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果然如老媽所說,新沙發送上門了。新沙發很漂亮,確切地說, 它們是一組沙發, 有一張三人坐的, 一張兩人坐的, 還有一張是單人坐的, 沙發的底座靠背扶手是乳白色雕花的,面料是墨綠色的,帶着歐式的古典花紋, 好像是古代歐洲的宮廷裡常用的那種。
記得老媽積極地張羅着要把家裡的破沙發給換掉,並一天到晚拉着我往沙發店裡跑的那陣子, 我對沙發總是特別地留意。有一天晚上, 電視里正在放一部歐洲的電影, 主人公好像叫伊莉莎白什麼的,我記不太清楚了。雖然主人公的名字我記不大清楚了, 但是她坐過的沙發我卻記得一清二楚的,那個沙發的款式跟老媽新買的這個沙發很像。我記得當時我一邊看電視一邊指給老媽看,我跟老媽說:“看見那個沙發了嗎,可真漂亮啊,我們逛了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沙發呢! ”
“就是見了咱們也買不起!”老媽瞟了一眼電視後答道。
“我知道買不起!反正你也不是真的要買沙發, 因爲你根本捨不得花錢, 不管我們逛多少家沙發店, 也不管沙發店裡的沙發是貴還是便宜, 你反正都不會買。所以, 我纔不在乎那些沙發貴不貴呢,只要漂亮就行。我們反正只是看看, 爲什麼不看那些好看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買,遇到價格款式都合適的我就會買。”老媽衝我吼道。
“可問題是你永遠不可能遇到價錢款式都合適的。因爲一旦這兩樣對你都合適了,那對沙發店的老闆就一定不合適。你以爲那些開沙發店的都是傻瓜嗎?他們會做賠本的買賣嗎?所以,你最好現實點,以後別再亂踢咱家的舊沙發了,它再破好歹還可以用,一旦被踢壞了你又捨不得花錢買新的,咱們坐哪兒呢?再說,你的腳趾頭也受罪呀,不然爲什麼老抽筋呢?說不定是亂踢沙發落下毛病了!”
“你這個死丫頭,小沒良心的,成天盡會說些讓我生氣的話。人家都說女兒是媽媽貼身的小棉襖,你呢,你是什麼?你是整天拿話扎我心窩子的小白眼兒狼,我真是白養活你了!”老媽被我的一席話氣得簡直要抓狂了。
“如果你以後不帶我去沙發店我就不說了,我真的不想亂逛沙發店了,一直亂逛又不買,簡直就是浪費時間。以後願意逛你一個人逛好了,最好別帶我。”我小聲咕噥道。
“你以爲我願意帶你呀,跟個拖油瓶似的,我還嫌你累贅呢!不帶就不帶!以後我要是再帶你去逛沙發店我就不是你媽!”老媽狠狠地說。
可是老媽並沒有遵守她曾經狠狠地說出的話,在那次爭執之後,老媽又去過好多次沙發店,每次還照樣帶我去。我不想去,便提醒她:“你說過要是再帶我去逛沙發店你就是不是我媽了!”結果她說不是就不是,讓我必須跟她去。於是我只好繼續跟她去亂逛沙發店,不僅要繼續亂逛沙發店,而且還要繼續管她叫媽。
自打那次之後,我想清楚一件事,什麼事呢?就是有些關係是天生的,比如誰是誰的媽,誰是誰的女兒,這是天定的。所謂天定就是人力不能改變的,就算你不喜歡,就算你不想承認,就算你千方百計想要了斷,都沒用!到頭來,誰是誰的媽誰是誰的女兒照樣還是。所以,我決定從此以後不要再在這種事情上浪費精神了,我有一個這樣的老媽,無論如何她都是我老媽,而且這輩子都是我老媽,我認了!
可是,我都已經認了的事情竟然會從另一個角度發生轉變,我老媽還是我老媽不假,可是她自己卻變了,變得和從前那個老媽不像是一個人了。從前的那個老媽怎麼會捨得花錢買這麼昂貴的沙發,就算她突然變得很有錢,她也不會捨得!還有,從前的那個老媽怎麼會理會我的想法,她買這個款式的沙發明明就是按照我喜歡的款式買的,她什麼時候開始重視我的想法了呢?
