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漆黑的眸子跟他的臉色一樣看不出什麼表情，明知道心裡有答案，卻還要自欺欺人的多此一問。
她笑了笑，將目光收回，視線落在茶几上的文件，走過去拿起來，自嘲着說：“生一個兒子能賣這麼多錢，還真是划得來，早知道多生幾個，別說這輩子，下輩子也夠花了。”
聽着她自嘲的聲音，穆厲延心仿若被刺刀狠狠地宰，但長痛不如短痛，他淡淡地說：“只要你簽字，這些錢，財產都是你的，如果你想寶貝了，隨時可以過來看他，我不會作任何干預。”
舒凝揚着手裡的文件笑說：“厲延，你以爲這樣就能讓我死心是嗎？你錯了，但如果這是你執意，最想做的事，我可以成全你，但我告訴你，寶貝我是不會讓給你，錢我也不會要，別以爲拿些錢就能彌補什麼，你就少點愧疚，既然你都打算放手了，要痛苦就一起，這點我可不會成全你，今日我從這個門走出去，再見也不需要打招呼。”
既然他要狠，那她就陪着他狠。
說着，舒凝朝樓上喊了一聲：“爸，寶貝，我們該走了。”
舒寶貝一直是爬在樓梯口聽着的，舒凝一喊，他就跑了過來牽着舒凝的手，烏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穆厲延，模樣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爹地，你真不要寶貝跟媽咪嗎？”
雖沒人確切告訴過舒寶貝穆厲延是他父親的事實，可從大人的話裡面，他是懂的。
穆振帶着舒父跟穆娉婷也下樓，舒寶貝一聲爹地，喊的所有人都不忍心疼，穆厲延身子更是搖晃了一下，不過那很細微，不清楚看是不知道的。
穆厲延握着導盲棍的手瞬間捏緊了，手背上的青筋是那樣明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兒子喊爹地，他又怎麼不激動？
杵着棍子走近，伸手摸索着舒寶貝的臉，從頭頂到臉蛋，然後緩緩蹲下來，捧着舒寶貝的臉蛋笑道：“爹地沒有不要寶貝……”和你媽咪。
最後這幾個字他是在心底說的，舒凝心一陣抽痛，閉了閉眼，牽着舒寶貝決絕的說：“兒子，我們走。”
柔軟的臉蛋從手裡滑走，穆厲延神色頹然，跪在地上，一手握拳撐在地面上，一手還是保持着撫摸舒寶貝臉蛋的姿勢，直到舒凝帶着舒寶貝已經走了很遠，手依然橫在半空中，輕顫着。
穆娉婷追着舒凝出去了，穆振朝穆厲延疾走過來，擔憂道：“厲延，你沒事吧？”
穆厲延緩了緩說：“大哥，幫我聯繫國外那邊醫院，我想盡快過去做手術。”
“好好，大哥這就去聯繫。”穆振趕緊說着，將穆厲延扶到沙發上坐着，嘆息道：“厲延，你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對舒凝，眼睛怎麼說也還有一絲希望，你把她往外推了，再找回來就難了。”
穆厲延扯了扯嘴角：“眼睛是小，可命只有一條，如果在只是眼睛，我又豈會真將她推出去。”
那比挖他的肉還要讓他心痛。
穆振臉色大變：“厲延，你是不是有什
麼瞞着大哥？快說，你這除了眼睛，還有什麼問題？”
穆厲延抿了抿脣，語淡風輕的說：“也沒什麼，就是腦子裡長了個東西，拿掉就行了。”
腦子裡長了個東西？
這可是要命的事，他卻說的像是今天天氣很不錯似的平淡，穆振如雷轟頂，大聲道：“你怎麼沒早告訴大哥，厲延，你心裡還當我是你大哥嗎？這麼大的事，你既然瞞着我們所有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穆厲延笑了笑說：“拆紗布那天，醫生說腦子裡長了個小東西，走出房間那天，我自己又去醫院做了檢查，不過大哥放心，是早期的，如果幸運的話，在腦袋上動一刀，也就好了，不會最後半身不遂，說不定再治一下眼睛，也就恢復成常人了。”
“腦袋上那是說動一刀就動一刀的嗎？”穆振又氣又急：“大哥是覺得奇怪，你怎麼會因爲眼睛跟舒凝鬧成這樣，大哥現在就去聯繫，我們明天就去國外。”
“大哥，我們都走了，公司誰來坐鎮？”穆厲延微笑着說：“還是讓娉婷和辜磊陪我一起去，你留下來。”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如果老天真看他不順眼，要了他這條命也罷。
最初得知這個消息，他還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也想過放棄，與其在手術檯上拼一把，不如活多久是多久，讓他能多留在舒凝母子倆身邊一會兒，可就在剛纔，舒寶貝喊他一聲爹地時，他迫切的想要看得見，想要活下去。
