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個……”島田一邊認真打量着牧村手指上的香粉,一邊輕輕點了點頭,“我見我母上用過這玩意。”
“這香粉名叫‘若狹香’。”
在說出“若狹香”這個詞彙時,牧村雙目中的眼光微微閃爍了下。
“是產自若狹地區的極其少見的香粉。”
“不僅少見,而且因爲香味和其他香粉相比極其奇特,並不是一種很討人喜歡的一種香粉。”
“這‘若狹香’和其他香粉相比,最大的長處可能就只是香味持續的時間很長,香味能夠維持數個時辰不散。”
“既少見、又不怎麼招人喜歡,所以現在遍觀整座京都,也不見得有一人使用過這‘若狹香’。”
“第43、第44、第45名受害者的被害現場的地上都濺有着‘若狹香’。”
“若只有一處被害現場的地上有‘若狹香’,那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
“但是連續3個被害現場都有‘若狹香’,那就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這‘若狹香’應該便是兇手的身上掉落出來的。”
靜靜地聽完牧村的這番推理後,島田的眼中立即充溢濃郁的欽佩之色。
“牧村前輩,你好強啊!竟然這麼快就硬生生開闢出了一挑新的線索!”
“沒什麼大不了的。”牧村一邊面無表情地這般說着,一邊緩緩站起了身,“一半以上的案件的線索,都可以通過觀察案發現場得到。”
“走了,島田。”
“走?去哪?”
“井口屋,一家香粉店。”
牧村吐出了一個對島田來說陌生至極的店名。
“我剛纔說過了吧?這‘若狹香’極其少見,買的人也少,所以整座京都,只有這一座井口屋有賣這‘若狹香’。”
“牧村前輩……您真的好厲害啊……”
島田眼中的欽佩之色,已經濃郁到一種駭人的程度了。
“竟然連哪座店有賣什麼香粉都知道。”
“您爲什麼會連哪家店有賣什麼香粉都知道啊?”
“……因爲我以前可是京都的與力啊。”在沉默了一會後,牧村隨口這般說道。
……
……
“……想不到近藤就是之前那位幫忙送風魔大人您回家的那位熱心人啊……”在靜靜地聽完風魔解釋完他和近藤是怎麼認識的之後,緒方這般輕聲感慨着。
在風魔和近藤互相喚出彼此的名字時,不論是緒方還是阿町都是滿臉的錯愕。
而認出緒方和阿町臉上的錯愕之色的風魔,用簡略的語句向緒方和阿町解釋了他爲何會與近藤相識。
風魔於今日白天的時候,就有絮絮叨叨地跟緒方、琳等人說過:他現在年紀大了,前段時間外出購物時就不慎閃了腰,得虧有一名好心人幫助了他,他才得以回家。
而近藤就是那名好心人。
風魔就這麼和近藤相識了。
“你們二位爲什麼都叫小太郎大人爲‘風魔大人’?”近藤朝緒方和阿町投去疑惑的視線。
“近藤。”風魔搶在緒方和阿町的前頭答道,“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外號。風魔只是我的外號之一而已。”
從近藤和風魔的這番對話,以及近藤對風魔的稱呼,不難看出——近藤並不知曉風魔的真實身份。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風魔不可能跟一個還只是有一面之緣的人,全盤托出他的真實身份。
“緒方老弟。”風魔此時朝緒方出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風魔朝狙擊稻葉的兇手屍體努了努嘴。
“這人是怎麼回事?還有——近藤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緒方輕嘆了口氣。
……
……
兇手用線膛槍在百米之外狙擊了稻葉、追上兇手後,兇手自殺、被近藤誤以爲他與阿町是殺人犯——緒方用盡可能簡短的話語概述完剛纔所發生的一切。
在緒方的話音落下後,風魔捋了捋自下巴垂下的長鬚:
“竟然能弄來南蠻的新式鐵炮……這夥人來頭不小嘛……”
“他們爲什麼要偷襲玄學館的館主呢?”在看到這具明顯是自殺的兇手屍體,以及見到這杆此前從未見過的怪模怪樣的鐵炮後,近藤已經相信緒方二人是清白的了。
“誰曉得。總之——剛纔與玄學館的館主見面,並非一無所獲。”
緒方輕聲道。
“最起碼知道了玄學館館主的妻女被人綁架,也知道了玄學館館主的妻女都被關押在何處。”
雖然稻葉剛纔慘遭狙擊,但所幸的是——並沒有擊中要害,若是及時治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更令緒方感到慶幸的是——在被狙擊之前,稻葉及時說出了他苦心查出來的妻女被關押的地點。
而緒方也還記得這串地址。
前往稻葉妻女被關押的地方,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新的線索。
“風魔大人,您知道這地方位於何處嗎?”
