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當然不可能。
我不可能在你面前輕易戳起你的傷疤,可原諒我,也是需要被等待着救贖。
他將孩子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卻讓我看不出有絲毫異樣的情緒。
我捶着自己的大腿,低聲說道:“對不起。我只是想要你幫我個忙。真的沒有別的任何意思。”
他看都沒看我,卻說:“你是哪裡來的人?受害者?還是新聞媒體想要再吸引人眼球?輿論把她逼死了,卻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我搖頭,心裡卻隱隱猜出了什麼。
我極力向他解釋道:“我就是來酒莊安心養胎的一個普通孕婦,可我沒結婚,男朋友也不能算作我丈夫。我孤孤零零一個人在二樓辦公室裡住着,就連你也問過我,怎麼都不看我先生來找我?因爲我被人威脅,不敢輕易反抗。如果我在孩子出生之前,還不能把這件事擺平掉,那我就真的成了單身媽媽。”
白言鋒當然還是不理解,他終於肯拿眼瞧我,卻一臉不信任,他問我:“我能幫你做什麼?我死去的妻子又能和你的處境有什麼干係?還有,你的一面之詞,我憑什麼就要相信?”
我說:“表面上看,確實沒有任何關聯,但如果我要說,那個威脅我的人就是那個女律師,她辦過的那件翻盤案子也極有可能和你兒子的媽媽有關係,你會不會真的肯聽一聽?”
他說:“無非就是懷疑我的妻子,難道我不清楚?”
我說:“僅僅只是那麼簡單而已嗎?以你妻子的人品,你認爲她就真的會作出那樣的事情?你就不想爲她查出真正的真相麼?”
她真的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不顧受害者家庭的考慮,去捏造一份假的dna檢測結果,卻是讓真正能夠伏法的兇手。逃之夭夭逍遙法外嗎?
白言鋒眼圈霎時紅了,眉宇間痛苦揪蹙着,他對我說:“我當然不信,我更不信那份檢測是假的,若不是受害者三番五次來她單位胡鬧,那段時間令她痛苦的連話都不能夠再說清楚,她會精神崩潰得了抑鬱跳樓麼。你要我幫忙,那就等於是在驗證我妻子協助作僞證,但她沒有,我和你說,她沒有!”
他情緒猛地激動,險些將孩子也要嚇醒。
我要去拍嘟嘟的身子,他卻躲開了。
我攤開雙手,想要讓他冷靜,可他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反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我說:“我也相信她沒有,但如果有人在這件事情上逼迫她,威脅她,報復她?犯罪嫌疑人的勢力是?色的,他們有沒有找過你妻子?那個女律師有沒有也找過你妻子?爲什麼證據鏈上這麼重要的一條。卻是怎麼都對不上?白經理,我不知道你妻子在檢測之前是什麼性格的人,但假若是忽然患了某種精神疾病。那麼這個外界來的刺激,一定不僅僅是壓力大而已,它或許是不是還包含着恐嚇,脅迫等其他因素?我也是要當媽媽的女人,不要說這僅僅是肚裡的一團柔軟,有天孩子真的來了這個世界。我會那麼撒手不管?更何況,還有你這樣的男人愛着她?”
我的這番話,讓白言鋒又慢慢恢復了之前不起波瀾的樣子。
他靠坐在長座上。調整了嘟嘟的睡姿。
平日很少抽菸,此時此刻卻是顫着手從褲兜裡掏出了煙盒,可剛要點燃的那一瞬間。卻是愣生生的就掐住了。
我感激的衝他笑了一下,很識相的背向他走了好幾米,他這才把打火機的火苗打開。
如此細微極致的男人,做任何事情都那麼有度小心,我想那麼一個年輕的女人,曾經一定是有過一段被盡心呵護的幸福日子。
吞雲吐霧之間,他卻意外的和我說了一些心裡話。
他說,孩子的媽媽名叫何燕丹,比他小了整整五歲。
因爲工作在異地。除了懷孕休產假那段時光天天膩一起,其餘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並不長。那段案子發生的時候,他恰巧就隨着老總出差了。有時候在賓館裡,會偶爾接到妻子的哭泣電話,問什麼卻也只是說做了噩夢。之後,就有了那個dna檢測結果令嫌犯被判無罪的頭條新聞。
“她那幾天都有些神思恍惚,以前是她帶着孩子,那個週末卻是硬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將嘟嘟塞到了我的工作單位。還和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看了媒體上的那些惡意文章,有些都是斷章取義,加上她之前也總是接到一些匿名自稱受害者家屬的電話,使得她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太好了。我剛剛想要請假回去好好陪她,結果14號的下午,她的組長就給我打了電話。”
何燕丹沒有留遺書。沒有留口信,連最親近她的愛人也都沒有感受到任何預兆,就那麼失去了她。
很多人。幾乎所有人,甚至是白言鋒,都覺得這是當今的社會輿論令她不堪忍受終結了生命。
他覺得自己的妻子是冤枉的。是無辜的,是被那無數張嘴用唾沫活活淹死的。
他覺得那些人髒了她的臉,髒了她的名。髒了她的生命,於是,他把她埋葬在了遠離x市的老家深山處,希望她在天堂裡,都不會再次受到無端是非的干擾。
我看不見白言鋒的眼裡到底有沒有淚,或許,這樣的男人只會把眼淚流在自己的心裡。
他問我:“說了這些,就可以幫助了你嗎?”
我啞着嗓子,心裡乾澀的難受,他聽不見我回答,卻是又問了一遍:“顧憶?可以了嗎?”
我點頭說:“若是有一天,這個案子將會被檢察院抗訴重審,你會怎麼樣?”
他說:“我相信我的妻子,如果dna檢測結果依舊和當初一模一樣,那麼就更好證明她是清清白白的了。”
我心裡卻暗暗說,如果不是,你也可以找到那個真正害你妻子死去的人算一筆大賬了......
晚上,夜裡的涼風提醒着我應該上樓回去了。
我和白言鋒幾乎很有?契的就一同往醫院的大門口方向走去。
我鼻子有些酸,便捂着嘴打了個噴嚏。
白言鋒見了,對我說道:“涼到了?孕婦不能打針吃藥......”
他還想說什麼,卻是斷在那裡不繼續了,而後,話鋒一轉,沉聲看着前方,問道:“那是你的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