老媽讓送沙發的人把舊沙發擡出去擺在牆根兒下,說是晚上會叫收舊貨的來拉走。然後,又讓他們把新沙發擡進屋裡擺好,折騰完了,那些人走了,她沒時間好好看看她的新沙發就匆忙地準備早飯。吃過早飯後,她又把我的午飯擺進蒸鍋裡,告訴我中午自己熱着吃,然後便匆忙上班去了。
老媽走掉之後,我立刻給棉花糖打電話,我跟她說出大事了,讓她立刻到我家來。她在電話裡急切地問我出了什麼大事,我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總之快來,來了就知道了。棉花糖放下電話後飛奔到我家,當然我是從她趕到我家的時間和她出現在我家門口時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的樣子判斷她是一路飛奔過來的,對於棉花糖而言,能有這個速度實在很不容易。
“我的媽呀,累死我了,到底出了什麼大事!”棉花糖站在門外一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氣喘吁吁地問我。
“你快進來看看!”我一把把棉花糖扯進門,一路把她扯進客廳。
“你們家換新沙發啦!天哪!天哪!也太漂亮了吧!真豪華哎,就像宮廷裡的沙發似的!我的天哪,真不敢相信!”棉花糖連連發出驚呼聲。
“還有呢!你過來!”我又把棉花糖從客廳一路扯進我的房間!
“你看看桌上是什麼!”我指着桌上的電腦對棉花糖說道。
見到桌上的電腦,棉花糖都傻了,呆立了半晌後才合上張得老大的嘴巴說:“電腦?!新買的?!”
“是啊,新買的,沙發也是,都是老媽昨天剛買的!”
“天哪,你老媽怎麼了?瘋了嗎?”棉花糖顯然還沒怎麼醒過神來,因爲她看東西時的眼神還是呆呆的。
“就是說啊!我也不知道我老媽是怎麼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而且,一夜之間就變了。你說她是不是被哪個好心的天使給施了魔法呢?還是像你說的,她瘋了?”
“我問她是不是瘋了並不是說她瘋了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你不用擔心你老媽了,她肯定沒瘋。你見過哪個瘋子往家裡買這麼好的東西的?瘋子只會把家裡的好東西往外扔!要我說,可能是你給她上的那堂課起作用了。”
“怎麼會,我老媽那麼頑固!怎麼可能因爲我的幾句胡言亂語就改變了呢?”
“你那可不是胡言亂語!我覺得吧改變一個人跟給人看病差不多,我老爸常說這病能不能治好關鍵要看對不對症,如果不對症,吃多少藥都沒用。如果對症了,一副藥就管用。我猜你給你媽上的那堂課大概是正戳在她軟肋上了,是對症了!”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覺得?”我仍舊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我是這麼覺得,我覺得你老媽一定是想,與其等女兒不在了再對她好,不如在她活着的時候就對她好。”
“你說得好像有道理哎!可是我……還是不敢相信!”我正在被棉花糖的分析一點點地說服,但心中仍有疑惑。
“哎呀!有什麼不敢相信的,東西都已經擺在你眼前了,你管你老媽到底怎麼了呢?反正有了新電腦你就盡情地用,有了新沙發你就好好享受!哎呀,還是我先去享受享受吧!”棉花糖一邊說一邊跑回客廳一屁股坐進新沙發裡。
“哇!真舒服啊!”棉花糖坐進沙發後緊接着發出驚歎聲。
“真的嗎?我也試試!”我緊挨着棉花糖也坐進了沙發裡。“哇,真的好舒服哎!”我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驚歎聲。
“這沙發可真漂亮,要是蠶豆看見了,眼珠子都能從眼眶裡掉出來,他會羨慕死的!”棉花糖一邊撫摸着沙發的扶手一邊說道。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
老媽很快就去電信公司申請加入互聯網了,電信公司的人很快派人來家裡聯通了網絡。雖然我一直沒有自己的私人電腦,但是對於如何使用電腦我卻並不陌生,因爲我們在學校裡每個星期都會有兩節電腦課,我因爲平日裡沒有電腦用,所以便格外珍惜在學校裡上電腦課的時間。
自從我的電腦能上網之後,我又偷偷地去小蘿蔔頭的博客去看了看。
我看到最新的一篇博文寫的是他們全家一起開車去四川旅遊,不僅老爸、裘皮大衣和小蘿蔔頭去四川旅遊了,我那極度勢利眼的爺爺和奶奶竟然也跟着一起去了。我看見那篇博文的最後還附了一張他們出發前在越野車旁邊的合影。就見小蘿蔔頭歪帶着一頂棒球帽,手裡還拿着一根棒球棍,真不明白他這身打扮究竟是要去四川旅遊還是去四川打棒球。如果是打棒球,他當那個球還差不多,真的,他比蠶豆還更像顆豆兒,準確地說是像顆黃豆,小小的,圓圓的,還黃黃的。小小的是他的身體,圓圓的是他的腦殼兒,黃黃的是他帶的那頂棒球帽!這身體加上這腦殼兒再加上那頂棒球帽能不像顆黃豆嗎?
