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若不死,秦國無天
長公子改名爲嬴成𫊸了?
暫緩下跪的百姓們心想着,人總是對更熟悉的事物接受更快。
當這個念頭在他們腦海轉過一圈後,他們腦海終於翻涌起了嬴成𫊸說的上一句話。
“天要你們跪下,我要你們站起來。”
腦子轉的快百姓身體率先僵硬,轉的慢的百姓身體隨後僵硬。
他們仰着頭,仰視着那個在高臺上,應該爲他們所尊重的王。
你怎麼敢說天!
你怎麼敢與天作對!
你對天不敬,天會降下刑罰的!
他們眼中是怒火,是驚恐,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說甚?!
始皇帝怒火依舊,還在以爲嬴成𫊸是在瞎胡鬧。
羣臣有些錯愕——長安君你費這麼大勁就是說幾句話?
也有些肅然——和天下對話,長安君要在這個場合諫言國策?仔細聽聽,視對我有無利益,還以支持反對。
還有少數幾個激情澎湃——哈哈哈,長安君終於站起來了!
嬴成𫊸在三丈高臺上,俯視高臺下。
正如高臺下的人沒有幾人能看到他的面目表情一樣。
視力只是比常人稍高一點的嬴成𫊸,也不能看到高臺下的面目表情。
但他猜得到。
憤怒,不解,錯愕唄,反正沒什麼好的表情和情緒就對了。
那些對我信心滿滿的,還是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想着我造反當王的。
在這個時代,我不會有太多支持者。
更準確的說,是幾乎不會有支持者。
早就知道了……
他掃視了眼高臺下,然後將雙手捧着以示恭敬的竹簡換做單手持着。
“往日無禮就算,唸誦祭文怎可如此,怎能單手持……”
始皇帝見嬴成𫊸此舉,以爲嬴成𫊸終於要開始念祭天祭文了。
欣慰,慶幸中夾雜着怒意道。
這句話還沒說完,始皇帝瞳孔驟縮。
高臺上,一卷攤開的竹簡,在他視線中不斷滑落,做自由落體。
他的親弟,將這篇讓奉常心態失守,費大力而作的祭天祭文丟出來了。
“豎子!”
始皇帝勃然大怒!
怒吼聲讓文武百官遍體生寒。
他們的王憤怒了。
生寒之餘,文武百官視線又不由自主得隨着那竹簡而動,自上而下,大多眼中有着和始皇帝一般的怒火。
他們很生氣,但其實他們大多自己都不知道爲何如此生氣的緣由。
如果是一個常人不敬天,他們不會生這麼大的氣。
不敬就不敬,哪裡還沒有個狂人,單人不成事。
但是嬴成𫊸不敬天,或許會帶動一大批人不敬天。
貴族之上是王,王之上是天。
天不被敬,那麼他們呢?覆巢之下無完卵。
啪嗒~
竹簡掉落在民衆前的一處空地上。
在民衆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郎官已經在始皇帝命令下快速拾起竹簡。
一路微低着頭,雙手恭敬地捧着竹簡,送到了始皇帝的面前。
嬴成𫊸想要丟掉的事物,在天下享有最高規格的尊敬。
竹簡還沒送到。
天空又有物件遺落。
嬴成𫊸扭着腦袋,把脖子上披着,讓他炎熱難耐的百獸皮丟了下去。
寬衣,把形似孝服的素衣丟了下去。
解帶,把腰間的葛帶丟了下去。
臨到把葛帶上彆着的榛杖丟下去時,嬴成𫊸停頓了一下。
這一下,讓一直注視着嬴成𫊸舉止的始皇帝和羣臣眼中泛起一絲希望。
榛杖主喪殺。
嬴成𫊸此刻猶豫,在他們看來便是沒有完全泯滅對天,地,鬼,神的敬畏,嬴成𫊸在害怕被天,地,鬼,神報復。
咯嘣~
這聲響很輕微,理論上,在高臺神力加持下也傳不到臺下人的耳中。
但始皇帝,趙姬,韓姬,阿房,王綰,馮去疾,李斯……
每個人的耳中卻好像都聽到了那一聲初聽輕響,迴響轟鳴的斷折音。
高臺上,嬴成𫊸將隨手掰斷的兩節榛杖丟了下去。
“我都能掰斷的榛杖,能趕鬼?”
