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全都得罪個遍
“這位便是最近名噪西京的景大娘子了。”辛夫人霍琇擠出了一個笑容,向着衆人介紹道:“不僅醫術出衆,還得了陛下賜婚,不日就要成爲襄侯夫人了。”
這些事,在座之人都有所耳聞,但還都是第一次見到洛千淮本人。
當下便有人笑道:“當真是生得雪膚花貌——也就是陛下年紀尚輕,不識男女之事,否則哪裡就能便宜得了襄侯呢。”
洛千淮擡眼看時,見說話的這位,生着一臉有如銀盤般的滿月臉,眼鼻脣卻是相當細小,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感。
一位瓜子兒臉,細柳腰的夫人開口接話:“景大娘子實是好福氣。襄侯剛入京時,我曾見過一回,當時驚爲天人——沒想到你卻有這等造化,能嫁得那般俊逸人物。”
她話音未落,便有人嗤笑一聲:“樑夫人莫要說笑了。誰不知道襄侯眼下是什麼模樣?手腳俱廢,說不得便連房都未必能圓成,這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嫁過去,怕不就是個守活寡的命?”
她的話剛一落地,便引起了另外幾位夫人掩面而笑。
她們都是家世優渥的貴婦,對於陛下跟襄侯之間的那點子微妙關係,早就洞若觀火。
陛下不待見襄侯之事,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所以衆人言談之間,也沒有半點客氣避諱的意思,完全沒把這樣一個有名無實的侯爺放在眼裡。
連帶着眼前這個掖庭丞出身的外室女也一樣。
誰都能猜出來,陛下之所以選擇她,並非想要施下什麼恩寵,純粹就是爲了噁心人。
曾經是這片江山名正言順的繼承者,卻被匹配了個連尋常官員都看不上的內官之女,要說是一片好意,誰信?
霍琇就坐上在首眼漠然看着,半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今兒這屋內的幾位夫人,都是她精挑細選過的。家世就不必說了,丈夫要麼是公卿,要麼就是外放的一州主官,總之都是二千石以上的官員夫人。
她們之中,並沒有跟王家和崔家走得近的,家中也從無人尋過景大娘子看診,性格更是相對保守,對於女子節操極爲看重,尤其厭惡這等拋頭露面的低賤醫女。
星璇之前因着那位高夫人,心裡已是壓了底火,現在聽到這些話,根本就按捺不住。
“天子賜婚,本是金玉良緣。想不到諸位夫人,對於這樁婚事,竟然有這麼多不同的看法,這倒是奇了!婢子回頭便把這些話好好地向外宣揚宣揚,要是哪天傳到陛下耳朵裡,事情可就變得有意思了!”
笑聲嘎然而止。幾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致將目光投向了上首的辛夫人,全都瞠口結舌,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她們方纔,是被一個小宦之女手下的小小女使,給數落了一番嗎?簡直是尊卑不分,匪夷所思!
辛夫人脣角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並沒有替她們開口說話的意思。
但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方纔最後說話的那一位,也就是太常卿續娶的夫人萬氏,這會兒第一個開了口。
她跟霍琇一樣,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容貌生得不俗,右脣角上生了一顆鮮紅的硃砂痣,既醒目又喜慶。
“景大娘子自幼未受教訓,所以下人也不知禮。”她嘴角上勾,硃砂痣也隨着上翹:“既是也將成爲襄侯夫人,與我等平起平坐,那本夫人也少不得,要幫着你教導下人規矩。”
話音一落,先前跪坐於她側後方的嬤嬤便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星璇身前,掄起手掌,便欲打將上去。 這種毫無武學根基的普通人,便是來上幾十個,星璇也是不怕的。
果然下一刻,那嬤嬤便已經捂着脫臼的胳膊,滿臉冷汗地癱到了地上。
“你!你怎麼敢!”萬氏霍地站了起來,一手指着星璇,衝着洛千淮喝道:“景大娘子,你竟然敢在丞相府裡,縱僕行兇?”
洛千淮都聽樂了。她拍了拍星璇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方纔不急不徐地說道:“夫人越俎代庖,命人向我的女使行兇之時,可不是這般說的。既是她技不如人,反被我的女使教育了,那也怨不得別人。”
她也不待那萬夫人再接口,直接繼續說道:“至於之前,我家女使說的可有哪句不對?陛下親自賜的婚,爾等都敢在此說三道四,諷刺我未來會守活寡——若是傳揚出去引起物議沸騰,怕是會以爲諸位夫人是對陛下的旨意不滿,又或者是想要離間天家親情,欲引襄侯與我對陛下暗生怨望——這可並非小事,說不定還會禍及家族。到時便是召集這賞花宴的辛夫人,多半也會落個大不是呢!”
辛夫人看着下面幾位夫人滿臉驚怒,又有些惶恐的模樣,暗自嘆了一口氣。
她是真沒想到,這位景大娘子竟然是這麼一副,半點氣都受不得的性子。
但她說得確實沒什麼錯,挑的也都在理,便是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來,好言好語地把事情圓過去。
“呵呵呵。”辛夫人站了起來,笑着去拉洛千淮的手。
她的手又冰又冷,還帶着幾分粘膩感,一看就是焦感神經紊亂之症。
“這幾位夫人都是我的好友,方纔的話並無惡意,只是出於對你的關心罷了。”她面上掛着得體的笑意:“不過一點小事,何至於要鬧成這樣。”
不待洛千淮再說什麼,她便像個合格的主人一樣,介紹起了在座的諸位夫人。
之前最早說話的滿月銀盤臉,是滄州太守盧望的夫人江氏;瓜子臉兒的那位,乃是衛尉樑豐的夫人姚氏。生有紅痣的萬氏且不必提,後面的三位分別是丞相長史趙輔的夫人謝氏,光祿勳司馬信的夫人顧氏,益州太守李向宏的夫人上官氏。
辛夫人親自逐一介紹,這些夫人也收起了適才的輕視之色,客客氣氣地點頭回禮,至於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誰也不清楚。
洛千淮心知,怕是從剛纔開始,她就已經將這麼多位高官夫人,一體都得罪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或許還會有點糾結,現在卻沒有半分介懷。
如果這就是辛夫人今日請自己來此的目的,那其實也還能接受。
她相信墨公子,會解決來自這些無聊人等的明槍暗箭,讓她得以安心行醫。這本就是身爲夫婿該做的事。
一波介紹走下來,洛千淮面上也沒出現任何敬畏或者擔憂的神色,令辛夫人有些意外。
但她轉念一想,怕是這位景大娘子年紀尚小,又是那般的出身,根本就不能理解,得罪了這些人,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
而且,按照自己今個兒的安排,她也確實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態度了,因爲她根本不可能活着等到她們有所回報的那一天。
想到這裡,辛夫人那張憔悴難掩的面上,忽然便染上了幾分瘮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