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其實這座行軍大總管府,就是舊殖民地時代的總督府。殖民地時代結束,東荒迎來五侯共立的時代。但五侯彼此地位平等,所以誰也不好意思入住總督府。這座華麗的大宅邸,就這樣空置了十多年。
不過現在,蕭昇作爲朝廷冊立的四大太子之一,前來東荒駐紮,名分上來說,倒是足夠入住總督府有餘了。所以溫大海皇甫玉司馬天下他們,在皇后壽宴結束後,立刻就回來東荒,緊急招募工匠,不惜工本,把這座華麗大宅裝修一新,以備十四皇子殿下入住。
大總管府裡,此時此刻,早已經張燈結綵,到處顯得喜氣洋洋。無數盤鮮花點綴其中,把整座華麗大宅襯托得一片萬紫千紅。這倒不單單是爲了歡迎蕭昇這位新主人入住。同時,更因爲要在這裡舉辦一場歡迎酒會,順便讓蕭昇發表幾句講話,展望一下未來,諸如此類。
長官上任,下屬擺下宴會,替上司接風洗塵,這種事情,中寰當然也有。不過在中寰,通常是筵開幾十席,各級官員,還有當地名流士紳等人,各自按照身份高下入席。前來上任的上司坐在主位,在開席之前發表講話。
但東荒的風氣,和中寰不同。這裡是在大廳裡面,把幾十張桌子拼起來。上面擺滿了各種食物和飲料。衆位衣冠楚楚的來賓,想要吃什麼,就自己動手取用。當然,來參加這種酒會的人,多數不會注重吃東西,只會更注重藉助這個場合和機會,進行相對私密的交流。
事實上,很多東荒的大事,都不是在行政院、最高法院、法議會等三大機構裡決定的。那些場合,不過走走過場罷了。真正決定大事,往往是在這種酒會之上。
酒會開場之前,當然首先讓蕭昇發表講話。不過蕭昇知道自己剛剛來到東荒,對於本地各種問題,還不熟悉。胡亂說話,只是平白讓別人看輕了自己而已。
所以,蕭昇只是端起酒杯,微笑着講了幾句事前背好的,冠冕堂皇的客氣說話。無非是什麼“本王年輕識淺,請各位多多關照。假如本王日後的作爲有所偏差,也請各位直言不諱,開誠公佈”的諸如此類。
這是蕭昇來上任的第一天,自然沒有誰那麼不開眼,膽敢順着杆子爬,當場就開口教訓他這位行軍大總管的。衆人都是說些客氣廢話,也就過去了。
蕭昇微微一笑,道:“好啦,時候不早,大家應該也餓了。這就都隨意吧。請,請。”
東荒衆位達官貴人,立刻轟然答應。隨即就要各自上前,去取用食物飲料。
就在這個時候,變故陡生。只聽見陣陣喧譁鼓譟聲,猛然從大總管府的門外響起。
“抗議!抗議!強國人滾出去!東荒是東荒人的,和強國沒有關係!”
“打倒蝗蟲,還我奶粉!東荒的奶粉都是東荒人的,蝗蟲回家吃自己!”
“抗議蝗蟲侵佔東荒福利!強國的母蝗蟲都是碧池,公蝗蟲都是強盜小偷!”
“攻佔大總督府,光復東荒!東荒是鷹吉祥國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們不是大昊人!”
“殺人兇手!血債血償!十四蝗蟲滾出來!以謀殺罪判處死刑!”
那些亂七八糟的各種抗議示威口號,瞬間傳進宴會大廳之中,讓在場幾百名賓客,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瞬間,衆多賓客,個個面劇變。有愕然,有詫異,有憤怒,有尷尬,有期待,有竊喜……所有表情都齊全了。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緊緊閉上了嘴巴,隻字不發。剎那,大廳以內,一片鴉雀無聲。
蕭昇自然明白,自己這次過來上任,基本上沒什麼人,會真心誠意地歡迎自己。畢竟,自己這次不是來度假的,而是要大洗牌大清理大整頓,把目前東荒處處和朝廷離心離德的局面,徹底扭轉過來。
在這個過程當中,蕭昇少不得會觸動東荒舊有的利益集團。他們會奮力反抗,那也屬於意料中事。只是沒想到,舊有利益集團這麼迫不及待,連這個歡迎酒會都還沒開完,就已經要動手了。擺明陣仗,就是要給十四皇子一個下馬威看。
蕭昇暗地裡冷笑一聲,大袖一揮。慢條斯理道:“本王……哦,不對。應該是本總管。雖然才學有限,但這次來東荒,卻也沒打算混日子。總要爲東荒老百姓做上幾件好事,纔不枉走這一趟。
現在,既然外面有人示威抗議。呵呵,很好,這也是民意的一種反應嘛。既然如此,那本總管就出去見見他們,看他們究竟有什麼要說的。”
蕭昇這幾句說話,大大出乎現場不少士紳名流的意料之外。