聲音傳到高臺下,內環貴族臉色越發難看,外環民衆臉色也越發難看。
前者是因爲嬴成𫊸不敬天,後者也是因爲嬴成𫊸不敬天。
“滾開!我要見陛下!你們找死!”
一人暴怒,仗劍向着位於中心點的始皇帝衝撞過去。
郎官受自身職責所在,出戈攔之,兩郎官被梟首,三郎官斷臂,兩郎官小腿被削,掛彩者十四五六。
此人看似無敵,殺傷力極大,距離始皇帝,卻是難以寸進半步。
因爲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不是此人武功高超,而是郎官束手束腳。
仗劍殺人者,甘家甘羅。
暴怒的始皇帝扭頭瞥了眼身上沾染郎官鮮血的甘羅,冷聲吩咐身邊蓋聶。
“把他給朕帶過來!”
“唯。”
話音傳到始皇帝耳中時,蓋聶本人已竄出去數米。
幾息後,蓋聶便揪着甘羅回到始皇帝面前。
“你連殺郎官……”
始皇帝的聲音冷的能冰封萬里,尋常之時,如此說話,早就讓秦臣噤如寒蟬。
但今日不尋常,亦爲秦臣的甘羅直接出言打斷了始皇帝的訓誡,似乎完全不將生死看在眼中。
“陛下!再不阻止嬴成𫊸就來不及了!”
本要大發雷霆的始皇帝強壓怒火,湊近甘羅一步沉聲道:“你知道他要作甚?”
到了如今這一步,始皇帝依然不清楚嬴成𫊸具體要做什麼。
雖然內心中隱隱有着猜想,但那猜想和事實相差十分遙遠。
“他要顛覆整個大秦!”
敢打斷暴怒始皇帝訓誡的甘羅,此刻神色萬分驚恐。
怎麼會這麼快?
不應該這麼快纔對!
他不是說他至少要準備三十年纔可以!
“你是說他要造反?”
始皇帝反問,心中卻稍稍安穩,這是老調重彈了。
這幾個月,始皇帝接到了無數人告訴嬴成𫊸要造反的密報——李斯,蒙驁,夏無且……甚至還有一個小小郎官。
心安下來的始皇帝,對豎子嬴成𫊸的怒火,對甘羅擅殺郎官的怒火,匯合甘羅打斷其言對其不尊重的怒火三火合一,重新佔領大腦高地。
“不是要造反,他是要,呃!”
話沒說完,甘羅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向前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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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其後的蓋聶一記手刀敲在甘羅脖頸,把甘羅敲暈了過去。
正要讓甘羅見識見識什麼叫暴君的始皇帝目光逼視蓋聶。
“朕沒有下令。”
這是蓋聶自主行爲。
蓋聶面無表情地指指高臺。
“他的話什麼時候都能聽,長安君的話過了今日或許便聽不到了。”
這個理由不像理由。
但蓋聶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合理的藉口,理由。
剛纔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必須阻止這個仗劍闖入的嗜殺者。
蓋聶不清楚嬴成𫊸要做什麼。
但不管做什麼,擁有“婦人之仁”的嬴成𫊸,顯然比“殺伐果斷”的甘羅,更讓蓋聶傾向。
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天下兩任劍道魁首魯勾踐,蓋聶,都出自趙國。
兩人喜劍不喜殺,不喜不義之殺。
始皇帝眯着眼,循着蓋聶的手指,看向在高臺上開始自言自語的嬴成𫊸。
“有理。”
始皇帝冷聲道。
蓋聶內心驚詫,他可不認爲始皇帝會被他胡編亂造的一句話給瞞過去,也不認爲他和始皇帝的私交好到了這般境地。
身爲貼身侍衛,今日他敢無故敲暈甘羅,明日是不是就敢行刺始皇帝?
看着始皇帝的眼神,蓋聶才明白了爲什麼。
或許不敲暈,公子也無事。
蓋聶心想。
始皇帝眼中的信任,比他蓋聶藏在心中的信任還要多。
始皇帝不是信蓋聶,而是信親弟嬴成𫊸。
“這些話,在我的預計中,至少還要五年之後纔會說。但皇兄今年也不知怎了,非要我和他一起登高臺。
“既然登上了這個臺子,那就提前說了罷。人生如意能有二三已是萬幸,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纔是常態。皇兄,你逼的嘛。”
嬴成𫊸隨口說着,穿着內裡的一身白衣,和崇黑的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說的話也和這個天下格格不入。
似乎是站着有些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屈膝,雙臂抱着膝蓋。
這個坐姿讓底下本就憤怒的民衆越發有些憤怒了。
怎能坐下!
