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門內、門外彷彿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門內的村莊光線昏暗,彷彿外界逐漸亮起的光線半點兒都無法穿透裡面。
與其說這裡是一個莊子,不如說是一個祠堂。
緊閉的房門一打開後,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片乾爽的空地,遠處是數根木柱支撐的大堂,後頭密密實實的分隔出無數廂房。
趙福生定睛一看,見到這些木柱後頭藏匿着人。
她目光所到之處,對上了一個人驚恐的雙眼。
那人被她發現後,十分害怕的縮着腦袋躲進了茅草堆裡,發出‘悉索’的響聲來。
“竟然有人?”
劉義真常年生活在夫子廟那樣陰暗的環境中,眼力過人,也看到了躲藏在內的人。
他嘆了一聲:
“有人怎麼不開門呢?”
劉義真說話的同時,張傳世雙手環肩,哆嗦着要往屋裡闖:
“那就趕緊進屋,凍死我了。”
說完,他往大門的方向擠來。
昌平郡的人想起他早前馭使船的情景,都識趣的讓開。
可張傳世擠到趙福生身邊時,便停了下來,擠出笑意:
“大人,外頭風大雨大,不如你先進屋洗漱後換了乾淨衣裳再說吧。”
趙福生的目光落到了村寨大門的內裡。
大門的外沿有一層至人膝蓋處高的門檻,門檻的內裡乾燥,細看之下上頭鋪了一層厚厚的柴灰,像是爲了防止外界的雨水透過木門檻蔓延進莊子內。
“大人?”
張傳世說完之後,見她沒有動彈,不由好奇的喊了一聲。
趙福生回過神,張傳世道:
“大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趙福生搖了搖頭:
“先進屋再說吧。”
她說完,提步邁過門檻,踩進屋內。
趙福生剛一進入,莊內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接着有人發出絕望的嗚咽。
這嗚咽聲一響,便如一個信號,接二連三的就有人哭了起來。
鎮魔司及船上的倖存者可不管這些人的想法。
衆人昨夜遭了大罪,遇到了鬼禍,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此時又累又餓,一到達‘安全地點’,便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全身力氣耗盡,哪裡還肯站在外間淋雨。
一會兒功夫,船上的倖存者便全都擠進了莊子中。
不少人就地一坐,這纔敢大口喘息。
衆人身上的水珠沁進地面,被柴灰吸收,不多時的功夫,莊子內原本乾燥的地面變得溼潤。
丁大同歇息了片刻,好歹還記着自己的身份,知道這會兒不是自己坐着等人侍候之時。
他強打精神站了起來,走到了趙福生的身邊:
“大人,我瞅着這裡有些古怪,”他說話時環顧四周,在他目光之下,遠處的柱子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窺探的視線立時消失了大半,還有一部分帶着怨恨的目光盯着衆人。
丁大同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他說道:
“我覺得這雨水是不是有問題,莊子也不大對勁兒。”說話時,他仰頭望着頭頂看。
莊內的頂蓋處似是被人臨時搭建了一層草棚頂,雨打在草棚頂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這裡格外破舊,各種臭氣發酵後形成一種刺鼻的味道,還格外燻人眼睛。
大門的內裡鋪滿了柴灰,卻少有人踩踏的腳印,莊內還有活人在,可他們卻像是極少靠近大門。
丁大同確實不愧是一郡之主,很快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趙福生也看出了端倪,點了點頭。
武少春起身道:
“大人,我去——”
他話沒說完,趙福生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先休息。”
她看了武少春一眼,他臉色慘白——昨晚鏖戰一夜,他厲鬼的力量消耗過多,又淋雨前行,此時雨水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滑,令他看起來狀態並不好。
武少春雖說與竈鬼深度契合,也有門神力量制約鬼物,但他畢竟馭使的是鬼,使用力量時得小心謹慎,預防厲鬼復甦。
而她雖說也馭鬼,可有封神榜約束,只要消耗功德值就行。
想到這裡,趙福生道:
“我來。”
“大人,你昨夜接連召喚了數次厲鬼——”武少春聽她這樣一說,也明白她話中之意,卻有些擔憂,正要勸阻,趙福生卻道:
“暫時對我影響不大,你也消耗了數次厲鬼力量,之後進上陽郡時可能還會有一場惡戰,先好好休息。”
她的話聽進昌平郡衆人耳中,衆人神色各異。
餘平與鍾瑤相互對視了一眼。
夏彌生年紀輕,臉上藏不住事,聞言便瞥了丁大同一眼,不以爲然的撇了下嘴。
“……”
丁大同何等聰明,哪看不出這小子動作之下掩飾的心思。
但此時趙福生在面前,他犯不着因爲這樁事與夏彌生計較,硬生生的便忍下這股不快之感。
萬安縣衆人倒並沒有面露異色。
趙福生爲人行事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衆人提及辦鬼案時,已經不再像最初一樣推脫怕事。
武少春嘴脣動了動,最終點了點頭,坐回了原地。
趙福生說完這話,起身往大門方向行去。
她在大門的方向站定,接着將意識沉入封神榜內。
昨夜鬼禍她雖說消耗了一部分功德值,但鬼案暫時了結後,她也獲得了一部分獎勵,如今共有27952功德值之多。
她心念一動,再次召喚門神。
封神榜上陰風陣陣,隨着鬼神榜被啓動,門神令被激活,揹着鬼門板的門神出現在了趙福生的身後。
封神榜提示:門神想將你背起,是否消耗500功德值鎮壓。
是!
