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光祭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無論是對薔薇之都來說,還是對暗月神殿來說,都非常特別。

天色已晚,蘇爾大人的太陽車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狄安娜大人重新登上夜空的舞臺,展現輕盈的舞步,賽洛大人的和煦之風輕輕的吹拂着行人的臉頰,吹散了一天的疲憊與炎熱,芙蘿拉大人的百花之香,隨着和煦之風的吹拂,傳遍外城區的每一個角落。

這裡是薔薇之都的外城區,是暗月神殿聖域所在地,是每一位暗月信徒心靈上的歸宿。

“當,當”,內城區的報時鐘敲響了六次,天幕中,最後一線陽光終於徹底消失,太陽對天空的統治已經終結,現在是屬於夜晚的時間,屬於月的時間。

城門關閉,城市之心的護盾也已經開啓,把危險與混亂隔離在城市之外,以往到了這個時間,也許內城的商業區還可以看到人流涌動的盛況,但外城區的街道卻早已變得空空蕩蕩,辛勞了一天的人們早已返回自己的家裡,爲迎接嶄新的而且更加辛苦的一天積蓄精力。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非常特別。

昏暗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了點點燭光,就像夜幕之中突然亮起的星光,燭光從各個位置發出,凌亂而稀疏,看上去沒有一點規律。

然而燭光是可以移動的,從亮起之後不久,所有的燭光就開始順着外城區的街道緩緩移動,慢慢的向一個無形的中心匯聚。

每一點燭光背後,都有一位身着黑袍兜帽罩頭的行人,這些人手捧着火燭目不斜視,一言不發的順着街道行走。即便遇到其他同行者,這些人依然保持着沉默,甚至連招呼都不打,卻又自然而然的合流到一起,向着同樣的方向一道前行。

漸漸地,匯聚起來的燭光越來越多,黑袍人的隊伍也越來越大,然而即便已經有數百道燭光到了一處,街上響起的依然只有腳步聲,不光聽不到任何交談的聲音,甚至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微風之中,燭光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數百道跳動着的燭光在夜晚的街道上巡遊,如同巡遊夜空的滿天羣星。沿途經過的地方,有不少居民打開窗戶好奇的張望,但也只是張望而已,沒有任何人走出家門,去幹擾這隻巡遊的隊伍。

在繞行了幾個街區之後,從外城不同角落裡走出的燭光終於悄無聲息的全部匯合,微弱的燭光集中到一起,居然爲夜色增添了一絲亮度。藉着燭光的微亮和天空中銀月灑下的光明,可以看到這些一身黑袍的行人所聚集的位置是一個開闊的廣場,在燭光匯聚所在的正前方,是一尊高大的神像,神像低垂着頭,居高臨下俯視着下方匯聚的人羣,冰冷的石頭雕成的面容上,卻帶着濃濃的溫柔與慈愛。

更遠一點的位置,是一片黑壓壓的建築,建築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但只看高聳巍峨的影子,就能感受到其中充滿了威嚴。

從始至終,都沒有人發出聲音,當然並不真是寂靜無聲,燭火的燃燒聲,衣服的摩擦聲,清晰的腳步聲,這些都還存在,只是沒有人主動說話而已。

當最後一點燭光終於抵達廣場,加入大部隊之後,神像後的建築內部突然亮起柔和的燈光,燈光的照射下,代表神界與凡世的一百九十九級臺階潔白無瑕,筆直的向上延伸,階梯的盡頭,象徵神國入口的厚重大門緩緩向左右開啓,陣陣若有若無的聖歌順着敞開的大門從建築內飄出,歌聲神聖而悠揚,音量不大,並不引人注意,然而又讓每個人的潛意識無法忽略,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它的存在。

繚繞的聖歌聲中,彷彿夾雜着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輕聲絮語,若有若無的絮語無法聽清內容,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寧靜與安詳,始終盤旋在人們耳邊,如同午夜中傳來的,母親安撫哭泣嬰兒時哼唱的歌謠。不,絮語沒有源頭,或許並非盤旋在人們耳邊,而是縈繞在人們的心裡,彷彿突然被喚醒的,心靈深處早已被遺忘的而是記憶。

隨着柔光亮起,廣場上的人們一手舉着光芒微弱的蠟燭,一手在胸前慢慢畫圓,兜帽遮擋下看不清容貌,但從緩慢而有力的動作裡,可以感受到每個人態度上的鄭重與尊敬。

敞開的石門裡,一位黑袍少女慢慢走出,少女頭戴古樸的月之冠冕,手持墨色的暗月權杖,脖子上的無光之墜明明黑漆漆的,卻黑的深邃,黑的讓人無法忘記。

不是走出,是飄出,少女直接漂浮在空中,順着一百九十九級階梯飄向地面,最終落在聚集起來的數百位黑袍人面前。

隨着少女的出現,人羣之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雖然還是沒人開口,但不少人下意識的向前邁了一步,似乎想要更靠近少女一些。

“噓”,這只是在想象中發出的聲音,少女豎起手指放在脣上,做了個通用的噤聲動作,在背後高聳的神像的應和下,小小的動作,卻有着讓人不得不服從的氣勢。

令行禁止,騷動還沒開始就得以平息,廣場上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少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回過身和其他人一起,面對着高聳的神像。

撫胸,躬身,在少女的帶領下,數百位黑袍人對神像做出同樣的動作,行禮的同時,每個人的嘴脣都在微微的蠕動着,沒有真的發出聲音,只是在默默的訴說着讚美和崇拜。

幾秒之後,人們重新起身,像是完成了什麼重要的儀式一樣,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從態度上就輕鬆了不少,連站姿都隨意一些了。

少女並未在意這些,只是笑笑,對身後的人羣無聲的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隨後率先走向通向天空的階梯,人羣理所當然的跟在她的身後,無言的走向敞開的石門。

當所有人離開的時候,一個黑影不知道從哪裡閃出,揹着手走到神像前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朝神像豎起拇指,不過下一刻,就被不知道從哪裡掉下來的小石子砸在頭頂,只好苦着臉向着人羣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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