應爲正坐!
對天不敬!
民衆們心中鬱憤難平,紛紛在心中叫罵着。
但是長久以來對貴族的敬畏,讓他們不會言說出來。
秦人尚武,他們在內心對高臺上的嬴成𫊸很是憤懣,想要把嬴成𫊸打下來。
但秦人不傻,真要這麼做了,以民衝撞始皇帝所屬意的秦二世,他們個人身死不連累三族,那都算始皇帝仁慈。
羣臣則紛紛去看始皇帝的臉色,發現始皇帝臉色依舊很是難看,他們就都沉默了。
始皇帝臉色剛纔就這麼難看,這麼久過去了還是這麼難看,也沒有說要阻止嬴成𫊸的意思。
“你們或許不清楚我是誰,不熟悉嬴成𫊸這個名字,但你們一定熟悉屯留之恥。那場仗是我打的,我就是咸陽最惡毒罵人話——‘汝子類王弟’中的‘王弟’,大秦長安君嬴成𫊸。”
原來是你!屯留之恥!讓我大秦蒙羞的那個恥辱!
陛下爲何會帶這個恥辱上高臺,而不帶長公子?
還不趕緊滾下來,不要在上面褻瀆神靈,褻瀆皇天后土!
民衆的眼中多出了滿滿的鄙夷,仇恨神色。
屯留之恥,是秦國近百年來的最大恥辱,爲所有秦人引以爲恥。
他們想不通,爲什麼給大秦造成如此恥辱的嬴成𫊸,不但不以爲恥,還好像反以爲榮。
能夠在高臺上高談闊論,大放厥詞。
羣衆和民衆反應不同。
他們沒有鄙夷,仇恨,而是疑惑不解——長安君說這個做甚?
在嬴成𫊸沒有展現勢力,實力時,羣臣可以和民衆一般,因爲屯留之恥而嘲諷,排斥嬴成𫊸。
但當嬴成𫊸在衆人面前力挫太后,被始皇帝任命爲相邦,國尉後。
當初不可接受的屯留之恥,就自動變成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足掛懷,長安君可千萬不要在意喲。
屁股決定思維。
位置決定行事。
高臺上,勁風呼嘯。
似乎天看嬴成𫊸說不出什麼新奇事物,終於發怒。
嬴成𫊸擡起頭,哂笑。
現在纔來,晚了,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啊。
低頭看着呈現少許雜亂的百姓。
這樣子說,你們就知道我是誰了,我的話就能在你們腦海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這就是種子。
“我四歲時,曾與祖父說要追求平等,追求自由,要建立一個以民爲主的國家。”
譁~
羣臣譁變。
就算是始皇帝的不作爲,也不能將他們心中的震撼,憤怒盡數壓住。
“這豎子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郎官還不把這豎子趕下來!”
“讓這個豎子在上面丟人乎?一次屯留兵敗還不夠他恥辱乎!”
“長安君是接觸了楚墨乎?怎能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
洶涌的浪潮在臺下翻騰沸滾,直衝到三丈高的高臺,被雙手抱膝的嬴成𫊸攔住。
大多民衆神色,沒有因爲這一句話有絲毫變化,還是那麼憤怒,鄙夷,驚恐……他們根本聽不懂嬴成𫊸在說什麼。
讓他們這一羣只知道耕地,打仗,嚴格遵循秦律行事,大多都不識字的大老粗理解嬴成𫊸的話,實在是有些困難。
老秦人從不饒舌。
一是老秦人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開幹。
二是老秦人文化基礎差,說不出一二三。
但總有那麼一小部分,習了簡體字,知道些以前不知道事情的。
這部分人,表現得比不識字的廣大民衆還要憤怒,還要鄙夷,還要驚恐。
我識字學習,就是爲了成爲貴族。
要高高在上,對他人有生殺予奪之權。
你要平等,你要自由,那我所學何用?