趙福生略有些心痛的看着功德值立即被扣除,她一鼓作氣,提起鬼印烙印在了大門之上,隨即功德值便只剩了25952。
鬼印一成,二鬼神隨即走向兩側大門,最終化爲猙獰可怖的血烙印留在了大門處。
做完這一切後,趙福生並沒有立即將鬼神收回封神榜中。
她想了想,喊了一聲:
“大同,你過來。”
丁大同心中一跳,接着強忍狂喜之意,走到了趙福生的身邊:
“大人有什麼吩咐?”
說話時,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們入昌平郡以來,你也算是細心、周到,昨夜鬼禍一出,你沒有逃避,還出了些力。”
趙福生每說一句,丁大同內心便欣喜非常。
陶立方等人也猜到了趙福生的意圖,當即心中既感震驚又對丁大同萬分嫉妒,只是此時卻無人敢出聲。
“爲大人辦事,不敢不盡心盡力。”
丁大同強忍着內心的激動,神色恭敬說了一聲。
“嗯。”
趙福生點頭:
“我看你馭使的厲鬼力量已經有失控的架勢。”
他昨夜使用了厲鬼的力量,此時脖頸被拉得細長,中間的骨肉明顯往內凹陷,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勒緊了他的脖子,使他說話有氣無力,腦袋也不由自主一晃一搖,像是隨時可能會斷折的樣子。
“我現在替你打個鬼印,平衡你體內厲鬼的力量,替你壓制——”
“多謝大人!”
對丁大同來說,祈求鬼印壓制體內厲鬼復甦的危險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此時不等趙福生說完,他便搶先出聲。
情急之下一喊完,他又隱隱後悔。
好在趙福生並沒有計較他的失態,而是示意他轉過身來。
“我將鬼印打到你的後脖頸處。”
趙福生提示道。
丁大同聞言毫不猶豫跪了下去,他將衣領往後一拉,低垂下頭露出完整的後頸:
“麻煩大人了。”
萬安縣人人都有鬼印,見此情景倒並不意外,昌平郡衆人則是又羨又嫉。
陶立方、姜英等面面相覷,後悔昨夜沒有出大力,如今竟眼看着丁大同佔據了這樣的好事。
趙福生以指甲片作刀,在丁大同的後頸處畫出一個門框的印痕。
血液剛一流出,她再次以1000功德值爲代價,將鬼印打向了丁大同的脖子。
鬼印一打下,丁大同便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一股陰涼煞氣觸及他脖頸,瞬間寒意遊走他周身。
強大的厲鬼力量衝擊他的身體,將他體內本來失控的那股鬼煞氣壓制了下去。
他脖頸處那股緊勒得他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在剎時之間消失,遭壓彎的頸椎立時被立馬被強橫的門神力量扶正。
即將復甦的厲鬼受到可怕存在的壓制——這種感覺像是回到了丁大同纔剛馭鬼時期,甚至比他才馭鬼時還要自在。
就算丁大同沒有感受過金將級的烙印威力,可憑藉自身感受,他依舊是意識到了趙福生這枚鬼印的珍貴。
他馭使的厲鬼在這枚鬼印面前毫無反抗之力,僅憑一枚鬼印,便能徹底鎮壓禍級的鬼物,可見門神本身非同一般災級的厲鬼。
“多謝大人。”
丁大同一品嚐到鬼印的好處,隨即拉攏衣裳,叩頭行禮。
