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君……幸好……你剛纔不在這……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呀……我們榊原一刀流還能留下……一位傳人……這個流派不會……就此斷絕……”
“安靜!”玄安朝三上斥罵道,“不要再說話浪費體力了!”
雖然正在斥罵着三上,但玄安這正包紮着三上的傷口的手卻沒有停下來。
“醫生……謝謝你們的好意與治療……但是啊……我應該是已經沒救了吧……?”
三上的這句話,令以玄安爲首的醫生們全數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迴應三上的這句話。
“我的身體如何……我自己清楚……我的血都快流乾了……即使是唐土的華佗再世,也不可能把我給救回來了……”
“趁着我現在還能說話……就讓我再多說一點吧……”
說罷,三上將劍館之所以會變成現在的這種慘狀的前因後果,用簡略的語句,告知給了緒方、倉永等人。
得知榊原劍館今夜的慘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鬆平源內後,倉永與飛猿的神情紛紛一變。
……
……
“如何?”雖然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麼了,但倉永還是抱着一絲希望,朝玄安這般問道,“他……有救嗎?”
玄安等人沒有回答。
僅僅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緒方君……你在嗎……?我有些看不清東西了……”
“我在這。”
玄安等人識趣地提起各自的藥箱從三上的身邊離開,讓出三上身前的空間。
緒方也順勢緩步走向三上,然後蹲伏在三上的身前。
“緒方……我對不起師傅和師兄弟們……等下了黃泉……我該跟師傅……以及師兄弟們說些什麼呢……?”
“三上前輩……你在說什麼傻話?你哪有對不起師傅和師兄弟們?”
“……在得知……那個昏君竟然打算拿我們當玩具……讓我們自相殘殺時……我很憤怒……”
“如果……真的按……那昏君所說的那樣自相殘殺……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師兄弟……要離我而去……”
“我寧願站着死……也不願跪着生……”
“所以……一腔熱血喉上涌……我揮刀殺向了那個昏君……”
“直到……聽見師傅以及師兄弟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的聲音……我才……後悔了……”
“都是因爲……我意圖刺殺那個昏君……才害大家都死掉……”
“只要我們都乖乖按……那個昏君的命令自相殘殺……我們說不定……還能有一半的人活下來……”
“試圖刺殺昏君……卻反被昏君的侍衛所斬倒……”
“不僅沒能成功刺殺昏君……還害大家受到牽連……”
“最後……以如此落魄的姿態死去……”
“我自心底裡感到愧疚……”
“等下了黃泉……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大家……”
……
……
“……三上前輩。”緒方擡起手指,擦去從三上眼眶中滾落出來的淚珠,“不要道歉……也不要感到愧疚。”
“你沒有做錯什麼。”
“該道歉,該感到愧疚的,是那個昏君。”
“等下了黃泉,你只要用普通的表情來面對大家就可以了。”
“我相信師傅、牧野他們,都不會怪罪你的。”
“他們說不定還會拍着你的肩膀,對你說——三上,你幹得不錯,沒讓我們榊原劍館丟了骨氣與血氣。”
……
……
“緒方君……謝謝你……”
“不用謝……我和你什麼關係啊,道謝什麼的,就不用了。”
……
……
“緒方君……你在嗎?我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旁邊。能感受到我的手嗎?”
“能……緒方君,抱歉……我的手上現在全是鮮血……把你的手給弄髒了……”
“小事而已,我不在意。”
……
……
“緒方君……”
“我在,怎麼了?”
“我感覺……冷起來了……有什麼東西能拿來給我蓋一下嗎……在最後的時刻……我想盡可能在溫暖的環境中……睡覺……”
“我知道了……如何?有感到稍微暖一點嗎?”
“緒方君……你在抱着我嗎……?
“嗯。”
“……謝謝你……”
“都說了我們這種關係,就不要謝來謝去了。”
……
……
“……”
“三上前輩?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
“三上前輩,你睡着了嗎?”
“……”
“三上前輩……你如果想繼續向我道謝的話,就繼續吧……什麼都可以,稍微跟我說些什麼吧……”
“……”
“三上前輩……”
“……”
……
……
在緒方蹲伏在三上的身前後,倉永便十分識時務地讓玄安等人離開這,並告知玄安等人:不要把今晚的事情亂傳。
滿是死屍的道場上,只剩下倉永、飛猿、緒方,以及……在緒方的懷中,剛沒了生息的三上……
即使三上已經沒了生息,緒方仍舊抱着三上。
因爲緒方現在正背對着他們的緣故,倉永與飛猿都看不清緒方現在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也就是說……”倉永用只有他和飛猿才能聽清的音量,小聲地和飛猿說着,“榊原劍館……被滅門了嗎……僅剩緒方君一人還活着……”
“是的……”飛猿沉着臉,點了點頭,“主公,今夜爲了慶祝緒方君的痊癒,以及緒方君得到免許皆傳的頭銜,榊原劍館的師徒所有人都齊聚在這,準備舉辦宴席……”
“所以……被一網打盡了……除了緒方君之外,誰都沒有活下來……”
倉永有很多話想要說。
但這些幾欲吐出的字詞都卡在了倉永的喉嚨間吐不出來。
到最後,只化爲了一聲長嘆。
在發出長嘆的同時,倉永用複雜的目光看着仍舊抱着已經逝去的三上的緒方……
……
……
數個時辰後——
廣瀨藩,玄真寺。
“空青大師,真的是有勞你了。”
“家老大人,哪裡的話,幫亡者超度,本就是我們這樣的出家人該做的事情。”
倉永正對着身前的一名身穿僧服的老僧恭敬地鞠着躬。
倉永動用自己的人脈,調來了大量人馬將榊原劍館的逝去師徒們搬到了他們廣瀨藩最著名的佛寺——玄真寺之中。
將榊原劍館的師徒們安葬在玄真寺中的同時,倉永也請來了玄真寺的住持——空青大師來爲榊原劍館的師徒們誦經超度。
當時,道場內還有一些鬆平源內的侍衛的屍體。
爲了照顧緒方的情緒,倉永雖然也將這些人的屍體安葬在了玄真寺,但並沒有讓空青大師來給他們誦經超度。
忙活了數個時辰,從夜晚一直忙碌到天空都大亮了,倉永才順利完成了對昨夜那場慘劇的所有遇害者的安葬。
與空青大師告別後,倉永順着石磚梯,緩步離開玄真寺。
在將石磚梯走完一半時,倉永赫然看到正抱着刀、坐在前方不遠處的一級階梯上的緒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