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情況詭異。
趙福生以馬面厲鬼與喬越生對峙,竟使二鬼達成平衡。
戲臺上的鬼戲班也被收服,從某一方面來說,劉氏宗祠的鬼禍到此已經解決。
自此之後,劉化成與蘇瀧二人只要將倖存百姓散去,再想辦法將劉氏宗祠封存,二鬼如果沒有遇到外力的影響,是絕不會復甦的。
——可是這是在四十年前!
在四十年後的大漢朝246年裡,劉義真的印象並沒有喬越生的存在。
如果趙福生在四十年前改變歷史,極有可能會爲40年後的萬安縣帶來劇變。
十里坡的案件會成爲一種悖論。
大漢朝246年的十里坡如果再沒有喬越生鬼案,那麼趙福生不會前往當地,同時衆人不會陷入鬼夢,她也不會召喚馬車回到四十年前。
而如果四十年後仍有喬越生這一樁鬼案,可四十年前的喬越生又是從何處出現,繼而與無頭鬼達成平衡?
劉義真光是一想,腦袋都要炸了。
他索性放棄思考,等待趙福生做決定。
“我不會將喬越生留在這裡。”
趙福生微微一笑,爽快的解答了劉義真的疑問。
他聽聞這話,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那就好。”
他害怕改變歷史。
歷史一變,他的記憶、認知會出現紊亂,他壓根兒無法面對那樣的結果。
喬越生雖說可怖,但趙福生既然說了會解決問題,劉義真就對她深信不疑。
“但如果不將它留在此處,那這樁案子要怎麼處理?”劉義真在初時的放鬆之後,看向戲臺上兩個對峙、繼而陷入沉睡的厲鬼又心生憂慮。
喬越生可非同一般。
衆人與它打交道,簡直是九死一生,能存活至今,除了趙福生的謹慎、仔細,還有步步營算之外,孟婆、蒯滿周的出力也不少,運氣也是一個很大的加成。
中間稍有差錯,衆人都難以逃出十里坡。
亦或是趙福生沒能成功馭使厲鬼馬面,最終一切也會功虧一簣。
若是一切重頭再來,劉義真都沒有把握能不能順利完成每一個步驟,繼而活命。
想到此處,劉義真又有些猶豫。
“此間事了後,我們先坐車回去。”趙福生道,“走時將喬越生帶走。”
“帶走?!”劉義真低呼。
“嗯。”趙福生點頭:
“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回去——”
她的話令劉義真有些摸不着頭腦,完全想不通她心裡的想法: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回到四十年前是爲了什麼呢?”
“爲了給你爺祝大壽的。”趙福生幽默的道。
劉義真聽聞這話,腦子瞬間打結。
“……”
許久後,他意識到趙福生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不由無語: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打趣。”
“無論什麼時候,路總得繼續走下去。”趙福生收起開玩笑的心情,正色道:
“這一趟四十年前的行程必不可少!”
她收服了鬼馬車,了結鬼戲班與劉化成之間的淵源、因果,將原本就已經爆發了鬼禍的無頭鬼的鬼域內引來喬越生,鎮住復甦的無頭鬼在劉化成的壽宴上大量殺人,並藉此處爲戰場,藉機拼湊、封神了陰差馬面……
劉氏宗祠一行,她一共解決了三樁鬼案,收穫頗豐。
“現在祝完壽了,戲也聽了,自然要將此地收拾乾淨,重回過去。”
她最初就沒想過要將喬越生留在過去。
“那你準備怎麼安置它?再次馭使它?”劉義真問。
‘唉!’
趙福生長長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暫時恐怕不行了。”她補充了一句:
“目前馭使這些鬼,已經暫時到我極限了。”
她先前開啓了第三格封神榜赦封了馬面後,就試圖憑藉獎勵的功德值再次開啓神位。
可惜第四格神位的價格再次暴漲,足足需要50000功德值才能開啓。
趙福生扣除了召喚馬面、開啓地獄,以及平衡地獄等所有的消耗,加上收服鬼戲班的獎勵,如今一共纔有13702功德值而已,距離50000功德值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這樣一說,劉義真不知爲何隱隱鬆了口氣。
她接連馭使大鬼。
除了門神之外,還有要飯鬼、先予後取的厲鬼,先前又接連馭使鬼車、無頭鬼,這頻頻馭鬼性情還沒有大崩,已經令劉義真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她此時再馭使喬越生,劉義真都要對她感到畏懼,懷疑她究竟還是不是個真正的活人。
“不說這些了,先上車。”
趙福生不再多說,主動截斷了話題,招呼孟婆等人立即上車。
孟婆點了點頭,身影化爲血霧原地消失,不久之後,鬼車大開的門處突然爆發出紅光,引發鬼馬嘶鳴。
但那紅光很快暗了下去,鬼馬隨即恢復平靜。
劉義真也深深看了劉化成一眼,接着毫不猶豫扛起鬼棺跟着跳上了車。
他一上鬼車,劉家宗祠的地底密室內,一具失去了棺蓋的漆黑鬼棺緩緩浮現——劉化成那具失蹤的鬼棺再度顯形了。
身穿壽袍的劉化成本來看向劉義真消失的方向,但鬼棺再度出現時,他卻似是有所感應一般,本能的轉過了頭。
“老張!”
