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足有五六人合抱粗的古木橫在了洛千淮的面前。夜色之中只見枝幹虯結扭曲,向上直指天際。
洛千淮心底帶了些得償所願的快意,因爲她在古木的根部,看到了一個“人”字形的洞穴。
簡直是天賜良洞,專門供她休息所用。
她雖然睏倦,但仍未忘記這裡是野外,入洞之前還是做了一些防護措施。
取出了得自章慶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緊緊地握在手中。洛千淮的身體隱在洞側,俯身在地上撿起了幾塊石頭,試探性地擲入洞中。
左邊,中間,右邊。
樹洞似乎乾淨得很,這般試探之下,也沒有什麼蟲蟻蛇蠍從中鑽出來,實在是特別貼心。
洛千淮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眯着眼睛探頭進了洞。
樹洞本就低於地平面,進來之後漆黑不見五指。她的火摺子方纔在奔逃中已經丟在溶洞之中了,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敗氣息,似乎還夾着臭氣。
洛千淮的大腦因爲極度疲倦而停了擺,根本沒有力氣多想,剛進到這個無風且相對溫暖之處,她的腿就軟倒了下去,幾個呼息之間就進入了夢鄉。
自從穿越過來,她還是第一次夢見前世。
手機鈴響起,是分診臺。洛千淮便第一時間按了接聽。
“洛總,有一個年輕女患者,前不久因腸梗阻來院,眼下腹痛難忍,坐着候診都要栽倒了——你要不要來看看?”
評估待診患者的危重程度,安排相應的急救資源,本就是她這個急診科住院總的責任。
“馬上到!”洛千淮飛快地抵達分診臺,就見到一對母女。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緊緊地捂着肚子,冷汗涔涔而下,母親焦急而無助地扶着她。
一見到洛千淮,那位母親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眼睛瞬間就亮了。
“大夫!我女兒的腸梗阻越來越嚴重了,最近實在是疼得不行!”
“最早什麼時候開始發病,到現在發作了多少次了?”洛千淮問道。
母親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了一迭就診資料遞過來。洛千淮粗略一翻,好傢伙,至少有五百頁厚。
患者自三年前就開始各種腹痛,排氣排便少,外加噁心嘔吐。爲此總共就診不下三十次,還住了五次院,做過了一次剖腹探查,術中顯示腸粘連,經手術鬆解治療,並未緩解。
各項血液學檢查也全都正常,只有輕微的低納表現,有的大夫據此認爲是精神性腹痛,建議她採取抗焦慮治療。
“最近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洛千淮一邊看,一邊詢問道:“經期內腹痛會加劇嗎?”
“好像月經與腹痛並沒有什麼關係。”女孩似乎緩過來一點兒,主動回答道。
洛千淮看了看她極爲蒼白的面色,心中已經隱約有了判斷。
“我開個單子,馬上去檢查,拿結果回來找我。”
她開了一張尿檢單,讓母女倆馬上去做。 “尿卟膽原檢測?”母親看了看單子上所列的項目,並不是之前做過的,不禁有些訝異。
“去查查吧。”洛千淮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就在這兒等着你們。”
尿卟膽原的檢測向來都快。母女倆還沒拿到報告單,檢驗室那邊便有人給她打了電話。
“洛總,你方纔開的那個尿卟膽原檢測結果出來了,真是卟啉病!”檢驗室的住院醫小林有些興奮。
這倒不是因爲興災樂禍,而是這種病症實在稀少,好不容易碰上一例,心潮難免有所起伏。
洛千淮心中也有一絲小激動。她先前只是猜測,沒想到對方得的還真的是這種罕見的疾病。
卟啉病,又叫吸血鬼病,是因爲體內一種酶的活性缺乏,引起的一種代謝性紊亂病,會引起腹痛、低鈉、貧血與神經性病變等一系列症狀。此外,多數患者會出現慢性光敏性皮膚病,一曬太陽就會生出紅斑、皮疹、水皰甚至表皮脫落。
中世紀時歐洲傳說中的見不得陽光的吸血鬼,其實就是卟啉病患者。
這位女孩的卟尿膽原檢測陽性,洛千淮便下了臨牀診斷:急性間歇性卟啉病,以非甾體類抗炎藥、皮質類固醇與羥氯喹進行治療。
診治了一例罕見疾病,結束了女孩三年多頻繁發作診斷不清的噩夢,科主任在本週的例會上對她大加褒獎,科裡的其他同事也都滿面笑容,氛圍融洽極了。
洛千淮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她大力地拍着同事兼男閨密許巍的肩膀,笑眯眯地承諾,發了績效獎後定會請他吃頓大餐。
睜開眼時,她的笑容還沒有散去,手也還在做着拍打的動作。
只是等一等。洛千淮忽然發現,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
她的手掌拍打之處,並非是自己裹着的那件極爲柔軟的裘衣,而是更加粗糙的毛髮,似乎還有些溫軟。
在這野外的樹洞裡,摸到了溫軟的物體.洛千淮悚然而驚,只覺得脖子都僵硬了,根本動彈不得。
水滴就在這時落到了她的身上。一滴,兩滴,伴着腥臭的氣息,以及越來越粗重的喘吸聲。
洛千淮的心反而比方纔平靜了不少。她就是那種越是危急關頭就越發冷靜的人,大腦高速運轉,手上也便有了動作。
左手握緊匕首,身子猛地迴轉刺了出去,溫熱的液體瞬間涌了出來。
猛獸的嘶吼瞬間在她額上響起,有什麼東西重重地自後揮向她的肩背。洛千淮一概不理,只顧着抽出匕首,對着那具高而壯的身體反覆刺下。
匕首鋒利無比,切削骨肉如裂敗帛,絲毫不費力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背上搭着的掌爪無力落下,洛千淮掙脫出去無力地坐倒,也纔開始感到了疼痛與後怕。
天青欲曙,洛千淮看清了剛被她無情殺害的室友。
誰能想到,不過是到樹洞裡借宿一晚,就能遇到一頭冬眠的棕熊呢?
想來它是被自己夢中拍打喚醒,尚未完全清明之時,就被她先下手爲強,無辜地枉死了。
當然,今兒這事也有幾分幸運,若是那熊清醒的更早一點兒,又或者是洛千淮沒有這把吹毛斷刃的匕首,現在她多半就已經成了棕熊冬眠中的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