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但卻勝在別緻,江南水鄉獨有的精巧,在這個小院落裡展現得淋漓盡致,一個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子一邊漿洗着衣物,一邊哼唱着家鄉的俚曲,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茅威盯着這個女孩,眼眶有些發紅,嘴脣一開一合,似乎也在跟着哼唱.
女孩子偶然回過頭來,看到跟唱的茅威,不由大爲驚訝,”大人,您怎麼也會唱我們家鄉的俚曲兒?”
茅威苦笑了一聲:”你也是天河郡人麼,怎麼會到了楚國這麼遙遠的地方?”
女孩子臉色黯淡下來,”幾年以前,齊人攻破了大燕,在天河郡燒殺搶掠,小女子的父親在家鄉也算略有資財,帶着我們一家舉家出逃,一路逃亡到了楚國江東郡,這才安頓下來.”
“既然你的家境還不錯,怎麼會出來做這些洗衣做飯的雜事?”茅威走到女孩身邊,蹲了下來,好奇地問道.
“一路逃亡,本身便耗盡了我們不多的錢財,在這裡安家落戶,哪樣又不樣錢的,這兩年,我們早已經窮困潦倒了,前些日子,我們又碰上了一個過不去的坎,沒法子,我只能賣身爲奴了.”
“賣身爲奴?”茅威訝然道.
“是啊,我唯一的弟弟在江東郡犯了事兒,爲了救他,需要大筆的銀兩,可憐我們現在窮家小戶,那裡有這麼多的銀子,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此時有人找上門來,願意買了我去做丫頭,家裡便將我賣了.”
“哪有這麼狠心的父母!”茅威怒道.
“大人錯了,不是父母狠心,而是我自願的,如果我們姐弟兩人只能活一個下來,那我當然願意是弟弟,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呢,再說了,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麼,大人對我也是極好的.”女子展顏笑道,”當初我最擔心的便是買我的人將我再賣到樓子裡去,一路上思來想去,覺得也不可能,那些人可是給了我父親五百兩銀子,就我這樣貌,棋琴書畫一樣也不會,便是將我賣到青?樓裡,又怎麼能賣回本錢!”
看到女子笑逐顏開的模樣,茅威苦笑起來,那些綁架他的人,倒也真是捨得下功夫.
“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只是他們的一個囚犯!”
“大人說笑了,哪裡有您這樣的囚犯,這些天我可看了,這院裡院外,好多護衛,還有大人每天的飯食,可都是精美之極,如果這也算是囚犯的話,我可天天願意做這樣的囚犯了.”女孩子笑道.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很可能我這個囚犯是有一些與衆不同的地方吧!”茅威站了起來:”買你的那些人,就是抓我的那些人,倒也真是煞費苦心了.”
“爲了茅先生你,便算是再費些心思也是值得的啊!”院門口突然響起了說話聲,茅威回頭,看到了那個令他厭惡的老頭,哼了一聲,轉身便向屋內走去.
女孩趕緊站了起來,將溼?淋淋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彎腰一福:”大人.”
“嗯,你做得很不錯,明臺,再給這個女孩子家裡送五百兩銀子去.你是叫阿萍吧?”笑眯眯地看着女孩,鍾離道.
“是,大人!”明臺在鍾離身後恭敬地答應道.
“多謝老大人!”阿萍又驚又喜.
鍾離呵呵的笑了起來,”還有,阿萍的弟弟犯了什麼事兒,你去過問一下,將他犯的事兒抹平羅,免得你給的銀子最後都不知道落到誰的手裡.”
“大人放心,回頭我馬上去辦.”
聽着鍾離的話,阿萍又驚又喜卻又有些難以置信,”老大人,我弟弟是與人鬥毆,失手將人打死了.”
“別說是失手,就算是他故意將人殺死了,我也能將其抹平!”鍾離不以爲意地道,指了指他們所處的院子,”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阿萍搖頭道,進來的時候,她是被從一個角門帶進來的,只知道這個地方很大,很大.
“這裡是江東郡的郡守府,是楚國在江東最大的官兒住的地方,你說你弟弟的那點事兒能不能抹平?”
“多謝老大人!”阿萍卟嗵一聲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阿萍祝老大人公候萬代,萬事如意,阿萍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老大人的恩情.”
鍾離哈哈一笑:”用不着做牛做馬,你只消侍候好屋裡的茅先生就好了,嗯,沒事的時候多和他聊聊天,多講一些家長裡短的事情給他聽就好了.”
“是,老大人儘管放心,茅先生也是極好的人.”
“當然,他當然是極好的人.”鍾離笑着向着屋內走去.
茅威背對着房門,坐在那裡,雙眼盯着窗外那緩緩向前的溪水之中,搖頭擺尾的一條條金魚.
“茅先生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鍾離微笑着坐到他的身邊,”身體應當大好了吧?”
