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陽臺上看着車子開出穆家,開出視線,舒凝才收回目光,轉身往裡走。
穆厲延跟穆娉婷到了病房門口,穆娉婷也就沒再進去了,就在門外等着,她也不想看見池清禾。
穆厲延杵着導盲棍進去,當時池清禾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耳邊聽着咚咚的聲音,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視線裡的人影從模糊漸至清晰,她眼裡露出欣喜,身子動了動,想要爬起來,一隻手伸出去想要觸摸他,聲音輕顫:“厲延,你終於來看我了。”
話落時,眼淚也落下了,沒人知道她在監獄裡多麼恨這個男人,多麼想這個男人。
穆厲延用聲音判斷距離,大概還有兩步遠,他就停了下來,與她刻意保持着距離。
聽出她語氣裡的欣喜若狂,他的神色淡淡,輕輕嘆了一口氣:“清禾,你這又是何必。”
不再見也好,卻非要執着。
橫在半空的手僵硬,看着兩人的距離,她兀自笑了笑,收回去,撐着牀沿起來,半靠在牀頭,有些氣力不足的說:“厲延,沒有什麼爲什麼,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見你,而見你又有多難,我的日子也不多了,見我一面,就讓你這麼難以接受嗎?”
她看着他頭上戴着帽子,知道那是手術後才戴上的,他瘦了許多,下巴的輪廓更堅硬了,變得更加凌厲,沒有焦距的目光,讓她心狠狠一揪。
這一面算什麼呢,她能看見他,可他看不見自己。
穆厲延手握着柺杖,薄脣緊抿着:“如果不是舒凝開口,清禾,我確實不想見你,股份的事我已經知道,可那不能抵消你之前做錯的事,你清楚我穆厲延的脾氣,錯就錯,不會有原諒的機會,看在你在穆家生活二十年的份上,我給過機會,這已經是奢侈。”
“不是這樣的,你撒謊。”池清禾的情緒稍稍激動,看着穆厲延說:“你只是針對個人,若是舒凝錯了,你會原諒,就像她跟曲韋恩已經有過孩子,你還是能原諒她,接受她,厲延,我不求你公平,人之將死,我只是想好好的看看你,你能送我最後一程。”
雖然她知道曲韋恩跟舒凝兩人沒什麼,可穆厲延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原諒,這對她真的不公平。
穆厲延面色清冷,沉默着沒說話,池清禾頓覺心中一片淒涼,靠在牀頭的她輕輕揚了揚嘴角說:“罷了,過去也就過去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算死了也放心了,沒有我的存在,你跟舒凝會過的好好的,也不用給你們添堵了,只是不知你心裡會有屬於我的一個角落嗎?當曲韋恩告訴我你得了腦瘤晚期,我以爲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我慌了,亂了,後悔了。”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再用這麼強硬的方式來逼他,更不會當初因爲賭氣去了國外。
一步錯步步錯,回不了頭。
穆厲延心裡也是極其複雜,微微皺眉道:“在
我心中,你還是那個在我身邊無憂無慮的女孩。”
池清禾面色欣喜:“記住以前的我,現在的這個連我自己也厭惡,千萬別記住,等去了下面,一切結束了,我會跟伯父說一聲對不起,跟你的孩子說聲對不起,只希望那時他們會原諒我,希望有來生的話,我還能在你身邊長大。”
穆厲延知道池清禾最多半年時間,想起以往種種,再追究已沒有意義,他說:“若有來生,別再跟我相遇,一世就已經夠了。”
他只希望下輩子別再相遇,各自過活,若真有來世,他的身邊也不會是她,那就不如放她離開。
池清禾怔了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兩人再也無話,她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牢牢的記住他的樣子,來生別忘了。
在病房裡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穆娉婷帶着穆厲延離開,池清禾目光眷戀的看着他走出房間,聽着他的步子漸行漸遠,沒有一句話,一個字,只是看着,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將這個男人的一切都烙印在心底,不可磨滅的印記。
聲音消失之後,池清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起來,自從她被診斷沒有多長時間可活,又不斷的需要搶救,手上的手銬在櫻赫的要求下給解開了,她撐着虛弱的身體拉開窗簾,推開窗戶,趴在窗口上,看着從醫院裡走出去的穆厲延重新出現在視線裡,她貪婪的看着這最後一眼,目送着他上了車。
