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家的東西也是可以偷的麼
看完《孔乙己》，就連一向辛辣的韓愈都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位作者實在太過大膽了些。
他雖然也罵過皇帝，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還是很有分寸的，就像林謙前世經歷過的事情一樣，若是問道自己的缺點，大家總會說，我這個人就是太追求完美，總是導致事情不能按時完成……
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太拼了，不懂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之前經常熬夜加班，最後搞得身體吃不消，病倒……
是一樣的道理，他罵皇上那些，都是可以罵的，不能罵的，他也不敢說，否則，他也只能跟其他半聖一樣，去雲遊天下，寄情山水了。
他也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只是他想要以有用之身，幫助更多的人，他相信，只要自己教導出足夠的學子，總有一天能夠改變現在的弊病。
可這篇《孔乙己》，已經是切中了這個時代的弊病，將他赤裸裸的展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下子，有些人該要狗急跳牆了！
《孔乙己》這篇文章很短，但作者並沒有從故事開頭，而是細緻的描寫了酒館的空間佈局，這對於一個惜字如金的作家來說，自然是有深意的。
酒館的格局，在韓愈看來，就是當前大幹的基本結構圖。
櫃檯外是短衣幫站着喝酒的地方，這自然是指大幹的勞苦百姓，櫃檯裡則是商賈鉅富，至於隔壁房間，是長衫主顧們坐着喝酒的地方，這當然是指權貴。
不像是櫃檯一樣，只是簡單的隔了一個壁，百姓還能與商賈隔着櫃檯鬥智鬥勇，比如監視夥計有沒有在酒裡摻水，韓愈的確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甚至據說還有些黑心的商賈在食物裡添加一些特別的東西，或是爲了縮減成本使用劣質材料，不一而足……
可旁邊房間，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完全是一個神秘未知的空間，難以窺探，他們不知道里面的人怎樣生活，怎樣言語，怎樣思考。
掌櫃的只是商賈，雖然有錢，卻沒有權力，所以需要討好房間中的權貴，自然對他們特殊照顧，特殊招待。
至於爲什麼旁邊房間中的權貴們難道就不管嗎？
韓愈當然知道，權貴們可不喝那樣的酒水，他們都是特供的食物和酒水，自然不會管你普通百姓的酒裡有沒有摻水了。
同時這也能加劇商賈與百姓的衝突，自然就不會有人有精力注意他們了。
再往下讀下去，韓愈越發感覺作者的大膽。
在文中，作者將長衫、短衫嚴格區分開，不管是百姓還是商賈，都是短衫，他們很尊重穿穿長衫的人。
表面上看，短衫是普通百姓，長衫是讀書人，所以大家尊重的是讀書人。
但孔乙己的出現打破了這個認知，他讀過書，但沒能考上舉人，他將讀書人的身份從權力和金錢中提取出來，便不再有人尊重了。
“他對人說話，滿口之乎者也。”
這滿口之乎者也，正是讀書人的體現，那些長衫讀書人想必也是這樣說話的，所以大家可以肆意嘲笑他，因爲他的文化沒有含金量，也沒有含錢量，所以他讀的書便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大家對長衫人的尊重，尊重的不是他們讀過書，而是尊重他們的權力和金錢！
這文章看得韓愈冷汗直冒，如今的讀書人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追求的是古之聖賢之道嗎？
他們追求的不過是科舉做官，追求的不過是金錢權力罷了！
這或許也是作者沒有使用之乎者也來寫這故事的原因，也算是作者對之前大家評價他《人間太窄》、《謫仙人》幾篇文章文字粗糙的一種迴應吧。
還有作爲主視角的小夥計的真實身份也有些耐人尋味，小夥計顯然是讀過書的，薦頭的情面大，這說的不就是出身顯赫，或者曾經顯赫過。
這讓韓愈想到了如今長安盛行的行卷風氣，現在的科舉是不糊名的，若是出身名門，或者在科舉前就獲得巨大的名氣，對於科舉進士及第的幫助是不言而喻的。
韓愈只能直呼好傢伙，這作者是一下子把讀書人和權貴都得罪了，這要是身份暴露，這大幹恐怕就沒有他的立錐之地了。
雖然文宮可以匿名，但以他的高度，自然知道無數種辦法可以找出這個匿名者，現在不過是大幹這個龐然大物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小作者而已，若真到了那一刻，這個作者是藏不住的。
收斂起對作者的擔心，韓愈繼續研究下去。
當人們說孔乙己偷書時，孔乙己只是漲紅了臉，爭辯竊書不能算偷，讀書人的事兒，能算偷麼？
可當人們問他，爲什麼沒能考上舉人時，他立刻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這說明在孔乙己的價值觀中，考不上秀才比竊書要丟臉得多。
這讓韓愈不由得想到了曾經聽說過的一些故事，爲了進學而偷書，反而被視爲“雅賊”，甚至若是高中進士，最後還不免成爲一段佳話。
雖然免不了被這種竊書的思想影響，但孔乙己依舊是個正直善良的人，在酒館中從不拖欠，他還教小孩子識字，即使貧窮，也願意給小孩子食物，雖然一直窮困潦倒，卻始終堅持着“君子固窮”的心念，他還是希望能通過科舉這條正路往上爬，沒有想過要使用什麼鑽營的手段。
可在給大人們抄書的過程中，他感到不平衡了，都是讀書的，都是穿長衫的，爲什麼他們能夠成爲有權有勢的人上人呢？
書籍筆墨紙硯是讀書寫作的工具，丁舉人之流，不需要這些東西也照樣威風，這只是他們家中的擺設，都不願意自己用，還花錢請人來家裡抄書，孔乙己則是需要依靠書籍筆墨紙硯來生活，但他卻沒有這些東西。
他的內心認爲這些應該屬於他，儘管他知道偷走這些東西不會有好下場，但他還是要偷。
“別罵了，別罵了，再罵就有些不禮貌了！”
韓愈苦笑，這說得不就是他們嘛，他們明知道得罪權貴不會有好下場，卻還是忍不住用頭去觸碰那些鐵壁，去向權貴們宣戰，蠢得令人難以置信，最後落得個只能寄情山水的下場。
丁舉人之流那麼富貴，爲什麼損失一點書籍紙張就要吊起來打孔乙己呢？
他們不是痛惜財產，但他們的確很憤怒，他們好不容易身居高位，可以吃人了，孔乙己卻對他們權威表現出了蔑視，一個乞丐樣的人竟然也敢生出反心，當然要往死裡打！
正如酒館裡的人所說，“他家的東西也是可以偷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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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