兒院也好,老人院也好,直接捐給慈善機構也好,總之要捐出去!”
“捐吧,趕快捐吧!媽,咱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呢?以前沒錢的時候咱們不是過得也挺好的?那個電腦我也可以捐出去!我不用電腦沒關係!我只希望你、老爸、小姨、杏花春雨,還有我自己都能平平安安的!”我連忙說道。
“電腦你就留着用吧!那個是用我自己攢下的錢買的,不是用獎金買的,你放心用吧!”
“媽,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了呢?”我望着老媽說道,眼睛熱熱的,只想往出涌眼淚,不知道是發燒燒的還是怎樣。
“壞丫頭,我本來就這麼好,你一直沒看出來而已!”老媽笑了笑說道。
“那你什麼時候去捐錢?”
“明天就去,明天上午等醫生給你會診完我就去!”
第二天上午,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大堆專家給我做了會診,他們當中有兩個人的頭髮都已經花白了,他們先是給我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又翻我的眼皮,又看我的嗓子,又用聽診器聽我的心肺,還用手指在我的肚子上亂敲一氣,折騰了半天后又彼此嘰嘰咕咕了一陣子,然後便離開了病房。老媽緊跟着他們出去了,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後老媽回來了,說是仍然沒有明確的診斷,說是還需要觀察。不過他們已經制定了新的治療方案,並且要用新的藥物。
老媽說的新的治療方案和新的藥物對我而言並沒什麼不同,因爲還是輸液那套,輸的照樣還是透明的液體,照樣還是要在我的手背插根針,所以我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
等我輸完了液,老媽讓我躺着休息,說她先到老爸的病房去照顧一下老爸,然後去辦捐款的事,大約需要兩個小時左右。她讓我這兩個小時自己照顧自己,我說沒問題,然後老媽便走了!
大約到中午的時候,老媽回來了,她打好了午飯,先給老爸送了一份兒過去,然後又回到我的病房跟我一塊兒吃午飯。
“媽,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我一邊吃飯一邊問老媽!
“都辦妥了,捐給殘疾人福利基金會了!”
“都捐了嗎?”
“沒有,捐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我們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我覺得我們留下一部分不算過分!何況我們還做了善事,應該不至於招災的!”老媽解釋道。
“那倒也是!”我說。
“你也覺得留下一部分不算過分是嗎?”老媽望着我問,她的眼神說明她對留下那一部分錢是不是過分以及會不會招災其實並沒把握。
“媽,我覺得我們把錢捐出去是對的,留下一部分也是對的!我們也需要錢不是嗎?捐出去的錢會幫助很多人活得更好,可是我們自己也得往好了活不是嗎?我覺得讓自己活得好一點兒跟幫助別人一樣都是必要的!”我立刻毫無保留地發表了我的見解。
“奇奇,你真是媽的寶貝!”老媽忍不住摸了摸我的頭。“以前媽怎麼沒發現我有一個這麼聰明這麼乖的寶貝女兒呢!奇奇,以後媽不會再嘮叨你了!你就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快樂地長大吧!只要你快樂就好!”
我真不敢相信,這些話竟然是老媽說的。儘管這些日子我實實在在看到了老媽的變化,但是我並沒指望老媽能說出這些又溫暖又美好的話來。如果發燒就能聽到這麼溫暖和美好的話,我真的情願一輩子都發燒。
就在老媽把□□捐給殘疾人福利基金會的第二天早上,我竟然奇妙地退燒了。大家都以爲是新的藥物以及新的治療方案起了作用,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顯然,老媽跟我的想法一樣,因爲早上醫生來查房發現我已經退燒的時候,一再地說看來新的治療方案很有效時,老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知道老媽心裡在想什麼,因爲老媽心裡想的也正是我心裡想的。不過我們彼此心照不宣,什麼都沒說,既然醫生說新的治療方案有效,那就權且當做是如此吧。
從那個早晨起,我沒再發燒,留在醫院又觀察了兩天後醫生便告訴老媽說我可以出院了。出院前我又去看望了老爸,他的精神已經好多了,據說內臟都已經恢復正常了,只是骨折還需要時間靜養。老爸在得知我可以出院了的消息後表現出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幸虧奇奇沒事!奇奇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不能活了!”老爸對老媽說道。“我對不住你們娘倆!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所以狠狠地懲罰了我……”
“什麼懲罰不懲罰的,天底下罪大惡極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老天懲罰!那只是一場意外,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可能會發生意外。原本就是兩件不相干的事,幹嘛非扯在一塊兒說!別自己給自己添堵了!”老媽打斷了老爸的話。