這部分人已經脫離了填飽肚子的階段,到了追求財富權勢的階段。
他們堅信,他們憑藉自身的努力,一定可以逆天改命。
他們覺得自己能成爲白起,成爲張儀,最差也能成爲個將軍——每個人在拼搏前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幸運兒。
但實際上,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只能成爲一具枯骨,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枯骨。
但在沒有成爲枯骨前,他們不會對嬴成𫊸這種變法之人心存感激,只會滿懷怨恨,最溫和的態度也是埋怨嬴成𫊸多管閒事。
如果把秦國比喻成一個熱門遊戲,那麼嬴成𫊸就是要大改遊戲的人。
貴族是高玩,極少數民衆看過了高玩攻略,大多民衆過了新手教程。
高玩在遊戲裡呼風喚雨,不會想嬴成𫊸大改遊戲。
看完高玩攻略的玩家領先大部分玩家一步,也不會想嬴成𫊸大改遊戲。
過了新手教程的玩家自覺熟悉了這個遊戲,同樣不會想嬴成𫊸大改遊戲。
什麼時候玩家會支持嬴成𫊸大改遊戲呢?
在這個熱門遊戲不再熱門,策劃集體擺爛,皮膚一天一出,氪金可以吊打一切的時候。
一個遊戲,最廣大的受衆一定是普通玩家而不是氪金玩家。
一個普通遊戲,普通玩家玩不下去了可以退遊,尋找下一個遊戲。
而在秦國這款當下遊戲,百姓玩不下去了,想要退遊只有死。
不想死,就要支持嬴成𫊸大改。
這就是變法,這就是改革,這就是革命。
而現在的秦朝,遠遠沒到那個時候,百姓還玩的很嗨。
而在這種情況下,嬴成𫊸想要變法,想要改革,想要革命,就是與整個天下爲敵。
因爲歷史上的每一次成功的變法,改革,革命,都是圖求生存,而不是變得更好。
嬴成𫊸清楚這些。
所以當身下那些越發洶涌的驚濤駭浪一次又一次猛烈擊打過來時,他沒有覺得沮喪,沒有覺得傷心,只有坦然。
本來不就該是這樣的嗎?
“哈哈哈哈!”
嬴成𫊸大笑着,一手繼續抱着膝蓋,一手指着下面的所有人。
“我覺得你們就像是中了怪獸齊傑拉的病毒,需要我這個迪迦奧特曼來拯救你們!”
這句話自然是沒有人聽的懂的。
但那聲音中的猖狂,肆意,卻是不需要明晰句意就能明白的。
大多百姓越發憤怒了——他們想着你這個恥辱有什麼資格輕視我們!
少數百姓越發憤怒了——他們想着你不就是投個好胎?我要是陛下弟弟我現在比你強!
文武百官越發憤怒了——你這豎子是王弟,又是國尉,相邦,還深受陛下信任,還是下一任秦二世。你就是最尊貴的王,你爲何要自降身份和卑賤的民爲伍!
如果文武百官中有穿越者,此刻腦中一定會想到一句話——陛下因何造反?
“聒噪。”
在嬴成𫊸持續不斷的大笑聲中,一個威嚴沉重的聲音響起,傳遍了全場。
這個聲音並不大,但它的出現,讓本來已經波濤洶涌的人潮瞬間平息。
風再大,也不能讓這片再起一個波浪,再生一個波紋。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見到的神——始皇帝。
秦國敬之如神。
六國畏之如神。
嬴成𫊸停止大笑,扭頭一看,始皇帝已來到高臺上,距離他還有七八步遠。
“皇兄是來阻止我的乎?”
這並不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他這個時候站在這個高臺上,能夠阻止他的就只有一個人——始皇帝。
這個高臺是秦國蜡祭專用,與天,地,神,鬼溝通的高臺。
祭天沒有完事,只有秦君能立在高臺上。
如果有他人敢衝上來阻止他,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只要有一個非秦君人登上高臺,高臺就會失去神聖性。
“那要看你接下去還要說甚!”始皇帝冷哼一聲,說話間已經到了嬴成𫊸身邊。
兩人的言語被神力加持,高臺下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是這麼簡單的兩句話,高臺下的氛圍就變了,變得期待。
陛下上去了,那就無事了。
民衆們如此想着。
陛下上去了,那就無事了。
羣臣們如此想着。
“看你這豎子做的好事!”
始皇帝走到嬴成𫊸身前,正坐在地,腰背挺直,低聲輕喝,聲音中蘊含滿滿的怒意。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朕給你收拾!”
