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氣跑回到柺子叔的修車攤兒, 看見柺子叔正在給一輛自行車打氣。
“柺子叔!”我氣喘吁吁地叫道。
“咦?奇奇,你怎麼又回來了?”柺子叔見我又回來了不禁覺得奇怪。
“嗯,我有事兒求你幫忙!”
“什麼事兒啊?說吧!奇奇求我幫忙, 我怎麼能不幫呢?只要我幫得上我一定幫!”
“幫得上幫得上!”我一邊說一邊雞啄米似地點頭。“就是去幫一個開裁縫店的阿姨把招牌掛上!她的裁縫店就在前面不遠!”
“哦, 就這事兒啊?行!你等叔把氣兒打完, 一會兒就好。”柺子叔一邊說一邊用力給自行車打氣。也不過就兩三分鐘的功夫, 前後車胎就都鼓溜溜的了。
“老郭兄弟, 你幫我照看一下攤子,我去辦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柺子叔給自行車打完氣後衝着街對面賣烤地瓜的老郭嚷道。
“你去吧, 我幫你看着!”老郭回嚷道。
“走吧,奇奇, 你在前面給叔帶路!”柺子叔一邊說一邊從攤子上撿了幾樣工具, 一個錘子, 一隻改錐,還有一把鉗子。
“嗯!”我答應着, 很開心地跑到前面給柺子叔帶路。
很快我便把柺子叔帶到了裁縫店的門前,我直接推開店門,讓柺子叔進去。
楊阿姨見有人進來立刻從火爐邊的凳子上站了起來,手來還在抱着溼褲子。落荒此刻也站了起來,先是朝我和柺子叔望了望, 然後便跑到我跟前用臉不停地蹭我的褲腳。我顧不上理落荒, 忙介紹柺子叔和楊阿姨認識。
“楊阿姨, 這是柺子叔, 他姓李!叫…….”我說到這兒不得不打住了, 因爲我發現,我竟根本不知道柺子叔的名字。
“我叫李樹才!因爲我腿腳不好, 大家都叫我柺子,沒人叫我的名字。這些年我早都習慣了,常常連自己都不記得自己還有名字了。”柺子叔很及時地把被我給說斷掉了的話頭兒接了過去。“……我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擺了個修自行車的攤子。這不奇奇剛纔跑去了,說是讓我來幫你把招牌掛上!”
“不好意思,我本來不想麻煩人的,可奇奇這孩子是個熱心腸,聽說我爲了掛招牌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就非要去找人來幫忙。”
“沒什麼,這是舉手之勞的事兒!那個…….招牌在什麼地方,我這就幫你掛上!”
“就在外頭牆根兒底下呢,外面還有把椅子,可以踩在椅子上。”
“知道了!”柺子叔一邊說一邊轉身出了門,我和楊阿姨也緊跟着出了門。
別看柺子叔腿腳不好,可畢竟是男的,不僅個子高,力氣也大,幾乎沒費周折就把那個招牌給牢牢地掛上了。
柺子叔從椅子上下來對着剛掛好的招牌端詳了一會兒,發現掛得十分端正,於是轉頭對楊阿姨說道:“掛好了!”
“這男人就是比女人強,我折騰了半日都沒掛上去,你來這麼一會兒就掛好了。我這腿腳也不好,又是個女人,要不是總能遇到好心人幫我,我真不知道這日子怎麼過下去。真是太謝謝你了!”楊阿姨笑着說道。
“嗨,謝啥呀!我也在這條街上擺攤子,街里街坊的幫幫忙是應該的!不值當謝的!”柺子叔便也笑着說道。
“這話倒是不假,從今以後啊你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儘管來找我。我叫楊玉環,今年39歲了,如果我沒看走眼,你應該比我大幾歲,我就叫你一聲李大哥吧!我才租了這間門臉兒房開了這個裁縫店,掙口飯吃!別的事情我做不來,縫縫補補的倒還拿手,你要是有什麼針線活兒儘管拿來我給你做,不要錢!”
“行,大妹子,我也不跟你客氣,要是有什麼需要縫縫補補的一定少不了麻煩你!你先忙吧,我這就得回去照看我那個修車攤子了。”柺子叔欣然地接受了楊阿姨的好意。
“好啊,那我就不送了。李大哥閒時常來坐坐,我這屋子雖破,倒也還暖和!”楊阿姨說道。
“好好好!”柺子叔說完便俯身拾起他之前放在地上的三樣工具走了。
柺子叔走後我又在楊阿姨的屋子裡坐了一氣,直到我們的褲子都徹底烤乾爽了。這期間,我們又好聊了一陣子,其實主要是我在聊。聊什麼呢?當然是聊柺子叔了。我跟楊阿姨說柺子叔曾經有一個孩子,但是死了。說自打那個孩子死後柺子叔的老婆便瘋了,後來也死了。又說柺子叔如今一個人過日子,經常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實在很可憐。我還反覆跟楊阿姨說柺子叔人有多好,修車的手藝又有多好,聽得楊阿姨一直呆愣愣地望着爐火不說話。
晚上我告訴了老媽小姨打來電話說要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的事,老媽聽了以後立刻有了點精神。
“真的嗎?她說要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老媽問。
“真的!”
