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成也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蔣家權異常凝重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長史有何見教?”
蔣家權揪了揪下頦的花白鬍須,微笑着道:“曹大人是最早跟隨高將軍的幾人之一吧?”
曹天成沒有想到蔣家權鄭重其事之下,居然問出來的是這樣一句話,微愕之後,不由笑了起來,“是啊,那時候,高將軍還只有十八歲呢,第一次進我們軍營的時候,我們連飯也吃不飽,當時我還記得孫曉去外面找吃的,被賀蘭雄一頓痛扁,還是將軍去撈回來的。
一邊的吳凱連連點頭,“那時的扶風縣兵,着實是慘了一些,不過老曹,你們也算是很幸運的了,遇到了高遠這麼一個天才。當時的扶風縣兵,能夠活到現在的,都已經是官位顯赫了。像老曹,孫曉,顏海波,那霸,鄭曉陽,顏海波他們,算是這裡頭最爲出類拔粹的。”
“是啊,你們是跟隨將軍最早的一批人,也是最受信任,最被看重的那一批人,現在徵東軍的主要將領,除了孟衝,許原,葉重,葉真還有那些匈奴將領之外,主要就是你們當初從扶風縣兵走出來的那些將領了。”蔣家權微笑,不過落在另外兩人眼中,這笑容卻是有些詭異。
吳凱盯着蔣家權看了半晌,他畢竟當官多年,從蔣家權的笑容之中,卻是察覺到了一些端倪,臉不由得沉了下來,“蔣長史,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扶風人的勢力太大了是麼?嘿,不單是這些將領,還有我吳凱,也是扶風人,真要論起來,現在去遼西城當了長史的鄭均。也算得上是半個扶風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蔣家權連連搖搖頭,“吳城守誤會了,高將軍出自扶風,那麼屬下扶風將領或者官員多那是很自然的現象,我不是對你們有什麼意見。”
話說到這裡,曹天成即便再遲鈍。也不會不明白蔣家權話中的意思。
“這麼說來,蔣長史是在說我了?”他的臉色沉下來。看着蔣家權,很是不明白對方爲什麼要這麼針對自己,自己一向與人無爭,主管整個徵工軍的後勤,也是盡職盡責,不敢怠慢絲毫,這幾年可以說是操碎了心,哪怕蔣家權突然出現,一步登天就到了自己的頭上。對於他的命令,自己也從來沒有打過折扣。曹天成自問沒有哪裡做得錯了,但爲什麼蔣家權卻這般明顯的針對自己呢?
“曹大人,我不是再說你,我再說曹家!”蔣家權沒有退縮,他直視着曹天成的雙眼,慢慢地道。
“曹家?”
“對。曹家,曹大人,你主管着徵東軍的整個後勤,又是最早跟隨將軍的那一批人,位高權重,而你的兒子曹天賜。主管着徵東軍軍法司,我們三人都知道,軍法司真正的強悍並不在明處,而在於暗司狼郡,現在狼羣雖然還沒有露出他的爪牙,但以高將軍對情報工作的重視,他的壯大隻是遲早的事情。而隨着高將軍的實力一步步增強,狼羣也會越來越強,想想燕翎衛,虎豹騎,黑冰臺的實力吧!”蔣家權悠悠地道。
聽着蔣家權的話,吳凱的臉色變得精彩起來,而曹天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白。
“憐兒姑娘馬上要嫁給孫曉了,孫曉是誰,他是高將軍最爲信任的大將,手中一直掌握着徵東軍的中軍,而在我與高將軍議定的軍事改制之中,孫曉的名字也排在第一個。曹大人,你聽清楚了我的話麼?”
曹天成用力地捏着拳頭,卡卡作響,“那又如何,我和孫曉,與將軍哪是過命的交情,將軍更是天賜的救命恩人,天賜可能不聽我的話,卻對將軍的話毫不違逆。”
“理是這個理兒,但是這世上的事,有誰說得清楚呢?曹大人,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防患於未然,想想葉相與燕王,當年流亡於燕國的時候,難道不是過命的交情?”蔣家權淡然地道。
曹天成轟然一下站了起來,滿臉漲紅,“蔣家權,你什麼意思?”