說真的,如果我再早幾天看見這篇他們全家一起出去旅遊的博文,我的心裡也許會很不好受。算我小心眼兒也好,算我愛嫉妒也好,總之,他們那家人越是活得高興得意,我的心裡就越是難受。雖然我從上次被毒蛇咬傷住院的時候起就已經不再盼望老爸能重新回到我們這個家了,雖然我也已經從心裡接受了老爸會一直留在有裘皮大衣和小蘿蔔頭的那個家的事實了,但是我就是不希望他們過得幸福,只要想到老爸在跟裘皮大衣、小蘿蔔頭還有勢利眼的爺爺奶奶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日子,我就很生氣。然而奇怪的是,這次我看見他們全家要一起去四川旅遊的消息時,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氣了。
從前,老爸在我們這個家的時候,他對我很好,很關心也很體貼我,他從不像老媽那樣動不動就數落我,甚至還打我。所以,那個時候我從心裡喜愛和依賴老爸。可是自從他離開了這個家,他就把他的關心和體貼也都一起帶走了。如今他整天跟裘皮大衣、小蘿蔔頭還有勢利眼的爺爺奶奶在一起,他除了在我上次住院的時候去醫院看望過我之外我們之間就再也沒什麼聯繫了。自打我出院以後,他就沒再給我和老媽打過一個電話,他已經把我們徹底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了。當我看完小羅頭的博客上最新發表的這篇博文時,我驚訝地發現,我不但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盼望老爸有朝一日能夠回到我和老媽的身邊,我甚至已經不再想念他了,至於依賴那就更沒有了。
說真的,在我的親人裡如今我只依賴小姨和落荒。至於老媽麼她反而是要依賴我的,因爲她這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活得非常急躁而且幼稚,最可笑的是她還是個路盲,經常迷路,說真的,她不能沒有我,因爲只有我能夠讓她在處理事情的時候稍微成熟一點並鎮靜一些,還有就是她需要我給她指路,不然她就會迷路。她當初非要拉着我一起逛沙發店就是這個原因,因爲她總是記不住路。可是不管我和老媽是誰依賴誰,畢竟我們之間還有依賴,如今我對老爸或是老爸對我都沒有任何依賴了。我們雖然是父女,可如今卻因爲生活在不同的環境裡並且因爲長時間不聯絡而變成了兩個陌生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是怎麼發生了變化的,我也不知道,現在我可以很平靜地瀏覽小羅頭的博客是不是因爲我有了新電腦,家裡換了新沙發,最重要的是老媽變得越來越可親可近並且不再嘮叨我了有關係。我因爲自己的境遇有了非常大的改善,所以對小羅頭一家也頗能寬容對待了,我自己是這麼分析的,至於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我也說不準。
總之,最近我的日子過得很舒適也很愜意。我還特意給小姨打了個長途電話,把我的舒適和愜意毫不保留地告訴了她。我跟她說我現在很快樂,真的很快樂。小姨說她現在也很快樂,真的很快樂。我聽到小姨說她也很快樂,不知道爲什麼我一下就想到了杏花春雨。
“你跟杏花春雨談戀愛了,是不是,小姨?”我立刻在電話裡興奮地問道。
“奇奇,小姨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這麼幸福過。”小姨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說她又快樂又幸福。
“你們會不會結婚?”我很不甘心地追問道。“你以前說過,你是不會結婚的,現在你是不是還這麼想?果你現在還這麼想,那杏花春雨豈不是很可憐?”
“那時候小姨還沒遇到他,所以才那樣說。”小姨呵呵笑着跟我解釋。
“這麼說你現在改變主意了?就是說你將來會跟杏花春雨結婚的是不是?”我問,高興得簡直跳起來了。
“奇奇,小姨可能要一直留在北京工作了,你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的時候考到北京來,那樣咱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小姨又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她把她的將來放在了一邊,說起了我的將來。
“我知道了,如果你能跟杏花春雨結婚的話,我一定考到北京去,我發誓!”我咯咯咯地一邊笑一邊承諾,雖然我是笑着承諾的,但是我自己知道,這個承諾是認真的,嚴肅的,並不是我的玩笑。
“好,那咱們一言爲定!”小姨這樣說道。
“一言爲定!”我很乾脆地回答。
跟小姨通過電話後,我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郊遊會算什麼?新電腦算什麼?新沙發又算什麼?真正的驚喜是杏花春雨會成爲我的小姨父!天啊,難道我真的時來運轉了嗎?每天都要好事發生,黴運似乎睡着了,它已經有一陣子沒來打攪我的生活了。我暗自奉勸自己一定要保持低調,我擔心自己太高調的話會把黴運吵醒,弄不好就要樂極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