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只要有牌局,王奶孃總是偷空來看,幾個婆子也對王奶孃放下了心。漸漸的,幾個人就賭起錢來。
有一日,一個婆子告了病,幾個婆子就來找王奶孃。
一個婆子笑着說:“王奶奶,我們人手不夠了,請您老一起去耍一會兒罷。”
王奶孃心下癢癢,但是表面上幫做推辭:“我不去了,我只看着你們玩就好了。”
幾個婆子笑道:“王奶奶財大氣粗,我們這只是小打小鬧而已,看奶奶仔細的。”
王奶孃見如此說,心頭也癢,想着玩就玩一次罷,反正也不常玩。於是,和幾個婆子偷偷賭起錢來。三五日的,幾個人就悄悄的聚一次,賭上幾把。王奶孃居然還幫着幾個婆子打聽了迎春那邊的動靜,只要略有些風吹草動,幾個人就不賭,安分守崗。
有了王奶孃的打探,幾個婆子賭錢賭得正加大膽。雖然幾個婆子封口得還算周密,但是,消息還是泄露了出去。
這一日,姜姨娘正坐在拜墊上,閉目唸誦佛號,冰葉進來悄悄在姜姨娘耳邊說:“姨娘,聽西北角門的劉三寶家的說,夫人的奶孃王奶奶現在常悄悄和幾個在西北角門處賭錢。”
姜姨娘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向冰葉:“劉三寶家的說了王奶孃是什麼時候開始賭的麼?”
冰葉小聲說:“聽說就是前幾天。”
姜姨娘冷冷一笑:“看來王奶孃還真不安分呢。”姜姨娘說完眼中閃過一道陰光,她對冰葉說:“讓劉三寶家的慢慢勾着她玩罷。”
冰葉應了一聲,退下去了。
姜姨娘繼續閉目誦起佛號,嘴角卻輕揚起來。看來也真是上天在幫自己呢,夫人啊,看來你的後院並非那麼平靜無隙可鑽啊。
迎春這幾日過得很平常,沒什麼大事,處理了內務後,就和幾個丫頭閒話着。
迎春打發走小丫頭子,留下繡橘和司竹問道:“小芸最近可看出什麼來了?”
繡橘回道:“倒是像個安穩的,讓她做的事,她就做,多一嘴,也不說,很有些眼色。”
迎春點點頭:“她越是這樣子,你們越要仔細提防,如果這個丫頭能這樣知趣,說明這個丫頭也不是個簡單的。”
繡橘二人點點頭。
小翠走了進來,回道:“夫人,王奶奶來了。”
迎春笑着讓丫頭把王奶孃讓進來,王奶孃進來後,繡橘和司竹先扶着王奶孃坐在小炕邊上。迎春笑着說:“媽媽今天怎麼這麼閒?”
王奶孃笑着說:“我來一是來謝謝夫人前兒的賞,二是來和夫人沒事兒說說話。”
迎春讓司竹把點心拿過來,也坐在小炕邊:“媽媽很是外道,只是兩塊糕罷了,哪裡用得着媽媽這樣子特特來道謝了。”
王奶孃笑着回:“夫人賞的糕很是好吃,我這槽牙不好,吃那個正正是好的。夫人有好東西就惦記着我,真是我老來的福氣呢。”
迎春笑着和王奶孃閒話幾句,王奶孃就起身回去了。
王奶孃出了迎春的房,笑容慢慢隱去了,眉頭皺起來。怎麼辦?怎麼辦纔好呢?自己實在是不好張開嘴向夫人要錢,不說夫人待自己現在好得很,自己沒臉面開口。就是以夫人現在的精明,自己張嘴借錢,夫人萬一起了疑,只怕自己賭錢的事就要敗露。
可是不向夫人張口,自己欠了幾個婆子的錢,可怎麼還呢。眼見着婆子們的臉色是越來越冷起來,昨兒個,幾個婆子居然沒讓自己上牌桌。王奶孃只在旁邊眼睜睜的看着她們幾個玩,饞得王奶孃什麼似的。
王奶孃忍不住啐了一口。自己怎麼就這麼笨,竟然把自己的月例都輸光了。原來幾個人玩得還是小的,王奶孃也是贏了很多。
王奶孃當時是心下開了花的,照這樣子贏下去,自己還真是發了一筆小財的呢。
幾個婆子見王奶孃贏了,都誇起王奶孃來,說她天生有財運。劉三寶家的提議玩次大的。此話也正中王奶孃的下懷。
幾個人就賭了幾次大的,先還是王奶孃贏着,王奶孃想着自己手氣真是好,這樣下去,自己離買個宅子都不遠了。
可是好景不長,沒幾次下來,自己就輸了下去。月例輸了,迎春給王奶孃的一兩買點心的銀子錢也讓自己給輸了。
王奶孃倒是攢下來一些錢,但她不忍心拿出來玩。那可是要給小兒子娶媳婦要的,小兒子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上個媳婦子,夫人雖說能幫她一把,但也不能全指望了夫人不是。自己萬是不敢動那個錢的。
一路想着王奶孃走回了自己的房裡,她斜在牀上,想着弄錢的法子。忽然,王奶孃猛的坐起來,對啊,自己可真是夠笨的了,眼前就有一條路,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王奶孃心頭的大石頭都落了地,對,就是這條路還算穩妥的。王奶孃臉上露出了些笑意。坐在牀上細想到這條路子來,又有些冷下來。
只怕夫人如果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怕是會惱了罷。王奶孃慢慢的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跨步。
王奶孃站住了,狠了狠心,現在自己也沒別的辦法了,眼前只有這一個方法了,只要自己說得妥帖些,這事是不該會露出去的,夫人也就不會知道了。
王奶孃想着,起身換了件衣服,從東角門出了去,對門上的婆子說要去幫夫人辦件事,門上自不敢問。王奶孃就出了孫府,悄悄的,竟然去了賈府。
王奶孃在賈府裡,聽得從前相好的一個婆子說,賈母現在正閒在屋子裡。王奶孃就往賈母房裡這邊走來。
賈母正和鴛鴦幾個丫頭沒事閒着話,小丫頭進來,說王奶孃來了。賈母一聽,忙讓人請進來。
王奶孃陪着笑進了賈母的屋子,賈母問道:“你沒什麼事怎麼過來了?”