穆振猶豫着，公司是必須有人坐鎮，可一邊是自己的弟弟，一邊是公司，他怎麼能放着自己的弟弟不管，便強硬的說道：“現在還管什麼公司，這次我必須去。”
“大哥，我之所以再回去公司，就是不想舒凝在公司裡面對曲韋恩，曲氏內部資金鍊出現了問題，只要一個契機，曲氏就如空城，一推就倒，我已經讓人在暗地裡準備收購曲氏股份，你不幫我坐鎮着，那怎麼行。”
穆振還真不知道穆厲延這段時間做了什麼，曲氏資金鍊出現問題這樣的大事，外人是根本不會知道的，他想起當初穆厲延說什麼後院起火，難道就在那時，穆厲延就已經有了措施？
穆振心裡不禁暗暗心驚，他竟然不知道穆厲延做了這麼多事。
穆振遲疑了一會兒，點頭道：“坐鎮公司可以，但大哥一定要送你過去，我要聽醫生詳細告訴我你的情況，否則我不放心。”
穆厲延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穆振心裡可不放心。
穆厲延莞爾：“好，曲氏有什麼動向，大哥可以找江經理。”
整垮曲氏，這是他從櫻赫手中接過舒凝時就已經暗自發下的誓。
追着出去的穆娉婷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她剛想爲舒凝抱不平，穆振讓她趕緊收拾東西，這兩天準備跟着穆厲延去一趟國外。
穆娉婷不明所以，穆振只告訴她讓她陪着穆厲延去國外做手術，醫治眼睛，並沒有說其它。
安排好一切，穆家一行人第二天就飛往了國外，在機場時，穆娉婷看了眼時間，問一旁帶着墨鏡的穆厲延：“二叔，你真不打算跟舒美女說一聲？別做的這麼絕啊，你不知道我昨天追出去的時候，舒美女哭的那叫個滿臉淚水，撕心裂肺，孟姜女都沒她哭的厲害，眼睛都哭腫了。”
穆厲延語氣淡淡：“她不會哭。”
他認識的舒凝，這個時候不會哭，更加不會在穆娉婷面前，他知道穆娉婷只是故意誇大，如果這次他還有名回來，不管這眼睛能不能看見，他都不會再把她推開。
穆娉婷癟癟嘴，小聲嘀咕：“雖然是誇張了點，但誰知道在背後舒美女沒哭呢。”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牽着兒子出門的舒凝忽然心頭一悸，她擡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一架飛機從她的頭頂開過，也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小黑點，她心口悶得慌，好像有什麼重要東西遺失了。
隨即她又不禁在心底笑笑，從昨天他拒絕她之後，她不是就已經失去了嗎？
定了定神，她牽着兒子繼續走，今天她送舒寶貝去上學，學校早就開學了，因爲舒寶貝的病，耽擱了這麼久，昨天穆厲延的話不僅傷了她，也傷了舒寶貝，與其每天讓舒寶貝悶在家裡，不如帶他去學校，小朋友多了，也不會悶着。
一切彷彿回到了正軌，那個沒有穆厲延的時期，回頭看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發生的事，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曾失去兩個孩子，不是知道自己已經離婚，林向宇在監獄裡，池清禾在監獄裡，曲韋恩喪心病狂坐下的那些事，友情沒了，她有時都覺得這彷彿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還在。
可那些都不在了。
將舒寶貝送進學校，舒凝沿着學校外的小路走了一會兒，沒有穆厲延的日子，她還是要繼續生活，沒有了麪粉廠，她沒了工作，家裡沒了收入，不管再怎麼悲傷，生活還在繼續，還是要吃飯，睡覺，穿衣，這就是人生。
看着接道上行色匆匆的人們，大家都在爲生計忙碌，沒有誰能停下來，就算你不走，也會被社會莢裹着前行。
她現在需要一份工作。
養活家人的工作。
走了一段路，因爲身體的原因，她選擇了一處花壇坐下來，將包放在膝蓋上，當她擡頭時，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曲韋恩的地盤。
他的公司就在馬路對面。
看着看着，一個熟悉的男人在馬路對面朝她這邊看了一會兒，像是在確定什麼，然後看着紅燈跳了綠燈，男人急匆匆的朝她過來。
舒凝坐着沒動，看着曲韋恩面帶喜悅的過來，在她的面前停下，訝異的問：“小凝，你怎麼在這兒？來找我？”
舒凝擡頭，先是看了眼上次被她用匕首扎的右手，裹着衣服她也看不出什麼，不過一刀對於曲韋恩真的不算什麼，對於她來說，也不算什麼。
看着他欣喜的神情，舒凝揚了揚脣：“對，來找你討要份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