趙福生對他的這個恩情極大,無異於救他一命。
“這是你應得的。”
趙福生說完之後,隨即向他點頭:
“起來吧。”
丁大同應了一聲,這才從地上起來。
二人說話的功夫,便突然聽到外頭狂風越發激烈,刮過屋門,發出令人不安的淒厲聲音。
兩扇被補釘得格外厚重的大門被風帶動,‘哐哐’撞擊圍牆。
狂風裹挾着雨水往莊內飛來,將地面沁溼。
“鬼、鬼啊——”
莊內躲藏的人見大門被撞得直響,發出絕望的呼喊:
“這下死定了。”
不止是村莊內的人覺得不對勁兒,站在門口不遠處的丁大同首當其衝感到了這股風的邪性兒。
他拳頭一握,正想上前,趙福生卻伸臂一攔:
“等下——”
她話音一落,便見那外頭的雨不知何時變了顏色,逐漸染上了黑氣。
莊外縈繞了一層薄薄的灰霧,漸漸的將遠處荒廢的田莊籠罩。
‘嗚呼——’
鬼域出現。
陰風夾着黑雨形成一個成年人高的漩渦,往莊門的方向逼近。
在靠近大門的那一瞬,莊內驚呼聲四起。
船上倖存的普通人見到又現怪異,都情不自禁發出絕望的喊叫聲。
但怪風一近大門,門上突然血光大作。
烙印在門上的血紅印痕當即化爲兩尊鬼神,從門板上逕直走下,血光將那團漆黑的風暴攔住。
二鬼伸手一扯,風暴散開,露出內裡一個鬼物影子。
這厲鬼的氣息並不是很強,不用鬼神烙印出手,受災級鬼神的煞氣一衝,隨即被徹底壓制。
鬼神將厲鬼撕裂,分別塞入鬼門板中,最後無聲的化爲血烙印隱入門框內。
纔剛形成的黑氣又緩緩散去。
本來急驟的風暴剎時消止,雨勢變小,雨水又再度變成透明的顏色。
這一場鬼禍來得快、去得更快,等丁大同反應過來時,便見到那屋門輕輕搖晃,門上還殘留着鬼神烙印現身後的淡淡煞氣。
封神榜提示:門神獲得香火值+1,獲得虔誠的信徒31人。
恭喜宿主成功解決東屏村鬼禍,獎勵功德值500。
提醒宿主,是禍不是福,禍來擋不住。
……
解決完了這樁小禍事,趙福生將門神收起,重新領着亦步亦趨的丁大同走回人羣之中。
她顯露了這樣一手,此時才決定打探村莊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的風雨好似並不尋常,從東屏村內衆人圍院共居,頭頂搭棚,且不敢隨意出門的情況看,村民似是知道這裡的雨水有鬼。
她一走回來,便吩咐道:
“去給我搬幾條凳子過來。”
話音一落,用不着丁大同再跑腿,陶立方、姜英及鍾瑤等人跑得飛快,深怕慢了一步就會失去先機。
“將村民也趕出來,我有話問他們。”
趙福生補了一句。
她一說完,便聽到陶立方几人爭先恐後的喝斥。
不一會兒功夫,不少衣衫襤褸的村民被趕了出來,鍾瑤手裡抓了幾根凳子也擠在人羣之中跟了過來。
他將凳子往地上一放,殷勤的道:
“大人請坐,武令使、孟婆你們也坐——”
孟婆輕輕咳了一聲,向他道了聲謝,跟着坐了下去。
姜英慢了一步,只好含恨將手裡凳子放下,也邀請萬安縣其他人一一落座。
……
東屏村的村民們一一在趙福生面前站定。
這些人骨瘦如柴,各個蓬頭垢面,臉色漆黑,惶恐不安的望着這羣闖入者。
“你們村裡還有沒有管事的人?”
趙福生坐定之後,便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