緒方將稻葉妻女被關押之所的地址給風魔報了一遍。
在聽完緒方所報的這串地址後,風魔的眉頭微微皺起。
“嗯……這個地方……”
察覺到風魔臉色不對的阿町出聲詢問道:
“風魔大人,怎麼了嗎?”
“這個地方……是‘燒燬區’啊。”
“燒燬區?”緒方疑惑道。
“是於2年前被天明大火燒燬、直到現在仍未完全重建的地區。”風魔輕聲答道,“雖然現在已是天明大火的2年之後了,但因爲幕府現在的財政也不樂觀的緣故,並沒能撥給京都府太多的賑災、重建用的資金。”
“直到現在,京都還有大片的地區還處於被燒燬、沒有被重建的狀況。”
“我們都稱這些地區爲‘燒燬區’。”
“因爲這些地區都處於待重建的狀態,所以這些地區都算是無人區,只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在那裡遊蕩。”
“沒什麼人居住在那嗎……”緒方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這種地方倒的確適合用來設置關押人員用的秘密據點呢。”
“……緒方老弟。”風魔朝緒方招了招手,“你有說過——那個叫蝶音的遊女有送你一張京都的地圖,把那地圖拿來吧,我將前往那個地方的路線畫給你。”
“真的是不得不服老了啊……”
說到這,風魔苦笑了一下。
“說來慚愧……先是帶你們去玄學館的,又是跟着你們一起追這狙擊了玄學館館主的傢伙,我的雙腿現在是正疼得厲害啊……我還以爲我的雙腿還能再多撐一會呢……”
“風魔大人……謝謝你剛纔的援助。”緒方一邊將他從蝶音那得到的地圖遞給風魔,一邊跟着風魔一起苦笑道,“您現在先去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和阿町吧。”
因爲目前手頭上沒有炭筆,所以風魔直接咬破他的手指,以血代筆,在地圖上塗畫了起來。
從風魔的手上接回地圖後,緒方大致地打量了一番——稻葉妻女被關押的地方距離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並不遠。
“阿町,我們走吧。”
“嗯!”
在緒方和風魔二人剛纔正在交談時,阿町默默地將那杆線膛槍背在了身上,然後在這杆線膛槍的“原主人”身上搜颳着什麼。
緒方瞥了一眼阿町背後的那杆線膛槍,出聲問道:
“阿町,你確定要把這鐵炮帶在身上嗎?”
“這可是稀罕玩意啊,不能浪費了。”
說罷,阿町將右手掌中抓着的兩個小布包向半空輕輕一拋,然後再精準地將其接住。
“這是我剛剛從那傢伙身上搜出來的彈丸和火藥,這些彈丸和火藥夠我揮霍一陣了。”
讓擅長射擊的阿町拿着這杆線膛槍,倒的確能物盡其用,所以緒方也不再多說什麼。
將地圖收好進懷裡後,緒方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纔剛向前走了2步,從剛纔開始就一副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的近藤便突然一個箭步攔在了緒方的身前。
“幹什麼?”緒方微微皺起眉頭。
“天狗大人!”近藤用他的大嗓門這般大喊了一聲。
隨後,以泰山壓頂之勢——迅速跪在了地上。
“請讓我拜您爲師吧!”
“……哈?”緒方腦袋一歪。
“我一直以爲我已經算是一個高手了。”
近藤將他的腦門死死地貼在了地上。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原來只是一井底之蛙。”
“剛纔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和你說什麼‘我可是很強的’,現在光是回想我剛纔所說的這句話,就覺得害臊至極!”
“天狗大人,我爲您的劍術傾倒!”
“我終於在京都遇到真正的絕頂高手了!”
“我的目標是做全天下最強的劍客!”
“爲了這個目標,我一直渴求着變強!”
說到這,近藤猛地擡起頭。
“所以——請收我爲徒吧!教我劍術吧!”