見蒯滿周也跟着上了馬車後,趙福生厲喝了一聲。
張傳世站在劉化成的身旁,正看向張雄五,聽到趙福生的厲喝,他渾身一抖,接着苦笑了一聲:
“該我先走了——”說完,他彷彿卸下了心中大石,整個人輕快了許多。
再轉頭看向趙福生時,恢復了一慣嬉皮笑臉的笑容:
“大人,我來了。”
他屁顛屁顛的過來,正想與趙福生陪笑,但見她面色嚴肅,深知此時不是耍寶的時候,便麻溜的鑽進敞開的鬼車內。
衆人俱都上車,趙福生也跟着爬上鬼車。
戲臺上數個昔年的名伶也跟着原地消失,鬼車內已經多了幾具受車輛捆纏的鬼屍——興許將來戲班晉階,品階超過鬼車時,這幾位曾經被鬼車帶走的黃泉戲班當家花旦才能徹底迴歸戲班之中。
等衆人一坐定,趙福生這纔將陰差鬼面的封神令握在手。
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識海內響起:是否消耗5000功德值,借陰差之力鎮守鬼棺?
是!
趙福生毫不猶豫的確認。
5000功德值再一次被扣除。
……
此時劉化成身旁,鎮魔司蘇瀧還沒反應過來,鬼禍便像是已經解除。
戲臺上的鬼戲班已經消失,應該被趙福生等人鎮壓並收服。
憑空出現的神龕則被鬼棺內突然拼湊的馬面厲鬼鎮住,一切危機在解除,蘇瀧甚至感應得到此地的鬼域都在解散中。
他本以爲今夜定會腥風血雨一場,在帶着令使被困入此地後,他找不到出去的路,還當今夜會是自己的死期,卻不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危急時刻,會有一輛鬼車帶着帝京來使突然闖入,將這複雜、可怖的鬼禍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剪除。
“大人……”
他眼見趙福生要走,正想疾步上前與她說話,卻見趙福生飛快的叮囑他:
“無頭鬼的鬼棺我稍後會將其封印,萬安縣不會在此時就受鬼禍覆滅的,但是此後你們儘量不要碰觸鬼棺,甚至告戒未來的馭鬼者不要輕易的踏足城南,這樁鬼禍遠不是你們此時能插手的——”
明面上無頭鬼已經被趙福生封神,正常情況下已經不會再爲禍人世。
但趙福生身處四十年前,一切就有太多的變數。
她是駕駛鬼車從四十年前來到了大漢朝的206年,如卷宗記載一般,在這一天鎮壓了劉氏宗祠的鬼禍。
可在四十年後的大漢朝246年,趙福生的認知中是有鬼棺存在於夫子廟的,她必須要使歷史的大體走向不能悖離原本認知。
興許此時劉氏宗祠仍有另一個‘鬼棺’,就與先前坐在宴席上,最終於鬼棺內合二爲一的無頭鬼一樣的存在,只是此時會隱匿在某處。
想到有這樣的可能,趙福生便不能放棄‘看守’鬼棺。
有了陰差馬面的力量鎮壓,就算鬼棺再現,亦會安穩無憂。
從後來的歷史看,這道鎮壓的力量封印是可以保護萬安縣四十年太平的。
但前提是不能有別有用心的人破壞封印——例如張雄五!
她的眼神透過蘇瀧看向他身後的張雄五,而此時張雄五也在偷偷看她,彷彿要將她的面容記入心中。
此人是紙人張的父親,但長相卻與她曾見過的紙人張截然不同。
張雄五雖說看上去年近六十,但他身材高大,肩膀頗寬。
他的髮色已經花白,卻梳得齊整,露出一張方正的臉膛,濃眉大眼,完全與奸險小人掛不上邊兒。
但趙福生後來偵辦過狗頭村鬼案,知道替身鬼的出現興許與他相關,且孟婆之女失蹤可能也跟他有關係,包括今夜劉氏宗祠無頭鬼復甦,甚至鬼戲班的存在,興許都與此人有瓜葛。
人不可貌相!