“你們不用這般煞費苦心了,我是不會答應你們的,趁早殺了我更好.”茅威聲音低沉地道.
鍾離挑了挑眉頭,他敏銳地觀察到茅威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輕微地跳了跳,視線也轉到了正好端着盆子從池水邊走過的阿萍.
“殺一個人其實很容易!”鍾離道:”就像剛剛走過去的那個丫頭,這個院子裡隨便那一個人,一掌便能要了她的性命去,但想讓一個人真心實意地效力,那就難多了,不過現在這個丫頭便願意爲我們做任何事情,因爲我剛剛拯救了她一家人.”
“明臺,去將這個丫頭殺了!”鍾離回聲道.
“慢着!”茅威又驚又怒地轉過頭來,”你剛剛和她說了這麼多,怎麼轉眼之間又要殺了她,一刀下去,她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鍾離一攤手,”因爲茅先生你一心求死啊,這個丫頭本來是我們買來專門服侍你的,你如果死了,留她何用,更何況她知道了這麼多我們的事情,你認爲我們黑冰臺會留下她來麼?”
茅威喘着粗氣瞪着鍾離,”你是一個魔鬼.”
鍾離哈哈大笑,”看不出來,茅先生還是一個多情種子呢,跟這個阿萍相處也沒有幾天嘛,不過我也能理解,同在他鄉爲異客嘛.算了茅先生,不跟你開玩笑了,我鍾離雖然幹得是一些黑暗的勾當,但卻不是一個噬殺的人,說說正經事吧,半個月前的哪一場襲擊,我想茅先生一定猜得出來是誰做得吧?”
茅威偏過頭去,沒有說話.
“監察院,你一心想爲之效力的大漢王國的秘密機構,我不說,茅先生也能猜出來對不對?”鍾離微笑着道:”那一天的陣勢,茅先生是親歷的,你覺得他們是來救你的呢,還是來殺你的呢?”
茅威有些痛苦地垂下頭去.
“看來茅先生也是一個明白人,當然,茅先生是薊城綜合大學的高材生,自然能想清楚這裡頭的關節,他們是來殺你的,因爲他們很清楚,即便將茅先生你搶走了,他們也帶不回去,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一了百了.茅先生,當時爲了保護你,我鍾某人折損了五十幾個好手,我帶出來的精銳幾乎在那一天被一掃而空,他們竟然連炸?藥都用上了,這可是茅先生的專長啊,這玩意兒,在大漢王國現在也應當不多吧,爲了殺你,連這樣的大殺器都用出來了,我可真是沒有想到.”鍾離笑道:”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高興,因爲這從一個側面證明了茅先生的價值.能讓監察院的副院長易彬冒險親自帶着行動隊來動手的人,我死了這幾十個人卻保住了茅先生的性命,那是值得的.”
“就算他們想殺我,也是因爲你們先綁架了我,我是不會聽你們的話,爲你們效力的.”茅威喃喃地道.
鍾離不動聲色,”茅先生,你在大漢王國,並不是不可取代的,是不是?你只是他們衆多這方面人才中的一個,或許你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要出色一些,但是你能比得過那個一真研究院的院長麼?但你到了我們大秦就絕對不一樣了,因爲你是唯一的.這一點,我想茅先生應當明白,清圓不過是一個野道士罷了,就憑着研究出了炸?藥,一舉封候,茅先生,你現在也掌握着這門絕技,到了我們大秦,達到清圓的高度,輕而易舉.爲什麼不呢?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難道茅先生這樣的大才,就甘心死得藉藉無名,埋屍荒野,無人問津麼?”
茅威霍然回頭,看着鍾離,厲聲嘶吼道:”就算我歸順了你們,幫你們做事,哪又有什麼用?你們大秦終將被大漢滅國,炸?藥,嘿嘿,你們以爲擁有了炸?藥就能與大漢對抗麼?你們知道什麼?王上在一真研究院親口對我們說過,炸?藥只不過是最原始的武器而已,大漢已經開始研究更厲害的武器了,據我所知,已經接近成功了.秦國終究是要被大漢滅國的,我就算在你們秦國被封了候,又能當得幾天,終究還是難免一死.”
鍾離心頭一跳,茅威不經意間的話,卻是又透露出了一個極其機密的情報,他不動聲色地道:”所謂的更厲害的武器,不過是這炸?藥的升級版吧,茅先生,任何事情,都是萬事開頭難,我們擁有了炸?藥,自然也能在他的基礎之上研究出更多的武器來,這不是問題,大秦立國數百年,國內能功巧匠也是無數,至於你說大漢能滅秦,我可不信,不妨告訴你,你爲之自豪的大漢軍隊,剛剛被楚軍打敗,整整一個集團軍數萬人,現在被包圍了,覆滅只是旦夕之間的事情.連楚國都能打敗他們,更何況是我們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