A市今天的天氣不怎麼好,狂風驟卷,她已經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身子在寬大的病號服裡顯得空蕩蕩的,蒼白如紙的臉色,上面綻放着最後的笑容,在車子啓動那一刻,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已經沒了。
她池清禾纔不會等着被病魔折磨死,她也不相信穆厲延真能記住她,從住院部五樓跳下去的時候,她覺得這一切都解脫了,她的命從穆家手裡生,也該從穆家手裡結束,他不捨得動手,她就自己來。
如果死能讓他牢牢記住自己,她自然會選一種,跟他母親相同的方式。
這樣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了,真好。
當一個人生無可戀,真想死的時候,什麼也就不怕了,她已經見了他最後一面,知足了。
生命的孕育需要幾月,而結束只在一瞬。
身體落地時,池清禾是面部向外側的,目光怔怔的盯着穆厲延離開的方向,血不斷從嘴裡吐出來,身下的血迅速攤開,在她斷氣時,臉上是解脫的笑。
醫院裡因爲池清禾的跳樓而人仰馬翻,跳樓這種事,一些被確診爲絕症的病人會想不開,醫生是見慣了紳士,但還是不得爲一條生命的逝去而感到錯愕,更何況池清禾還是有罪的人。
穆厲延剛回到家裡,醫院那邊的消息就傳了過來,池清禾跳樓自殺了,以最決絕的方式。
他腳下一陣虛浮,穆娉婷及時扶住他,眼緩緩的閉上,沒想剛纔的一見,還真是成了最後一面。
池清禾跳樓的這個消息讓舒父暈了過去,舒凝也是驚愕不已,甚至她想不明白池清禾爲什麼要用這麼殘忍而決絕的方式,在所有人的心口上插上一根
刺。
池清禾的死讓舒父病倒了,在牀上躺了幾天,穆厲延在陽臺站了足足一天,後來讓人將屍體領了回來下葬。
對於池清禾的事,櫻赫悵然的對穆厲延說了一句話,只願來生她不要遇見你。
如果不遇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下葬的這天,穆厲延,辜磊跟櫻赫都去了,舒父自然也會去,池清禾的事,舒父沒敢去監獄裡告訴李清婉,爲了包庇池清禾而被判了三年的牢,最後要保護的人卻自己跳了樓,這讓她怎麼接受?
不管池清禾生前做了什麼,人沒了,不管是看在她是自己姐姐的份上,還是對逝者已矣的悵然,舒凝也去了。
人死了,卻把悲痛跟悔恨留給活着的人,舒凝不知穆厲延心裡什麼想法,更不知那天他去醫院兩人說了什麼,能在他前腳離開,後腳池清禾就跳樓了。
但她知,池清禾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在穆厲延的心中,池清禾永遠留了一個位置,那是咋生命中出現過的痕跡。
不過她自然不會去計較這點,幾十年的相伴,就算再怎麼錯,人沒了,記憶也是有的。
池清禾的死震驚的不止是穆厲延這邊,曲韋恩也是錯愕不已,當知道這個消息時,他愣了好一會兒,不過他只是意外,並沒有一絲其它情緒。
從曲瀟瀟出事後,就沒再回過曲家的曲韋恩住在之前打算給舒凝準備的公寓裡,偌大的公寓自然不止他一個人,他捻滅手中的煙上了樓,打開一間房門隨手關上走了進去。
這房間裡一片白色,空蕩的只有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張牀,白色的窗簾隨着風捲着角邊,白色的牀單,白色的被子裡躺着一個人,臉部被紗布纏着只露出一雙眼睛,鼻子跟嘴巴,她的雙手雙腳都被白色的布纏在牀的四個角。
房間裡響起皮鞋踩在地板上處發出的聲音,原本閉着眼睛的人一下子睜開了,微微側頭看見曲韋恩,眸子深處藏着一抹極力隱藏的恐懼。
她想大叫大聲說話,可臉被緊繃着,她只能微微張了張嘴乞求說:“韋恩,放了我吧,放了我,求求你了。”
曲韋恩走近牀邊,居高臨下的看着牀上躺着的人,好似不太滿意的皺着眉說:“這雙眼睛一點也不像,你說我要不要將你的眼睛也整了?”
牀上的人驚恐着搖頭,聲音裡帶着恐懼的哭腔:“韋恩,不要,你不能這麼做,不能仗着我對你的愛爲所欲爲,我真的怕了,收手吧。”
曲韋恩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蛋,陰森森的說:“別怕,再等兩天就給你拆了紗布,我要看看你的這張臉到底有她幾分相似,一次不成功,我們就再整,一直將你整成她的樣子,閆丹,能跟她擁有一樣的樣貌,那是你的榮幸。”
閆丹已經恐懼的哭出了聲,眼淚滑出來浸透了紗布,曲韋恩厲吼道:“不許哭,別給我把這張臉弄壞了。”
他的吼聲讓她心中一顫,她不敢再哭了。
當初從醫院裡跑出去後,她也就躲了幾天,還是被他找到了,這段日子非人的折磨讓她後悔了當初留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