“你小姨還說什麼?”
“還說她在北京給我買了兩件新衣服!”
“這回你高興了!”老媽撇了撇嘴說。
“誰過年有新衣服穿會不高興,除非他是傻瓜蛋!”我說。
“是要好好過個年了!”老媽不禁嘆息了一聲。“自打你那個缺德爹拍拍屁股走了,我就沒過過一個好年,想想也真是不值當的。他能整天地逍遙,跟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我們娘們兒似的,我倒要天天窩心搗肺地過日子不成?他也值得我這樣?”老媽像是跟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不過不管老媽是跟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都不打算接她的話茬兒。因爲在老爸這個話題上我和老媽永遠都是話不投機。別看老媽這會兒說得像是挺明白似的,我若接了話茬兒,她要不對老爸開罵纔怪!自從老爸走後,除了詛咒老爸的話,像今天這樣的明白話她也沒少說過,可是說也是白說,過後照樣犯糊塗。關於對待老爸的態度,我也不是沒給老媽提出過我的建議,只不過老媽也全當耳旁風。
“今年的年我倒要好好過一過,明兒我也買套新衣服去!”老媽說道,依舊像是跟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依舊沒搭腔,因爲我知道老媽也就這麼一說,她未必捨得花錢去買新衣服。
“不過,買還是太貴了!我記得還有一塊料子,倒是做一件更划算些。”老媽說到這裡立刻放下了手裡的事情,跑去她的房間翻箱倒櫃去了。翻騰了半天,到底翻出一塊料子來。
“奇奇,你看看這塊料子怎麼樣?”老媽在我面前抖開那塊衣料。
“還行吧!”我看了看說。我只能這麼說,老媽買的衣服料子都盡是便宜貨,哪能好呢?可如果說不好,她一定不高興。雖然我通常都無法讓她高興,可也沒必要存心讓她不高興。所以不如干脆綜合一下,說還行就算了。
“那我明兒就送到裁縫店裡做去!”老媽一邊說一邊重又把衣料折了起來。
我一聽見裁縫店幾個字,不禁心裡一動。想着那個楊阿姨新開的裁縫鋪子今兒才把招牌掛上,想必還沒什麼生意,不如讓老媽去她那兒做衣服,這樣楊阿姨不就可以開張了。
“媽,你準備去哪家裁縫店做衣服?” 我想到這裡立刻問道。
“去哪裡還沒想好,我們廠子附近倒是有兩家,據說活兒還不錯,可就是工錢不便宜!”老媽說道。
“我知道有家新開的裁縫店,叫春暉裁縫店,離柺子叔的修車攤不遠。那個開裁縫店的阿姨活兒也很好,而且工錢也很便宜。”其實我並不知道楊阿姨做衣服的工錢便宜不便宜,但是爲了提起老媽的興趣我必須得這麼說,老媽總是對“便宜”兩個字特變感興趣。何況據我對楊阿姨開的那個春暉裁縫店的觀察來看,我猜工錢一定不會很貴。
“真的假的?”老媽半信半疑地問。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只要明天上班的時候稍微繞一下路就行了。”我立刻建議道。
“那好,明兒一早我去問問!”老媽說。
第二天老媽出門之前,我特地留心觀察了,發現老媽果然把那塊衣料塞進了包裡。只是我不能確定老媽是不是打算去我推薦給她的楊阿姨開的那個春暉裁縫店。
“媽,你會去我昨晚跟你說的那家裁縫店做衣服嗎?我忍不住問道。
“我去看看手工費是不是真的便宜再說。是叫春暉裁縫店對吧?”老媽問。
“嗯,是叫春暉裁縫店!離柺子叔的修車攤很近。對面是一家叫新意的理髮店!”
“好,我知道了!”老媽一邊回答一邊出門去了。
老媽走後我開始寫作業,寫完作業已經十一點多了,我很想知道老媽到底有沒有在楊阿姨的店裡做衣服,於是想去楊阿姨的店裡看看。本想等吃過午飯再去,可是心裡卻因惦記這事兒,急得很,也等不到吃過飯了,於是立刻穿帶好了一個人直奔春暉裁縫店去了,爲了行動方便些,我連落荒也沒帶。
在去春暉裁縫店的一路上我的心情很複雜,我即希望楊阿姨已經攬到了老媽那樁活兒了,因爲那樣她總算在年前開張了。但是我內心裡又深知我老媽的錢哪是那麼容易賺的?回頭那個楊阿姨還不定怎麼被我媽挑剔和找麻煩呢!別到最後,楊阿姨辛辛苦苦給人做了件衣服,錢沒賺幾個,倒受了一肚子窩囊氣。果然那樣楊阿姨倒還不如攬不到我老媽這樁活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