一邊的吳凱看着曹天成的手上青筋畢露,氣得渾身顫抖,呼哧呼哧只喘氣,生怕曹天成怒將起來,不顧一切的便一拳着掄過去,曹天成畢竟是從軍隊之中出去的,雖然並沒有上過戰場,但一把力氣還是有的,蔣家權一個瘦瘦弱弱的老書生,一拳下去可就要打壞了,那可是沒事變有事了。
“老曹,冷靜一些!”他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曹天成的臂膀。“這事兒,咱們去與將軍說。”
蔣家權沒有起身,看着兩人,淡淡地道:“曹大人,將軍不會懷疑你,其實我也不懷疑你,但是,別人呢?別人會怎麼看這件事情?將軍的地盤越來越大,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吳縣令,你也是通讀史書的人,這樣的事情,我想你也該明白他的危害性吧!有時候,事情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的。”
吳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些發黑。
“曹大人,當初你們跟着高將軍,是因爲他們能給你找來吃的,能給你們發全餉,能讓你們過上很好的生活,正是在這樣一個過程之中,你們建立起了對將軍的忠心,但你能保證將來有人給你們更好的待遇時,你們會不動心麼?就算你們不動心,以現在曹家的勢力,我可以斷言,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依附你們,他們動了心呢?”
“你放屁!”曹天成怒氣勃發。
“孫曉手中軍權在握,天賜掌控着情報機構,你手中握有整個徵東軍的後勤,如果某一天,你們曹家卻了取高將軍而代的心思,那我真不知道能有誰能阻止你們。”蔣家權不爲所動,繼續道。
曹天成終於忍不住了,臂膀一動,就要狠狠地捶眼前這個可惡的老頭兒一頓,但吳凱卻是死死地墜在他的身上,他畢竟不是正兒八板的武將,又不可能對吳凱用粗,擺脫不了吳凱,便只能瞪着一雙牛眼看着蔣家權。如果眼神能殺人,現在蔣家權已經被他千刀萬剮了。
“曹大人,你不要這麼瞪着我,你是將軍跟前的老人,與他有過命的交情,而我,這兩年與你也算是合作愉快,我也拿你當了朋友,所以纔跟你說這番話,曹家這種狀況,現在也許還不明顯,但隨着將軍實力越來越強,這種隱藏的危害便會愈加顯眼,倒時候,就算你們再忠心,你們能架得住有人陰謀暗害麼?能架得住明槍暗劍麼?當時候你如何自處,將軍如何自處?”
“我們曹家人寧可死,也不會對將軍有一丁點不利的行爲。”曹天成咬牙道。
蔣家權微微搖頭,“那會置將軍於不義之地。現在的燕王就是如此,葉天南在王宮前的自殺,就是這樣一個最爲顯著的例子。”
“那你想要怎樣?”曹天成怒吼道。
蔣家權嘆了一口氣:“曹大人,天成老弟,你坐下,我慢慢說於你聽好吧,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惡意,作爲一個謀士,我總要做最壞的打算,現在將軍的事業剛剛起步,大家都能團結一心,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處想,但以後呢,當將軍的實力達到了一定的階段之後,就不見得會是這樣了,每個人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權力,是一種毒藥,一旦人嚐到了他的美味,就會迷戀,就會捨不得,就會想法設法卻攫取更大的權利,你們想過我們徵東軍的構成麼?你們扶風人算是一撥,像孟衝許原他們又是一撥,而葉氏出身的將領現在也開始嶄露頭角,再加上以賀蘭雄爲主的匈奴將領,徵東軍的派系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形成了,吳大人,天成,現在看不出來危害,但以後呢?曹家的權力太大了,你們一家幾乎掌握着徵東軍的命脈,天成,這不是你們對將軍忠心就能改變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吳凱已經鬆開了曹天成的手臂,若有所思,曹天成臉色從漲紅變成了慘白,“說了半天,蔣長史,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天成,離開徵東府,交出你現在的這個位置吧!”蔣家權道。“曹家,有天賜就夠了。”
“你讓我離開徵東府,哪我去哪?”曹天成長嘆一口氣,“徵東軍,便是我的家。”
“四海商貿!”看着曹天成的態度鬆動,蔣家權臉上浮現出了喜色,“退出徵東府,你去打理四海商貿吧。你對他熟悉,有了你,四海商貿會更加強大。”
曹天成默然半晌,“我明白了,我會去找將軍辭職的。”落寞地站了起來,曹天成步履蹣跚地向着門外走去,走到門邊,他忽然回過頭來:“蔣長史,你剛剛說人對於權利有一種迷戀,這我不否認,因爲我的確嚐到了權利的味道,但是爲了高將軍,我願意捨棄,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呢?你如何證明你對將軍的忠心?”
蔣家權笑了起來,“天成老弟,我一孤寡老人,無兒無女,沒有任何牽掛,我唯一的理想,就是證明我師兄的想法是錯的,他造就了一個秦國,我想造就一個能擊敗秦國的力量,將軍便是我最理想的選擇,所以,將軍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而且還已年過花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