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做爲秦國從前的國都,現在宗祠之所在,宮殿規模是除了咸陽城以外最大的。
雍宮、秦川宮、西垂宮、平陽封宮、霸宮、橐泉宮等諸多造型古樸,簡約的大型宮殿,共同組成了僅次於咸陽宮的宮殿羣。
其中,雍宮作爲曾經秦國召開朝會的宮殿,最爲重要。
雍宮外的地面鋪滿着青石板,大小不一,卻在沙土填充下如爲一體。
嬴成𫊸站在雍宮前的廣場中心,輕聲道:
“曾經的秦國國力衰弱,莫說白玉、丹墀,連找到足夠建造這整塊地面的青石板都不行。”
落後半步的章邯聞言輕輕頷首,雖然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秦國當年貧窮,白玉用不起這不假。
可青石板都是人造,夯實切割就可,有什麼用不起的?
雍宮外的廣場上都是不規則的碎裂青石,是因爲十年以前的蘄年宮之變。
那次政變地點不只發生在蘄年宮,而是席捲了咸陽、雍城兩地。
馬踏、人奔,讓這原本規整的廣場四分五裂。
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嬴成𫊸身上的章邯,見到嬴成𫊸伸手入懷。
他暗歎一口氣,什麼也沒做。
即便雍宮廣場只有他和嬴成𫊸兩人,即便他現在有把握自嬴成𫊸手上奪槍。
死則死矣。
他釋懷一笑。
從嬴成𫊸以陳述語氣說出要與他比試比試的時候,他就認定今日難活命。
他沒有反駁嬴成𫊸對於雍宮廣場的講述,是一次自救。
身爲蘄年宮之變的主要參與者,長安君怎麼會不知道這廣場是怎麼回事?
這分明是在試探他聽不聽話,是在考覈幾乎知道始皇帝所有秘密的他嘴嚴不嚴。
他給出了正確答案,可惜考覈官仍未改變主意。
是啊,他這個知曉許多秘密,忠於前任皇帝的絕頂高手,確實該死。
就像那些在他眼前被賜死,還要千恩萬謝的郎官們一樣。
今日,輪到他了。
知道的秘密越大,越多,越容易死。
而他章邯知道的秘密,顯然是最大,最多的。
人之將死,念頭通達。
章邯後退數步,一直謹小慎微對待兩任大秦帝國之主的他微微頷首,以說教的口吻道:
“仁義得不到江山,爲王者,就要像陛下那般才行,長安郡近矣,矣……”
章邯矣個沒完,看着被隨手扔在地上的那把黑色手槍,迷糊了。
這……把槍丟在地上是做甚?
嘩啦~
玄鳥冕服蓋在槍上,掛滿珍珠的通天冠隨之砸在冕服上。
章邯:“……”
嬴成𫊸活動着身體,伸胳膊抻腿,扭着脖子,隨口道:
“你們這幫人啊,都是一個病,想太多。”
內力在四肢百骸中運轉自如,自覺活動開身體,達到生平最完美狀態的嬴成𫊸負手而立,一派高人形象,努努嘴。
“把劍丟了。”
章邯一動不動。
月亮正巧被陰雲擋在身後,使得不過五步的距離,嬴成𫊸也看不清章邯眼眸色彩。
“你要是拿劍,朕就拿槍了。”
嬴成𫊸發出警告。
章邯這把劍是出自秦墨之手,是一把古代、現代工藝相融合的殺器。
血不染刃,吹毛斷髮。
彎折過半,回彈依舊筆直。
嬴成𫊸很清楚這把劍的威力,雖然這把劍沒有湛盧、軒轅等名劍那般耀眼的名字。
但真要是兩兩對碰,這把無名劍能把中國十大名劍都砍斷。
他可不想赤手空拳和持這把劍的章邯比試,他還沒覺得自己武功可以碾壓章邯。
武林高手摘花飛葉儘可傷人不假,嬴成𫊸現在也能做到,隨手摘來一片落葉就可割人喉嚨。
但那是面對武功遠不及自身的人。
兩個勢均力敵或是相差不遠的人,兵器優劣將起到決定性作用。
WBO世界拳王巴里奧斯都會被持刀歹徒刺傷搶劫,送醫救治。
空手奪白刃這種裝逼事,向來都是老叟戲頑童。
噹啷~
長劍掉在地上。
章邯雙手抱拳。
“得罪了。”
嬴成𫊸舔舔嘴脣,眼中閃爍着興奮神色。
快三十年了,他似乎終於觸摸到了這個世界的武力巔峰。
“你不要留手,朕和去年不一樣。”
說着話,空氣驟起爆鳴!