“我知道,你是怕我難過才這麼說的,再難過死了的人也是死了,活不過來了!”老爸說着竟流下了眼淚。
“所以,有幸活着的人才更得好好活着!”老媽低着頭說,並沒有看老爸。
“有件事還得麻煩你,”老爸一邊擦眼淚一邊對老媽說道。“我爸媽的喪事不能再拖了,屍體存放在殯儀館也不是個事兒,那邊已經打了好多次電話催着讓火化了,這喪事無論如何是等不到我出院再辦了,你能不能代我操辦一下?這張銀行卡給你,所有的費用都從這裡頭出吧,密碼是我的生日。”
老媽聽完老爸的話,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把老爸遞給她的那張銀行卡接了過去。
接下來,我辦了出院,老爸則繼續留在醫院裡養病,老媽另外請了一個護工照顧他,而她則着手去料理爺爺奶奶的後事了。我想爺爺奶奶活着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給他們送終的竟然是他們一直都討厭並憎恨的前兒媳婦以及我這個他們從來都沒喜歡過的孫女兒。這些事他們活着的時候不曾料到,不知道死了以後能不能得知,如果能得知,他們的心裡又會想些什麼呢?爺爺奶奶在火葬場被火化的時候,我的腦子裡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料理完爺爺奶奶的後事,老媽便把那個小蘿蔔頭從老棉花糖那兒接回了我們家。老媽把他領回來的時候他竟然拖着兩行長鼻涕,進門時一直在哭,吵着嚷着要找爸爸媽媽。老媽這一陣子因爲一連串的事情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也不管小蘿蔔頭的哭鬧,直接把他丟給了我。
“奇奇,給他擦擦鼻涕洗洗臉,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快點兒把他哄好,別讓他再哭了,或者隨便帶他去哪兒玩玩也行!總之別來吵我,媽需要好好睡一覺,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我快要累死了!”老媽說完便丟下小蘿蔔頭一頭扎進臥室裡去了。小蘿蔔頭見老媽丟下他不管了,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喊着要媽媽,鼻涕也拖得更長了。
以前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萬一哪一天我遇見小蘿蔔頭的話,我一定找茬打他一頓,就算不打他,也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對於他的出生,我的心裡一直很彆扭,我是打心眼裡不喜歡他。雖然我知道,並不是因爲他老爸才離開我們的,但我一直覺得他的出生斷了老爸再回到我們這個家的希望,所以我一直十分討厭他,甚至恨他。尤其是在博客上看到老爸和那個裘皮大衣百般嬌慣和疼愛他,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此刻,當小蘿蔔頭拖着兩行長鼻涕站在我面前,哭得滿臉通紅,額頭青筋暴起,我的心裡竟然沒有了半點討厭和氣惱。儘管我一向瞧不起動不動就哭鼻子的人,但是現在看着小羅頭大哭的樣子我卻深覺感同情,甚至還有一點心痛。我忍不住想他畢竟剛剛失去媽媽,他還這麼小就沒有媽了,真的很可憐。
我一邊這樣想一邊拉着他的手把他拉進了衛生間,然後扯了一把手紙給他胡亂抹了抹鼻涕。
“別再哭了,也別再喊媽了,她聽不見的,她已經死了!”我說。我知道我這樣說有點殘酷,但是我認爲這個蘿蔔頭想要好好活下去的話就得學會接受現實。他早晚得適應沒有媽的日子,那爲什麼不讓他早一點適應呢?
“你胡說!我媽沒死!我要媽媽!”小蘿蔔頭繼續哭鬧。
“你媽真的死了,出車禍死了,你再也不會見到她了!”我再次有點殘忍地說道。
聽我這麼說小蘿蔔頭不再說話,也暫時停止了大哭,只用含着大顆的眼淚的眼睛看着我,並對我擺出一副十分怨怒的樣子,彷彿是我把他媽媽給弄沒了似的。他這樣看了我一會兒之後,便又接着大哭起來。
“你媽媽雖然不在了,但是你還有爸爸!你爸爸也是我爸爸,我算是你的姐姐!所以,就算你媽死了,你還有爸爸,也還有姐姐!”我忍不住這樣說道。
“姐姐?”小蘿蔔終於止住了哭鬧,用帶着疑問的語氣含混地說了姐姐兩個字,顯然他的注意力已經被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從找媽媽上成功轉移開了。
“是,雖然我很不願意當你姐姐,可我的確是你姐姐!”我回答。
小蘿蔔頭不說話,好奇地盯住我看,我被他盯着直發毛,只好沒話找話說。
“你知不知道你很醜?這麼大個腦殼兒這麼細的脖子跟營養不良似的!真不知道那些好吃的都吃哪兒去了!”我嘟囔道。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很漂亮?”小蘿蔔頭望着我說,他的眼睛剛被淚水洗過,閃着溼潤的黑亮的光,那是我見過的最最漂亮的眼睛,我從未想過,這樣漂亮的眼睛竟然會是我一直討厭的蘿蔔頭的眼睛。
“洗洗臉好不好?洗完臉我介紹落荒給你認識!”我把小蘿蔔頭拉到洗臉池前說道。
“落荒是誰?”小蘿蔔頭問。
“落荒是我撿回來的流浪狗,他現在是我最親密的夥伴!”我回答。
“他現在在哪裡?”
“在後院的棚子裡!這些天沒人照顧他,就把他放那兒了,那兒有吃的有喝的,而且也有固定的地方拉屎!”
“那洗完臉你就帶我去看它好嗎?”小蘿蔔頭牽住我的手說,樣子又天真又可愛,顯然他已經把剛纔哭鬧的原因忘得乾乾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