這兩句話聲音太小,天沒有捕捉到,沒有神力加持,沒有傳播下去。
“呃……”嬴成𫊸眨巴眨巴眼。
始皇帝上高臺在他意料之內,始皇帝表現卻不在他意料之內。
他都已經做好準備和始皇帝動手,把始皇帝制住,藉此告訴天下始皇帝不是神,也會被制住,以這個點破天子神話。
但始皇帝上來不是阻止他,而是給他兜底,這讓嬴成𫊸有些感動,有些懷疑。
“皇兄是不是知道打不過我,知道阻止也阻止不了。與其掉神格,不如大度一點是不是?”嬴成𫊸小聲問道。
放屁!
那朕上來作甚!
朕就在下面看着不是更好!
始皇帝面容冷酷,道:“雍地秦弩不少。”
朕打不過你這豎子,還不能把你射下來?
“呃,皇兄稍候,容我人前顯聖裝個逼。”嬴成𫊸訕訕一笑。
“呵呵。”始皇帝回以冷笑。
你不是人前顯聖,你是與世爲敵,你這豎子何必呢……
“祖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咸陽宮一夜死了數百人,因爲我的一句話。”
嬴成𫊸不再小聲低語,內力氣力雙運作。
“自那時起我便明白,想要做成這些事,在我沒有實力前,最好連提都不要提。現在我重新提一下,我想要秦國變成平等,自由,民主的國家。
“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聽不懂,那我講的簡單一些。我想要你們每個人每天都能吃上肉,喝上酒,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如果有人想要拿走這一切,那就幹他!幹他!幹他!”
嬴成𫊸霍然跳起來,揮舞着拳頭大喊大叫,像是一個患了狂疾的瘋癲之輩。
始皇帝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嬴成𫊸,神情振奮,眼有星辰。
與他當年想要征戰六國一統天下時的眼神很像,那叫理想。
這纔是你這豎子想要的……秦國真變成你說的那樣,你這豎子又能得到什麼呢?
始皇帝不明白。
高臺下。
稚童流着口水,迴轉頭對阿父道:“阿父我想天天吃肉。”
無所不知的阿父給心愛的孩子擦了下口水,道:“他犯了狂疾,卭別學他。”
“爲什麼我們不能天天吃肉。”只有名爲卭,沒有姓的稚童有些低落地道。
“等卭當上將軍,卭就能夠天天吃肉了,長大後卭上了戰場就知道了。”
“王伯父是不是死在戰場,再也回不來了,卭不想上戰場。”
“那就在家種地,那就不能天天吃肉,不去打仗就不能天天吃肉。”
稚童仰着頭,看着高臺上又蹦又跳,擋住太陽光芒的嬴成𫊸。
可是這個伯伯說每個人都可以天天吃肉,卭不覺得伯伯有狂疾哩……
沒有人應喝嬴成𫊸。
民衆沒有,他們只感覺嬴成𫊸患有狂疾,只想着讓這個恥辱馬上滾下來。
但他們的神——始皇帝沒有如他們所願,所以他們對嬴成𫊸的話有了一絲細微的存疑,王覺得這恥辱的話可以實現?
羣臣沒有。
他們看着高臺上的始皇帝,想着陛下怎麼還不趕緊把這豎子弄下來。
始皇帝不作爲,他們除了頭腦風暴的想法,不敢有絲毫行動。
“我知道你們沒有辦法信任我,我也沒有辦法取得你們的信任。”嬴成𫊸一個人蹦夠了,大口呼吸了一會,大笑道:“但我有辦法讓你們知道,所謂的神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嬴成𫊸用力跺跺腳,白玉所做的高臺上碎末四濺,出現了一個淺淺的腳印。
始皇帝眼角抽動,強忍着沒有做聲。
踩都踩了,他也不能讓嬴成𫊸恢復原樣。
“爲什麼在這個高臺上聲音會放大。這和神沒有關係,而和建築有關係,這個現象叫做回聲原理。
“從高臺中心到高臺邊緣的半徑較短,聲波傳到四周玉璧,迅速反射回來,迴音太快,不到一息。連續疊加,與原音混在一起。
“我剛纔看了,高臺上留有許多傳音孔洞。回聲混雜着原聲從這些孔洞傳出去,這就是聲音爲什麼會大三倍,還很空靈的關係。
“當然,我知道你們不信,而且你們也上不來高臺。所以我在三日後會在雍城打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放在地上,你們試試就知道了。”
民衆無動於衷。
羣臣無動於衷。
這次的說辭,兩方沒有一方激動,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什麼迴音不迴音,那就是神力,不然別的地方怎麼沒出現過?