章邯瞳孔如貓一般急劇收縮,他的視線因爲漆黑夜幕還沒捕捉到嬴成𫊸身影,但散佈在外的感知已是告訴他長安君已到身前!
他猝然擡起手臂架在身前。
雙臂剛剛交叉,一股大力就自上洶涌而來,撞得他連退十數步,踩出了十數個坑洞!
好快!
直到此時,章邯腦中才閃過想法。
若不是他身體肌肉本能反應比想法更快,剛纔那一下就敗北於此。
嬴成𫊸負手而立,一臉得意,咧嘴笑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是近一年呢?朕說了,伱不要留手,朕已不是被你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長安君,朕是秦二世。”
章邯甩着麻木的雙臂,搖了搖頭。
“不用比了,臣不是對手。長安君……陛下的武功已然超越臣。”
“你不是爲了哄朕開心罷?”
“不是。”
“那你說說,朕是不是你見過,赤手空拳最厲害的?”
章邯點頭,剛要開口。
“說實話,朕不是嬴政,你跟在朕的身邊不需要多想。”
章邯沉默片刻。
“臣見過最厲害的人,是皇后。”
話說出口,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纔對嬴成𫊸稱呼轉成了陛下,章邯急忙又補充道:
“始皇帝的皇后。”
“驪龍……”
嬴成𫊸抓握手掌,有一種不需要槓桿,也能把地球擡起來的錯覺。
我都這麼強了,還不如皇嫂,二十年的驪龍到底有多強啊?
“朕差多少?”章邯欲言又止,略微猶豫之後,微微低首。
“敢問陛下,方纔可是用了全力?”
嬴成𫊸點點頭。
面對曾在章臺宮,以內力就把他壓到出不了門的章邯,剛纔那一拳沒有半點留手。
“臣與趙高那賊子在伯仲之間,皇后一拳能致趙高死地。”
章邯點到爲止。
“明白了。”
嬴成𫊸點點頭,他還差得遠。
他在章邯倉促狀態下,一拳都沒打趴下,可見他比章邯強也強的有限。
但他的心情依舊很好,驪龍那是開掛,幾十年積攢纔在剎那綻放光華,而他嬴成𫊸,這身絕世武功可是實打實的常駐。
哼着曲,他拾起通天冠戴在頭上,又撿起冕服穿上。
把巴掌大小的手槍揣入懷中的時候,他愣了一下,轉身看着落後半步的章邯,認真道:
“你要是用上劍,朕能不能打過你。”
“陛下也用武器,臣不是一合之敵。”
“屁話!你拿槍也想崩誰就崩誰!少給朕耍心眼,你和朕同持一樣長劍,誰輸誰贏。”
“陛下勝面大。”
嬴成𫊸滿臉狐疑。
“真的?”
章邯一臉認真。
“真的。”
“好,朕把越女佩劍借來,咱倆再比試比試。”
越女佩劍打造工藝和章邯佩劍一致,都是出自秦墨之手。
長劍打造遠比手槍要簡易了不知多少倍,早就可以量產。
“這……”
章邯一臉爲難之色。
面對同級別不留手的嬴成𫊸,他也無法留手,他有很大可能會傷到嬴成𫊸。
“你不是說朕勝面大,如今這個表情又是什麼意思?你在欺騙朕?”
“沒有,確實是陛下勝面大。臣的佩劍已是神兵利器,天下哪裡有那麼多的神兵利器呢?”
以二人的實力,現在廣泛使用的青銅武器在他們手上撐不住幾回合。
那武器毀了,不就是赤手空拳了?不就是嬴成𫊸勝面大了?
從內到外就心最髒的嬴成𫊸一下子就明白了章邯的言外之意,氣的發笑。
一把拔出章邯佩劍,搖着三尺青鋒追問。
“朕和你都持這樣的劍,生死相搏,誰能活下來?”
“……”
章邯就不明白了,天亮就要舉行繼位大典成爲秦二世的嬴成𫊸,幹嘛一直糾結武功的問題啊?
通宵比武,癮這麼大?
武功強有什麼用?怎麼就這麼稀罕匹夫之勇呢?
