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漢水血未休(四)

關鍵此戰不可避免還有天氣因素,如今寒冬時節,漢水結凍,本來可以倚仗爲屏障的河流也給大大弱化了,魏軍數萬之衆,如是不撤,拼着減員,冬日來攻,漢軍如今還真耗不過!

魏國雄踞中原數十年,雖然豪奢浪費,但是也積攢了不少家底,而漢國連年征戰,卻是沒多少家底。

不過此戰有一點關鍵在於,司馬炎這個人也不是第一次領兵了,他在軍事上的保守姿態已經漸漸爲不少人所知。

而漢軍,在楊伊親自到此,整合三軍後,短時間內漢軍士氣爆棚,將帥們也都願意服從安排,是可以做出大膽的、集羣化的軍事動作來的,而且也只有這幾日才能做出這些動作,晚了可能士氣回落,就會生出變數了。

畢竟如今,後勤糧草上,漢國的家底太薄,準備的也不充足,三郡這邊甚至還不如西涼戰場方向準備的多,當初來考慮的時候,就是有着放棄東三郡的計劃,只是放棄多少的問題。

如今的情況下,魏軍上下所有人本來都以爲漢軍不可能全軍主動進攻魏軍的主力,可隨着一個皇帝的到來並帶來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決斷,漢軍偏偏就來了,而且來的如此堅決,如此氣勢洶洶!

這些東西,加上一個簡單直接,靠着兵法謀略施展的分兵誘敵,纔是真正的兵法,纔是真正的高階軍事知識,纔是戰略層面真正的奇策。

數萬人朝上的戰場,除了人數、士氣、軍備、戰機以外,沒什麼花花道道可言,連如今關彝繼承了武聖之後的悍勇恐怕都只能在最焦灼的地方纔能體現出價值來!何論其他?

戰爭這種東西,微觀層面上絕對是荒唐的,但所有荒唐的事情集合在一起,又顯得那麼遵循邏輯。

回到眼前,漢軍現在的情況是,用最堅決的態度,打就行了!

幾乎是關彝前進後的半刻鐘之內,楊伊也毫不猶豫,打出了她的旗幟,再一次御駕親征。

季漢數十年,雖然只是偏安一隅,但是也是分了上下君王的,這皇帝親征,自然也對士氣鼓舞甚大!

而楊伊也不擔心李癢會背叛,或者是被司馬炎識破,如今司馬炎識破也好,識破了他也就是要準備提前跑了,無非是追殺,卻也能吞下不少戰果。

未曾識破,那魏軍這一次至少要留下一小半兵來!

當先的是關彝基本把所有精銳領上,約兩萬軍先發,然後楊伊領後衛及輔軍隨其後,而楊伊本人則是親自披甲負弓,騎馬隨行,乃是以蔣斌部爲護衛中心,漢軍大營幾乎是空置了,以一種破釜沉舟的姿態,將一切的一切砸向了鄖縣城下。

漢軍兵力,本來關彝因爲遲滯敵軍,加上之前的損失,也就萬人許了,後來補充也就幾千,最多也就一萬五的人。

不過楊伊到來之後,姜維派來的援軍五千餘,加上蔣斌蒐羅三郡的民壯等,接近了兩萬人,其中能戰的實際上也就關彝所部。

而楊伊手中的,若是遭逢敗仗,恐怕是一衝既潰,哪怕士氣高昂,此時也就是隻能維持行軍罷了,還有一些能戰的,是被楊伊派往上游,其實也就湊出來的五千餘馬隊,看着像是萬人,吸引了魏人差不多兩萬的兵力,這些人渡河之後,只會分出小股吸引魏軍的注意,大部則是轉向,齊攻鄖縣。

所以,雙方的兵力對比,不是司馬炎以爲的五萬對兩萬,而是五萬對四萬許!

這差距就不大了,甚至,司馬炎若是不能及早窺見漢軍兵力的變化,這一場漢軍在兵力使用上,很可能會形成局部的兵力優勢!

