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頭是越來越熱了。”萬夫人以手遮面道:“不若我等便在此地歇上一會兒再回去,如何?”
她這般一說,樑趙幾位夫人便會了意,無需辛夫人再說什麼,便擔起了招待客人之責,引着人往屋裡走。
萬夫人第一個上前去推門,口中道:“府上的櫻花餅每年就這麼一季,我是早就惦着了,方纔還沒來得及嘗,等會兒請廚下再送些過來,就着煎得濃濃的青茶吃,才叫美味呢”
房門打開,一股馥郁香濃的氣味撲面而來,燻人欲醉。
萬夫人首當其衝,忍不住偏過了頭,以手撫胸,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正要說點什麼,就見辛三夫人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她並不理會其他人,只對着辛夫人淡淡地頷了頷首,脣角勾起一絲夾着無奈的冷笑,毫不遲疑地舉步離去。
辛夫人原本就不好的預感,就在此時忽然變得更加強烈。她抿了抿脣,決定阻止萬夫人等人進屋去,將衆人立即帶離此處。
這做做雖然也難免會引來各種私下裡的猜疑,但也總比真的看到了什麼醜事的好。
可惜就在下一秒,一個臉色發青,衣衫不整的男子,就已經自門內探出了頭。
辛三爺看到外面一堆目瞪口呆的夫人,面上並無什麼羞愧之色,反而支着一口白牙笑出了聲:
“我道是誰在外面喧譁,原來是阿嫂帶着客人過來了。小弟原不知會有這麼一出,一時不合荒唐了些——這就馬上離開,把地方讓給諸位、。”
他一邊說,一邊整理着身上的衣袍。目光下移,似是才發現腳上沒穿鞋子,連忙又奔進屋去取了來,就當着衆位夫人娘子的面跳着腳套上去,然後便不顧頭髮仍然散亂,追着辛三夫人離去的方向奔了出去,完全沒理會那一雙雙探究的眼睛。
“三爺是夫君幼弟,君姑平日難免寵溺了些,行事確是有些不拘小節,還望各位海涵。”辛夫人硬着頭皮,向諸位夫人解釋道。
在場的夫人們都是經歷過各種場面的,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做得極爲到位,紛紛開口爲她遞臺階,打圓場:
“三爺乃是真性情,夫人也不必苛責。”
“今兒原是我等多事,打擾了三爺的小憩,卻是怪不得他與夫人的。”
“就是就是,眼見這花兒也賞完了,不如回去聽曲,夫人不是請了千秋堂的胡娘子前來嗎,那一手琵琶彈的可真是好,稱得上是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辛夫人面色稍霽,正要點頭應下來,忽然見到辛三爺不知何時又轉了回來,笑眯眯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這回他倒是比方纔更規矩些,向着辛夫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阿嫂有禮了。小弟我”
辛夫人本能地就不想讓他開口。她急急地說道:“今兒這麼多位夫人娘子都在,你理應避嫌纔是,便是有什麼話,都可等過後再商量。”
辛三爺會意地直起了身,一張臉被笑容撐得油光閃亮,再次作揖道:
“如此,就謝過阿嫂的美意了。等一會兒讓姜娘子收拾好了,就直接到我院裡去——話說小弟先前真沒想到,阿嫂身邊的這位姜娘子只是看着冷情,其實內裡當真熱烈,真不愧是阿嫂特特爲我挑的妙人兒呢!”
他扔下這句話,便邁着八字步揚長而去,留下辛夫人立在原地,差一點沒氣得背過氣去。周邊各位夫人至此,人人都覺得明白了什麼,嘴上雖不好直接議論,但相互之間眉來眼去,心裡更是什麼念頭都有。
真想不到,平素時刻端着架子的霍氏嫡女兼丞相夫人,竟然會給小叔子送女人!而且那女人並非別人,而是她身邊最得用的婢女!
從前光聽說過阿母給兒子送婢女暖牀的,這嫂嫂送人給小叔子,還當真罕見得緊!而且聽辛三爺的意思,此事還是辛夫人主動爲之?
但那位姜娘子不是成過婚的嗎?所以到底因爲什麼,辛夫人會將已婚婦人逼到小叔的榻上去?
是想要藉此攏絡自家君姑的幼子呢,還是另有原因?而這件事,辛丞相之前知不知情?
霍琇從衆人面上勉強維繫的平靜之中,讀出了各種思緒。一時之間,就連手撕了辛三的心都有了。
腳步聲就在這時傳來,一步一步,有些沉重。
姜娘子披髮跣足,眼睛哭得紅腫,披着被撕裂的、只能掩住半邊肩頭的衣服走了出來,直挺挺地跪在了辛夫人的身前:
“夫人,是三爺強迫婢子的,請您一定爲婢子做主啊!”
“啪!”辛夫人擡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
“住嘴。”她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溫文而雅的貴婦形象:“我讓你去招待景大娘子,你卻藉機前去勾引三爺”
她說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目光環視四周,卻並沒有尋到洛千淮的身影。
難不成,今天這副局面,竟是那景大娘子蓄意而爲,借力打力不成?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便被她徹底打消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自家這位小叔有多麼難纏,各種出人意料沒有下限,根本不會心甘情願被那麼個小娘子拿捏住。
所以還是這個背主的奴婢,不滿於自己將她配給了鋪子上的管事,特意挑了這個機會爬了牀!多半指望着自己會顧着面子,將她送給辛三想得倒是美!
辛夫人眼中的凌厲之色無人察覺。
包括萬夫人樑夫人幾位在內,所有人均覺得已經猜透了辛夫人肚中的算計,覺得她是想借着這個由頭,敗壞辛三爺的名聲,連帶着讓辛府那位厲害的老夫人吃個啞巴虧,那份吃瓜看戲的心思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均覺得不虛此行。
洛千淮此刻,卻是已經在系統的操控下挪移騰躍,漸漸離開了相府後院的範圍,來到了前院的官衙中。
大豫的丞相府佔地廣大,卻並非只作爲家人居住之所,還承擔了丞相公署的功能,下轄的丞相長史、司直、徵事、少史,各種掾、曹以至於主簿小吏,全都在此處辦公。
系統避過了外間值守的護軍,小心翼翼地潛入到了官衙之內,時躲時行,有驚無險地潛入到了一間南向的寬大公房之內,輕車熟路地躍到了房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