“抱歉,我沒有收徒的打算。”緒方不假思索地這般應答後,領着阿町將以土下座的姿勢跪倒在地的近藤給繞開。
然而,緒方和阿町二人還沒走遠幾步,近藤便連忙起身、重新走到二人的身前,然後再次以土下座的姿勢跪倒在地。
“請您收我爲徒吧!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拜您爲師的!您是我見過的最強的武士!”
“我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拒絕你的。”
說罷,緒方再次領着阿町繞開近藤朝前快步走去。
然而近藤又追了上來,然後再次拜倒在地上。
“請您收我爲徒吧!”
近藤徹底進入了“復讀機”模式,開始一個勁地說着“請收我爲徒”。
緒方用無奈的目光瞥了跪伏在地上的近藤一眼,輕嘆了口氣。
下一瞬,緒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縮,臉立即沉了下來。
後退半步、壓低身體重心、左手將大釋天上提、右手搭在大釋天的刀柄上、雙目死死地盯着身前,也就是近藤的身後——動作一氣呵成。
以爲是有什麼敵人靠近的近藤也立即面露嚴肅、從地上起身、然後轉身。
在轉身的同時,也像緒方那樣將右手搭在了刀柄上,做好迎敵準備。
然而——在轉過身後,近藤驚愕地發現自個的身後根本沒有任何人。
沒有敵人靠近啊——這個疑問剛在近藤的心間浮現,一串異響在近藤的身後響起。
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的近藤慌忙回過頭去——剛纔還站在他身後的緒方和阿町已經竄上了旁邊民房的房頂,徹底不見二人的身影。
“可惡……被騙了……!”
暗罵了一聲後,近藤抖擻精神,朝巷外衝去,準備去追緒方和阿町。
而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緒方和近藤等人離開的風魔嘴角微微翹起,眼底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這抹淡淡的笑意中卻又摻雜了幾分傷感。
“……源一啊……你說得對。不論何時,年輕人的身影,都耀眼得只想讓我這種老人家只想別開視線啊……”
“嘶……膝蓋好痛……附近有沒有能夠歇腳的茶屋啊……”
……
……
京都,奉行所。
奉行所——京都官府權力的中心。
此時此刻,奉行所內某座隱蔽的房間內,一陣陣嗚咽聲從中透出。
房間內,一根粗長的麻繩自天花板垂下。
這根自然垂下的粗長麻繩綁着一名年紀大概只有20歲出頭的男人。
一根白布從他的耳後綁到他的嘴巴,防止他發出除了嗚咽之外的任何聲響。
而在這名男子的身前,站着一名年紀大概已在40歲以上的中年人。
這名中年人的年紀雖已不算小,但身子卻還十分地健壯,透過和服能隱約感受到那塊塊隆起的肌肉。
此時此刻,這名中年人的手中握着柄正向不斷向外冒着寒光的打刀。
對着一旁的空氣空揮了幾下後,這名中年人偏轉過頭,看向那名被吊着、不斷流出恐懼的淚水的年輕人。
“穢多,感到高興吧,你的賤體能被備前長船斬——這可是你的榮幸啊。”
中年人的語氣相當地平淡,就像是在說着一件理所當然、非常普通的事情。
說罷,中年人不帶任何猶豫地對身前的這名年輕人使出了“袈裟斬”……
“哦……”中年人一揮刀,將刀身上所沾着的血甩盡,“不愧是備前長船啊……輕輕鬆鬆就把人斬成兩半了……啊,不好不好,腳差點被這穢多的腸子給污染到了,來人啊!把房間清理乾淨!”
中年人的話音剛落,房外立即響起嘹亮的附和聲。
將新買的寶刀收回刀鞘後,中年人提着刀大步走出他的試刀房。
剛走出他的試刀房,一名官吏快步迎了上來,單膝跪在了中年人的身前。
“阿部大人,下官有事相告。”
被喚作“阿部大人”的這名中年人,正是統管京都的大番頭——阿部利裡。
“何事?”
阿部的話音剛落,這名官吏立即起身,將嘴脣貼到了阿部的耳邊,在阿部的耳畔耳語了幾句。
待耳語聲落下,阿部的瞳孔微微一縮。
“‘劍龍’他回來了?此事當真?”
“當真。”官吏用力地點了點頭,“他似乎受到了神山的委任,前去調查從昨晚持續至今的‘45人被殺案’了。”
“……去。”阿部沉思了片刻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分出部分人手,給我把牧村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