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胃裡的翻江倒海一起而來的是,心口上無邊無際的恐懼。
我旋即就停下了腳步。面露懼色的看着那一碗魚湯。彷彿那是會置我於死地的毒藥。
“怎麼了?”厲豐年回頭看我,小聲詢問。
一對上他深黑的眼眸。我心底的顫動無所遁形,馬上就閃着眼神逃避。
“沒、沒事,我們吃飯吧。”我嘴角顫抖着,露出一抹欲蓋彌彰的笑,好在厲豐年沒有再繼續追問。
直到他背過了身去。我長長的抒了一口氣,邁着僵硬的腳步往餐桌邊靠近。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連額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細小汗珠。
等我和厲豐年都坐下之後,陳媽在一旁將魚湯盛進小碗裡,一人一碗的遞給我和厲豐年,吃飯前先喝一小碗湯。是厲豐年餐桌上的習慣,可是今天對我而言,卻是酷刑。
“謝謝陳媽。”我接過湯。手指顫抖不宜,差點把碗摔在了桌子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
正在喝湯的厲豐年擡頭,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我的心跳大亂。害怕被他的一雙利眸看穿。更顯慌張,咬着牙強壓下心口的顫動,努力想要粉飾太平。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連一個碗都拿不穩。”我自嘲的笑了笑。
“摔破碗是小,但是別傷了手。”厲豐年說着,話音還算是寵溺。
如果要是往常,被他這樣的關心,我肯定是會雀躍的臉紅,可是現如今這樣的情況,我根本高興不起來。
香甜的魚湯氣息撲面而來,喉頭幾番吞嚥,我才把想要嘔吐的衝動給壓了下去。
我沒有動勺子,而是小心翼翼的將魚湯往旁邊的方向推了推,本以爲無聲無息,可是我的舉動全落在了陳媽的眼中。
“小姐,今天的豆腐魚湯不合你的口味嗎?”
陳媽一開口,她和厲豐年的眼神,都落在我一動未動的湯碗之上。
“不是,我……”我本想說自己不喜歡魚湯,可是之前明明就一直在喝,這個理由十分的突兀,而且陳媽目光相當不善,再加上她畢竟是女人,恐怕比厲豐年更容易瞧出端倪,所以話到嘴邊,我最後又改口道:“魚湯太燙了,我等一會再喝。”
這個理由雖然替我擋了一會兒,可是在陳媽咄咄逼人的眼神下,我最終還是捧着那個小碗,一口一口的往下嚥。
魚腥味在我的喉嚨中、口腔裡久久不散,以至於到最後我無論吃什麼菜,都帶着那股味道。我的每一口吞嚥,都要花更大的力氣將反衝氣味強行嚥下去。
這頓晚餐,我像是行走在結冰的湖面上,只要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隨時掉落在冰水中。
好在晚餐後沒多久,厲豐年就進了書房,我馬上回到房間裡,先是反鎖了房門,然後又反鎖了浴室裡的門,纔敢趴在洗臉盆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胃部的一陣蠕動,隨着嘩啦啦的嘔吐聲,今天晚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呼吸終於恢復了順暢,張着嘴如釋重負的喘息着。
而我的右手,一直……一直的撫/摸在肚子上,難道我是懷孕了嗎?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小姐,小姐。”
就在我茫然失神的時候,新來女傭的聲音隱隱地傳來,洗了一把臉,振作起精神,我才走去開門。
“什麼事情?”身體不適,導致我的語氣也十分的不善。
新來的女傭顯然是嚇到了,白着臉說,“小姐,陳媽……陳媽讓我來問問,下午廚房準備的銀耳羹,您要不要來一碗?”
“你告訴陳媽,說謝謝她,我不用了,晚飯吃的挺好的。”
“是的,小姐。”
女傭在跟我說了晚安之後才離開,看着她下樓的背影,我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晚飯後不過才半個小時,就問要不要吃甜點,這不像是陳媽的做事風格,除非是她是故意來試探我的,還好我多了一個心眼,連房門一起反鎖了,如果讓女傭聽到了我在浴室裡嘔吐的聲音,一切的平靜可能就要被打破。
這天晚上,我靠在厲豐年的身前,感受着他灼人的體溫,卻依舊手腳冰涼,一直睜着眼睛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由許多混亂的情節拼湊在一起的夢。
我夢見厲豐年抱着我,一下一下的安撫着我,“臨夏,我不能給你婚姻,也不能給你孩子,但是我會把你放在心上,用我的方式愛你,你明白嗎?”
我夢見一臉陰寒的沈明珠,“宋臨夏,我再告誡你一件事,我們這種你們受不了的有錢人,比出軌偷腥更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就是私生子!如果你要是敢懷上豐年的孩子,就別怪我出手無情。”她說着,還伸手掐着我的脖子,想要就這樣弄死我。
我夢見自己坐在醫院的走廊,一個又一個的白衣護士從我面前走過,卻沒有人回頭看我一眼。在良久的等待之後,終於有個護士小姐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宋臨夏,你可以進來了。”
我跟着護士小姐走了進去,躺在一個冰冷的手術牀上,他們推着我往手術室的方向走,然後一邊交流着,“患者宋臨夏,流產手術開始。”
流產手術!?我做得居然是流產手術!