這個消息,因爲關彝的行動和羅憲領軍至上游吸引了大量魏軍哨騎的緣故,再加上楊伊已經命人刻意清掃的緣故,所以消息傳遞到鄖縣的司馬炎手中肯定會有一點遲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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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得知關彝領兵攻來後,司馬炎首先是在發脾氣和殺人。

不是因爲軍情,關彝領兵來攻的消息,司馬炎是知道的,雖然兵力上稍微和預計的有些差別,不過差別不大。

只是,司馬炎感覺這情勢,還想要再仔細詢問一下那漢軍叛將,因爲他之前命人看住李癢,但李癢居然就平地消失了。

因爲大軍進攻,司馬炎在本地募得民夫,實際上就是掠來一些人口,命人修築浮橋等設施,兼任修整城牆,當然,因爲突然下雪的原因,浮橋只修了一半,漢水就結凍了。

預計的是這幾天深夜的時候,就可以越河過來的,這些民夫如今都是每天喝點湯水在養着,等着備用的,不過被李癢混了進去,此時也找不見了。

這讓司馬炎有些難受,砍了幾個看着有些不軌的流民營頭領,因爲那幾個頭領是羌人,李癢也是羌人,能逃肯定和這些人有關!

而此時正發脾氣的司馬炎得知關彝帶着區區兩萬人往此處來攻,絲毫不以爲意,便讓主將陳騫並副將文鴦主動引兵迎擊,卻是順便準備拿李癢來祭旗。

這一次十萬大軍進攻,司馬昭可是準備齊全的,像是皇室中派了司馬伷和司馬機輔佐司馬炎,外姓將領中,也派了幾個鐵桿來。

比如荊州刺史、襄城太守鄧艾,鄧艾是被降級了,雖然能力可以,但是司馬炎也不想用他了,卻也不能殺了,於是就任命爲襄城太守,荊州刺史的職位也沒撤。

當然,此時荊州,魏國也就佔了一個襄城郡,這個刺史也就是看着好聽罷了。

除了鄧艾之外,就是陳騫和文鴦兩人了,這兩人都是有能力的將帥。

陳騫,字休淵;臨淮東陽人,曹魏司徒陳矯之子,不過論出身,也只能算是寒門,如今卻是兩代皆有成,再有一兩代,也可躋身高門大閥了。

陳騫自幼爲人樸實穩重,頗有智謀;初入仕就爲尚書郎,後歷任曹魏中山太守、安平太守,任內均以良好治績聞名;後被徵爲相國司馬、長史,再遷御史中丞、再遷尚書,獲封安國亭侯,又曾以尚書行徵蜀將軍,曾擊敗過漢軍。

甘露二年,諸葛誕於壽春發動叛亂,陳騫再以尚書身份擔任安東將軍。

甘露三年,司馬昭討滅諸葛誕後,先拜持節、都督淮北諸軍事,正式受拜爲安東將軍,進爵廣陵侯。

甘露四年,轉任都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繼而先後轉都督江南諸軍事及荊州諸軍事、任徵南大將軍,獲封郯侯。

他如今在此,也算是大材小用了,只是司馬昭爲了讓司馬炎順利接位,也就委屈一下陳騫了,畢竟這位是司馬氏的忠犬,委屈一下沒什麼的。

至於文鴦,則是司馬昭培養留給兒子的大將,也算是寒門子弟。

文鴦是曹魏揚州刺史、前將軍文欽子。

文欽驍勇善戰,又因爲與曹魏皇族同鄉,特別得到當時得勢的大將軍曹爽的厚愛,文欽恃著曹爽的權勢,行爲倨傲。

高平陵政變後,曹爽集團被太傅司馬懿擊滅,文欽頓時失去靠山。

其時,有人言:文欽時常虛報戰場上的敵獲以多求封賞,被當政的司馬師壓抑,文欽因此對司馬師不滿,後來文鴦隨其父駐守揚州,以防禦吳國。

嘉平六年,大將軍司馬師廢黜魏帝曹芳;時任曹魏鎮東大將軍的毋丘儉和揚州刺史文欽等,被司馬師的不臣舉動激怒,決定起兵勤王。

正元二年,文欽與毋丘儉、鄭翼、呂宣、張休等,假託郭太后詔書,提出司馬師的十一道罪狀,在壽春起兵,討伐司馬師。

毋丘儉曾約兗州刺史鄧艾一同起兵,但鄧艾斬殺了送信者,並受命率領萬餘人急行軍,到樂嘉城做桴橋,迎接司馬師。

毋丘儉命文欽襲擊鄧艾;其時,司馬師暗中率軍自汝陽來到了樂嘉,文欽見到大軍忽然到來,錯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時,文鴦才十八歲,勇冠三軍,他曾言:“趁敵人還未站穩腳步,馬上襲擊,一定可以大敗敵軍。“於是文欽率兵襲擊,與文鴦分兵二路,趁夜夾擊司馬師。