趙福生皺了下眉頭,她將腦海裡曾見過的‘紙人張’鬼化時的樣子再與張雄五再三比對,最終暫時將疑惑按壓在心底的深處。
“我定會謹遵大人吩咐,之後也會將這一樁鬼案記入卷宗,並且會告戒後人,絕不能輕易踏足城南——”
蘇瀧認真發誓。
他說到此處,趙福生突然想起自己在進入要飯衚衕前,翻找到當年的城南鬼案,確實曾在鬼案中看到過蘇瀧留給後人的告戒:沒有馭使禍級以上鬼物的人,不可踏足城南,進之必死!
——無頭鬼的鬼禍一旦復甦,上報朝廷,不要試圖自己解決。
“……”
趙福生頓時啞然片刻。
她沒料到這番自己當初看到的告戒,竟最終是與自己有一定的因果。
蘇瀧的見識不足。
這會兒的萬安縣還沒有鬼霧籠罩,鬼禍大多屬於煞級之下,他沒料到這一樁鬼案如此複雜,也沒想到無頭鬼的品階遠比他想像的可怕得多。
在他心裡,恐怕禍級的鬼禍就已經是頂天的大案,需要朝廷金將級人物出手鎮壓了。
她想起自己初時進入這個世界,蘇瀧這個曾經偵辦過城南鬼案的令司在她心中還是深不可測的印象,卻沒料到不到一年時光,兩人的實力逆轉,如今因緣際會的碰面,她的實力已經遠勝過了這位前輩。
趙福生笑了笑,沒有再解釋這個誤會,就讓這個誤會持續下去。
蘇瀧見她一笑,心中有些驚訝,正欲再說話,眼角餘光卻見戲臺上出現變故。
只見原本與神龕處的喬越生對峙的鬼差馬面突然調頭,往劉氏宗祠的深處行去。
陰差的鬼影穿過重重牆壁,進入劉氏宗祠的深處,一具漆黑的無蓋鬼棺停放在那裡,陰差的鬼影踏入棺中,緩緩躺了下去。
……
馬面的鬼影一去不復返,劉化成認出這正是無頭鬼棺所在的方向。
趙福生盯着劉化成:
“鬼棺十分重要,不可丟失,將它看守好了!”
“我知道。”劉化成點頭。
此地人多眼雜,他與劉義真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但祖孫之間血脈相連,許多話不用多說,他心中便已經有所明悟。
而鬼差一離開,被剋制的喬越生立時在緩慢復甦。
喬越生的力量太強橫,一旦復甦便會開始殺人,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趙福生隨即衝蘇瀧道:
“我會將這樁鬼禍引走,萬安縣你收拾善後。”
說完,她再度展開地獄,將被砍掉馬頭的鬼馬屍身裝入地獄之中——這馬原本價值七千錢,雖說如今失去了馬頭,但鬼失頭不會死,剩餘的鬼馬身軀將來說不定仍有大用。
鬼馬的身影消失,地獄也被趙福生回收。
鬼馬車的門疾速關閉,而此時喬越生再度盯上了十里坡內的五條漏網之魚。
戲臺的神龕上,泥像身上滴落殷紅的血液。
血液落地,便使地面無火自燃。
這條黑紅的岩漿之路從戲臺逕直蔓延而下,飛快的往鬼車方向追來。
危險的氣息再度籠罩了鎮魔司五人。
趙福生並沒有慌亂。
她如今手裡的底牌遠比在十里坡時強了許多。
她以1000功德值的代價,召喚鬼車令冊。
鬼車內,身穿青袍的厲鬼分身無聲出現,它手持鬼冊,端坐於馬車的最尾部。
趙福生將手一招,厲鬼手裡的鬼冊離奇消失,下一瞬間,鬼冊已經握於趙福生的手中。
這本曾經對她來說不可碰觸、不可翻閱的鬼名冊,如今已經可以由她心意作主,記下鬼冊索命之人。
趙福生心念一動:武少春!
她意念一起,武少春的名字便被記錄在鬼冊之上了。
劉義真湊過來看了一眼,見到武少春的名字,隨即僵住。
這是趙福生最初封神鬼車的意圖。
她借鬼車回到四十年前,也要借鬼車的力量回到四十年後。
鎮魔司內普通雜役不少,但這些人畢竟非令使,在趙福生看來,普通人最好不要與鬼案沾邊兒,雜役只需要幹好分內工作即可。
至於令使之中,鄭河、古建生出門在外,剩餘的令使就只有範氏兄弟及武少春了。
二範情況特殊,鬼車的名冊無法標記他們,能記錄在冊的就只有武少春了。
以武少春當錨點,鬼車能在啓動法則之後,帶着車內的人回到四十年後的鎮魔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