在他們印象裡,大昊官員,通常都很害怕面對這類羣體事件。一旦有人民遊行示威,大昊官員總是躲起來,扮演縮頭烏龜的角色,絕對不敢出去見人。一旦有事發生,這些官員又只會千方百計地捂蓋子。企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拼命搗糨糊和稀泥,那纔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不過現在……
這位十四黃子殿下,東荒行軍大總管,似乎有點不按常理出牌啊。
東荒法議會主席曾泰,向前走上兩步。低聲勸道:“殿下,您真要出去?三思,請三思啊。外面那羣人,可是貨真價實的刁民,無理還要攪三分。一旦鬧出什麼事來……朝廷面子上,殿下的面子上,恐怕都不好看啊。”
旁邊立刻有幾名東荒的士紳名流,齊聲附和道:“是啊是啊。曾主席說得對。殿下,您身份高貴,何必和那種市井刁民一般計較?要麼關上門別管他們,要麼乾脆派人把他們趕走了事。用不着出去的嘛。”
蕭昇微笑着擺擺手,目光向這些說話的士紳名流一一掃過去,把他們的模樣一一記在心裡。
要知道,蕭昇既然來當這個東荒行軍大總管,事前便已經做好了準備功課。這邊究竟有些什麼人,表面立場如何,實質立場如何,蕭昇都大概心裡有數了。
而現在,說話勸蕭昇不要出去的這些東荒士紳名流,幾乎無一例外,都可以劃歸爲心懷叵測的類型。蕭昇甚至相信,外面那羣人,十有八、九,都是面前這羣士紳名流,在暗地裡組織支持的。
哼,本王剛剛上任,屁股還沒坐暖。居然就有人上門來遊行示威了?分明不給本王,想給本王一個下馬威看。好,既然你們這樣迫不及待,那麼本王也不客氣了。這個下馬威,到頭來究竟會是誰被嚇到,一陣自然就見分曉。”
暗地裡打好了主意。蕭昇微微一笑,也不理會曾泰和其餘那些士紳名流,只是向羅剎女招招手,叫道:“阿蘿,跟我過來。”徑自向外就走。
羅剎女本來捧着一盤烤火雞,吃得正開心。忽然聽見堅波叫自己,立刻丟下盤子,緊緊跟上就走。不過剛剛走出兩步,仔細想想,始終有些不捨得。於是趕緊又回來,用力撕下一隻雞翅膀拿在手裡,這才轉身再追上蕭昇。
羅剎女快活地邊吃邊走,弄得滿手是油。那些東荒士紳名流們看在眼裡,不禁連連皺眉。心想大總管身邊這位女子,相貌倒是挺漂亮的,身材也確實火辣誘人。可言行舉止,怎麼如此粗魯,就像個毫無教育的野孩子一樣?
大總管居然如此寵愛這野孩子,甚至寸步不離。看來大總管雖說出身皇室,品味卻絲毫不高雅。強國人就是這樣的。不管多有錢出身多好,骨子裡還是改不了那股子土得掉渣的味道……
當然,這種想法,各人也只敢在肚子裡嘀咕一下而已。真讓他們說出口來,那是萬萬不敢的。但無形之間,他們望向蕭昇的目光,也格外多出了幾分輕蔑和不屑。自我感覺則加倍良好,認爲這次肯定可以輕易把蕭昇玩弄於股掌之上,讓他立威不成反丟臉,最終落得一個灰溜溜沒臉見人的下場了。
片刻之間,所有達官貴人,士紳名流,全部跟隨着蕭昇,走出總督府大門。
這大門前面,是一片空闊廣場。而此時此刻,廣場上已經黑壓壓地堆滿了人。粗略一眼掃過去,至少也有上萬。他們手裡舉着各式各樣的橫幅,上面寫着各種各樣的口號和標語。還有人打着旗幟。
大昊皇朝,依照律例規定,以昊日龍旗爲國旗。圖案是黃底、水藍波濤、昊日東昇、四龍環繞。象徵着一天四海,盡歸大昊。
然而,眼下總督府大門前這羣人,舉起的卻不是昊日龍旗,而是鷹吉祥國的獅鷲旗。鷹吉祥國以獅鷲爲吉祥物,地位與大昊的龍鳳相等。所以鷹吉祥國的國旗,就是兩頭紅色的獅鷲,人立相對。獅鷲的老鷹頭顱,則被染成白色。
看見總督府裡,走出來一大羣人。那羣示威者立刻激動了。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有人高高舉起手裡的獅鷲旗,用力左右揮舞,聲嘶力竭地吼叫道:“強國人滾回去!中寰蝗蟲滾回去!我是東荒人,不是強國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說時遲那時快,山呼海嘯一樣的咆哮聲,席捲廣場。所有這些示威者,全部活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地大喊大叫。各種口號當中,更加夾雜着用東荒土話喊出來的各種污言穢語,一時間也聽不清楚那麼多。甚至乎,他們還想要衝過廣場,上前動手抓住蕭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