“陛下宜將精力放在國事上,莫要步武先王之舊路。”
嬴成𫊸冷哼一聲,從章邯不肯明說的態度就知曉答案几何,右手挽了一個劍花,冷笑道:
“朕都是皇帝了,還不能有點自己愛好了?”
章邯內心嘆息一聲,低頭告罪。
撿回了一條小命的他本來很歡喜,但看到嬴成𫊸這個樣子,他的歡喜又漸漸淡去了。
新的陛下待人是真的好,但仁義,真的不適合皇帝。
追求武功,不思國事,玩物喪志。
這樣的陛下,撐的起反聲四起的大秦?明擺着撐不起嘛!
章邯沉悶下去,嬴成𫊸心情卻遠比面上要歡喜的多。
章邯以爲嬴成𫊸不在乎繼位大典,大錯特錯。
嬴成𫊸要是真不在乎,比試完就去找青梅、丁香、越女等女大被同眠,射個痛快了。
他已經積蓄了近三十年的精力,比阿房驪龍攢的時間都久!
和章邯比斗的結果,讓他確認了他不是錯覺,他修煉到大成的《黃帝》,在羣臣俯首之後,圓滿了。
《黃帝》不該叫《黃帝》,該叫《皇帝》纔對。
嬴成𫊸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功法除了《黃帝》以外,再沒有一個練成的了。
不坐上王位,這功法就永遠練不到頭!
可哪個王能受這氣啊?
放着美人能看能摸能負距離,卻不能做泡芙,這王做的還有什麼意思?
武功對於王來說,連錦上添的花都算不上,可有可無。
而且最氣人的是,黃帝公佈了《黃帝》這本功法,卻不說怎麼才能練到頂,非人哉!
要是有黃帝墓,嬴成𫊸覺得他肯定會把這位先祖挖出來好好問候問候,當面問問一日御女三千飛昇可《黃帝》圓滿是怎麼傳出來的!
二十三歲那年,嬴成𫊸《黃帝》就已然大成,在樓臺再怎麼御女也難有寸進,之所以一直繼續樓臺過夜數年之久,是他不甘心。
早知道就差坐上王位這麼一步,他坐上去待段時間再下來就好了啊。
何必天天磨鐵杵?這不瞎耽誤功夫嘛!
面帶微笑地進了秦國祖祠,鼻子中依舊是嬴成𫊸喜歡聞的驅蟲薰香。
但這次他沒有捂鼻子,這味道再怎麼難聞,總比外面殘留的血腥味和燒屍體的味道好聞。
嬴成𫊸走到秦國曆代先君牌位前,極其大逆不道地取下了寫着秦昭襄王的靈牌,這種對祖宗不敬的行爲要是讓九卿之奉常看到,不要性命也要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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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𫊸雙手舉着祖父靈牌在空中,歪着腦袋看了又看。
“祖父你再不出來,我把你排位燒了啊。”
許久,宮殿之內,唯有長明蠟燭嗶啵作響,關上兩扇殿門的祖祠之中連一絲風都沒有。
嬴成𫊸不止一次扭頭四看,拿着祖父牌位的他像是一個夜遊神一般,在秦國祖祠之中來回轉悠。
咸陽殿上,夢中祖父面授機宜,這件事讓他久久難以忘懷。
而在《黃帝》因爲羣臣呼聲而突破之後,他對那個夢就更懷疑了。
鬼谷子、趙公明、徐福、羋隨,這些人已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展示過異術。
有些事情他雖然不知緣由,但確實存在。
轉來轉去,轉來轉去,他一點點異常的感覺都沒有。
沒有突如其來的睏意,也沒有深入骨髓異常的寒冷。
除了燭火被他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的身影,帶動的搖曳不定以外,祖祠內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那些高高在上供起來的先君牌位,沒有倒下,也沒有響動。
嬴成𫊸轉累了,躺在事先準備好的獸皮上,在秦國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燭火依舊燃燒,那些牌位也是一樣,靜靜地立在那裡,它們本就是一塊塊木頭。
等嬴成𫊸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光線已透過窗上白布,進入殿內。
嬴成𫊸緩緩坐起,他睡得很好,但他心情不是太好,因爲他沒有做夢。
“都是小道,亂不了我的道心。祖父說的對,什麼巫術、陰陽術都沒鳥用。”
他把抱了一夜的祖父靈牌放回去,推開殿門,指着矇矇亮的天空喊道:
“朕現在要去繼位!你有能耐就來一場隕石雨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