王奶孃勉強着笑了下:“老太太,只是二姑奶奶心裡念着老太太,又不能親回了來,所以遣奴婢過來看看老太太,給老太太請個安。老太太身子可好?”
賈母聽說是迎春念着自己,笑了起來:“二丫頭是越來越懂事了,你回去告訴了二丫頭去,讓她放了心,我很好。你們二姑奶奶可好?”
王奶孃聽得賈母如此問,微微低下了頭。
賈母看得分明,心下先是一悸,遣出了小丫頭子,只留下了鴛鴦。賈母問王奶孃:“你要老實的說,二丫頭在孫府到底如何?”
王奶孃見小丫頭已退了出去,哭着跪倒:“老太太,原我不該說,只是二姑奶奶卻是忒受了苦了。”
賈母一驚,坐直起身子來,催着王奶孃:“你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奶孃哭道:“二姑奶爺的爲人老太太是知道一二的,現在二姑爺待二姑奶奶更爲不甚。二姑奶奶日日在孫府裡受苦,還不敢讓老太太知道,只能偷偷的哭。”
王奶孃擦了擦眼淚:“二姑娘現在穿得不好,吃得也不好,還不如孫府裡的幾個妾。不說別的,只說當日一個通房丫頭都在在咱們賈府裡那樣子的猖狂,可見孫府裡哪個把二姑奶奶放在眼裡呢?二姑奶奶的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二姑奶奶真是有苦不處訴啊。”
賈母原本知道孫紹祖不妥,現在沒想到孫紹祖竟這樣作賤迎春,心沉了又沉。想着王奶孃的話不錯,確實是上次來的通房丫頭在賈府裡很是放肆。但她沒想到迎春會連姬妾都不如,怎麼說迎春也是主母,怎麼會被作賤成這個樣子呢?
賈母又想起前幾日的事,聽鴛鴦說,賈赦弄個美妾,非逼着迎春借銀子給他再建別院,來和那個小老婆尋歡作樂。賈母聽說這件事後,就氣得厲害,沒想到賈赦竟然這樣丟了賈府的臉,向一個出了閣的女兒要銀子,說出去只會被人笑話了去。
迎春本在孫府就艱難,被賈赦這樣鬧,只怕孫紹祖更不拿迎春當回事了。
賈母想着臉上變了色。
後來又聽說迎春不借,賈赦竟然打了迎春,聽說還打壞了迎春的頭。這叫什麼事,在孫府裡,別人家作賤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一句不說,自己居然也作賤起自己的女兒。
現在聽王奶孃說迎春在孫府裡受着苦,心下更覺對不住迎春,賈母眼角不由得溼了。
賈母回身叫過來鴛鴦:“你去取些五十兩銀子來,交給王奶孃。”
鴛鴦應聲進了裡面,一會兒拿出五十兩銀子,交給王奶孃。
王奶孃偷眼看了下賈母,假意推辭着不收。
賈母說道:“王奶孃,這銀子你收下來,偷偷給二丫頭,別讓二丫頭太委屈了去。告訴二丫頭,萬事我心中有數,大老爺這邊,我定會爲她做主,但是孫府那邊我卻無能爲力,她到底是嫁出的女兒。”
王奶孃眼睛盯着鴛鴦手裡的銀子,連連的點着頭,心下卻大喜,沒想到賈母出手會這樣的大方。
王奶孃接過銀子,揣在懷裡,又和賈母閒話了幾句,然後就告辭回了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