我猛烈掙扎的想要從病牀上起身,可是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居然都被綁住了,根本起不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醫生將冰冷的針,插進我的肚子裡。
在那一瞬間,寒冷和絕望在我的身體裡亂竄,我終於突破可怕的夢魘,睜開了眼。
胸口劇烈的喘息着,身上黏膩膩的都是冷汗。
天色才矇矇亮,房間裡光線朦朧,我彷彿還置身在那個流產手術的餘韻中,喘息了好一會,才慢慢地下牀。
躲進洗手間之後,我覺得肚子上真的有疼痛的感覺,拉開睡衣低頭一看。白皙的小腹之上,有幾個紅色的月牙形傷口,應該是被我的手指抓出來的。
我輕撫着傷口,小聲喃喃道:“萬一真的懷孕了怎麼辦?”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問題,可是我的心裡卻沒有任何的答案,我甚至可悲到連一個可以詢問商討的人都沒有,沒有人可以分擔我的恐懼。
我蹲在浴室裡,抱着膝蓋,咬着手指,無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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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時候,我坐出租車離開,到離公司很遠的藥店裡,買了驗孕試紙和驗孕棒,甚至一口氣買了四五個牌子的。
先前我已經在網上瀏覽了不少信息,知道驗孕試紙和驗孕棒不一定準,可是我眼下的情況,根本不能去醫院。
一進醫院,厲豐年一定會知道,這個孩子就徹底的保不住了。
雖然不確定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我好像已經有了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
回到辦公室之後,我拿着驗孕棒偷偷摸摸起來洗手間好幾次,可是每一次都只是按着盒子坐在馬桶上發呆。
我不敢面對一個可怕的現實,如果我要是真的懷孕了怎麼辦,在厲豐年和孩子之間,我到底應該選擇誰。
我頻繁去洗手間,一去就是十幾分鍾半個小時的,工作進度完全被耽擱了,陸南行事作風一向秉公處理,因爲我的玩忽職守,他告誡了我好幾次。
可是這一件事情未定,我心中實在忐忑不安。
而陳媽更是像故意試探我一眼,早餐的三明治裡開始放金槍魚,晚餐更是展現了魚的各種烹飪大/法,從清蒸到紅燒到油炸,無一不涉獵的。
我忍着嘔吐的衝動,含着白米飯大口大口的往下嚥,纔好些,然後在沒人的時候,偷偷躲進洗手間大吐特吐。
想着這些事情,摸着自己的肚子,正對着電腦輸入文件的我,不禁又走神了。
“厲總好。”
前面傳來其他的人恭敬的問候身,我才注意到是外出的厲豐年和陸南迴來了,忙挺直了脊背,搶撐起精神。
厲豐年路過我座位前時,將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
我跟在厲豐年的身後,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只有心跳款亂不已,難道是厲豐年發現了什麼,在辦公室裡就要跟我對峙?
惴惴不安的剛進門,厲豐年一轉身就將我壓在門上,原本是一個讓人春心蕩漾的壁咚,可是我現在哪裡還有心情想這些。
“厲總,你……你有什麼吩咐嗎?”我努力的往後靠,將全身都貼在門板上。
“你……”
厲豐年低沉的嗓音一出,我心中的恐懼便無限累積。
“你是不是瘦了?”黑曜石般的眼眸,深深地注視着我的臉上,帶着一抹柔光,厲豐年還是習慣性一樣輕撫着我的臉頰,繼續說:“我和陸南帶了甜點回來,你去吃一點,如果家裡的飯菜不合口味,晚上我們出去吃好不好?”
隨着話音,我心口裡又酸又甜。
外出帶甜點回來,對厲豐年和陸南而言,肯定也是第一次,我最近的食不下咽,他都看在眼裡,擔憂在心裡。
我雙眸一顫,隱隱有些水光,“好,我們晚上出去吃,吃窮你。”
厲豐年勾脣一笑,低頭輕吻了一下我的雙脣,“先出去吃甜點,嚐嚐就好,別貪嘴,不然晚上又吃不下了。”
我一臉甜蜜的走出厲豐年的辦公室,就看到外面的同事正圍在一起,手裡捧着甜點盒子,一排排粉色系馬克龍,各式各樣的小塊奶油蛋糕。
“宋助理,快過來一起吃,這可是五星級酒店裡提供的甜點,一般人根本買不到。”陳秘書就擠在我的座位邊上吃蛋糕,她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我的手提包。
隨着短促的落地聲,我的手提包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四散出來。
“不要——”我撲過去想阻止陳秘書,可是.....
“宋助理,你不會是懷孕了吧,怎麼包包裡還藏着驗孕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