唯有一個人動心了,始皇帝。
到時朕必要試試!
始皇帝摸摸高臺,心中想着。
“當然當然,我知道這種事你們沒有覺得有什麼所謂,你們不信任我嘛!你們覺得這是神力嘛!”嬴成𫊸笑着,聲音循循善誘,很是柔和,道:“我將神力這麼曲解,你們說,天會不會生氣啊。”
“會!”
一個極其廣大的聲音自下而至上!
這與先前羣臣洶涌的聲音不一樣,這個聲音是一個人的聲音。
羣臣循聲看去。
在始皇帝說出“聒噪”二字的情形下,還有人膽敢參與此事?
羣衆循聲看去。
聲音能直通三丈高臺,這武功到底有多高,內力到底有多麼渾厚?
衆人定睛處。
只見科學家拿着一個圓筒狀物體放在嘴邊,靠近嘴邊的圓小,遠離嘴邊的圓大。
這是何物?
衆人摸不清頭腦。
後世人盡皆知的大喇叭,在這個時代卻是一件人皆不知的稀罕物事。
科學家旁若無人得與嬴成𫊸繼續對話,滿是怒氣地嘶吼着:“我墨家墨子所寫下的《明鬼》,《天志》說的很清楚,天,地,鬼,神,都是有意志的!你這麼褻瀆天,天一定會懲罰你的!你一定會死!”
看科學家額頭爆起的青筋,明顯是被嬴成𫊸氣壞了。
百姓心中都紛紛點頭。
沒有錯,這種褻瀆天的行爲,天一定會處罰的,會殺死他!
百姓對科學家所言很是贊同,知道科學家是墨家之人,對科學家好感大增。
諸子百家學說甚多,只有儒家,墨家能被稱作顯學。
儒家顯學的原因是其爲貴族學說,爲貴族發聲。有利於統治者統治,由上位者廣而發佈所致,有貴族基礎。
墨家顯學的原因是其爲底層學說,爲民衆,百姓即勞苦大衆發聲。其學說所言盡皆符合底層人民思想,有民衆基礎。
墨家之人,本來就深受百姓愛戴。
民衆本來就對天,地,鬼,神有敬畏,有信仰。
墨家的《明鬼》,《天志》又讓這份敬畏,信仰加強,變大。
兩者相輔相成。
或許我不利用了你們信任,但我心可安!
感受到了周圍看過來的善意目光,科學家心中信念越發堅定。
秦朝,墨家沒有了當初顯學地位,丟掉了學說,武力。
繼承了墨子的動手能力,靠着幫秦國製造攻城器械,精研武器存活,世稱秦墨。
墨子當初爲了心中的俠義,和魯班論戰,以防禦器械破解了魯班的九種攻城方法,可見墨子的器械最初是以防禦爲主的。
但是爲了存活,秦墨背離了墨子,背離了墨家。
就如同民衆對天,地,鬼,神的敬畏一樣,墨子提出這個《明鬼》,《天志》,本意是讓民衆有所敬畏,大家兼相愛。
而在墨子活着的時候,他做到了。
但在他死後,這份信仰卻沒有隨着墨家失勢而一同逝去,反而越發深厚,卻變了味。
變成了統治階級穩固統治的手段,變成了套在百姓身上的鐐銬,枷鎖。
科學家舉着大喇叭,眼中有光。
我身爲當代墨家鉅子,當撥亂反正!
墨家之意,從來只有一種,民意!
“你們口中的天就是鳥人。”嬴成𫊸輕聲道。
聲音放大,讓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你會死!你一定會死!天一定會殺了你!”
科學家聲嘶力竭,整個人狀如癲狂。
嬴成𫊸笑了笑,道:“那好啊,那讓你們的天來殺我罷。”
站在高臺邊緣,讓所有人都看得請自己,嬴成𫊸輕聲道:“記住,我叫嬴成𫊸,大秦長安君,我若不死,秦國無天。”
臺下越女驟然擡頭,滿眼驚駭,想到了嬴成𫊸的話。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殺死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