文鴦率壯士到達寨前,擊鼓喧鬧,大叫司馬師的名字,司馬師全軍震動。

當初,司馬師新割眼睛上的瘤,有人勸他不宜遠行,請太尉司馬孚代替。

司馬師因這是重要一戰,決定抱病出徵,文鴦突然來攻,使得司馬師大驚,帶傷的眼珠從肉瘤瘡口內迸出,疼痛難當;司馬師恐有亂軍心,只好咬被頭而忍,被頭都被咬爛。

文鴦鼓譟了一夜,文欽仍沒來會合,天明後,文鴦見魏軍兵馬強大,只好撤退。

文鴦走後,當時已經眼球爆出、血流遍地的司馬師命令衆將追趕,諸將問:“文欽父子驍勇,並沒有受到挫敗,必定不會善罷干休。“

司馬師說:“一鼓作氣,再而衰,文鴦鼓譟,卻沒有得到迴應,他們氣勢已經受挫,不走也不行!“

這時文欽要率軍回壽春,文鴦認爲一定要挫一挫司馬師軍士氣,便與驍騎十餘人一同殺入敵軍陣中,所向披靡,然後才引兵離去。

接着司馬師派左長史司馬班率驍將八千翼來到,文鴦單槍匹馬衝入數千騎兵陣中,轉眼間便殺傷百餘人,進出六七次,追騎不敢逼近。

毋丘儉兵敗壽春後,文鴦隨文欽投降吳國。

甘露二年四月,魏國鎮東大將軍諸葛誕在壽春起兵反司馬昭,吳國命令文欽父子及全端、唐諮等人入壽春支援。

甘露三年一月,壽春戰況十分不理想,諸葛誕原本就和文欽關係不好,在緊急情況下,又更加猜疑。

最後,諸葛誕殺了文欽;文鴦和其弟文虎領兵在小城中,聽到父親死訊,率軍要趕往壽春城,但衆將士不肯服從,二人只好隻身穿越城牆,投奔司馬昭。

文鴦、文虎投降後,曹魏軍吏請求誅殺這兄弟二人,司馬昭說:“文欽罪大惡極,他的兒子當然該殺;只是,兄弟二人是無路可去,投向我軍;況且城池未破,殺死他們,反而會使守軍害怕,奮戰不肯出降。“

於是,司馬昭赦免二人死罪,又表薦文鴦、文虎作將軍,賜爵關內侯,並讓二人率領數百騎兵巡城,對城中守軍大喊:“文欽的兒子都不被殺,其他人有什麼好怕的!“

城內因此士氣渙散,不久,壽春城便被攻陷,城破後,司馬昭讓文鴦兄弟殮葬文欽,並佩給二人車牛,厚待之。

司馬炎雖然不太喜歡文鴦,卻也不會就拒絕這般猛將,他是準備做皇帝的,怎麼可能會因爲一己好惡,而拒絕賢才?

有此兩人,按說是無憂的,司馬炎也把情報和兩人說了,陳騫和文鴦也沒有反對司馬炎的戰略。

此時,就準備斬了那羌人降將祭旗,然而,全軍都披掛整齊了,下面卻居然一時尋不到人,司馬炎氣急之後,那就只好將幾個民夫營中的羌人首領帶來,替之了。

殺了人,中軍大帳內外一片狼藉,文鴦接了軍令也正準備與陳騫這個糟老頭子出擊,他自然是前軍大將統帥,而陳騫坐鎮中軍,鄖縣城中還留下萬餘兵力,做司馬炎的護衛。

關彝已然領軍渡了河,這時,漢水已然結凍,只需要超級簡易的浮橋備用一下就可以,正準備進攻。

此時哨騎卻上前小心來報,說是鄖縣方向,魏軍此時忽然也已經出動,也往此處而來,雖然一時查探不清具體數量,但旗幟嚴整、兵馬衆多,恐怕是主力盡出!

關彝作爲主將,也有各方面的情報彙集,知道魏人大軍合計八萬有餘,便是去北面被做幌子的羅憲引走那一路,還有散出去的,剩下的兵馬也最少有五萬之衆!

至少會留下一萬來護衛,想着這些時日,和司馬炎的數次交戰,果然是司馬氏的傳統兵法!

換言之,往此處而來的魏軍可能會達到四萬餘!自己如是再進軍,那麼很可能會遭受到魏人四萬大軍,也就是將近一倍數量敵人的猛攻。

這個時候關彝才徹底嚴肅起來,卻是一面下令信使速速去往北邊去尋找羅憲所部,尋機夾擊;一面下令讓大軍此時立刻準備進攻,本來是準備在黎明時分開始的一戰,如今好像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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