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公子溫潤如玉洞徹天機,樓下梟雄瞭然世情裝瘋賣傻。一夥看傻眼的圍觀羣衆,卻遭了池魚之禍。
能讓見君不拜,見王高三分的戰神李吒拱手道歉的人,趙武靈磕幾個頭算什麼?所以張鳳傑沒有丟掉面子,但是他卻沒有半分得意慶幸的心情。青田公子這一巴掌打的輕描淡寫,卻實實在在打在了他的心上。有一種痛叫抽緊滴血。他忘不掉就是這個人,在他出生的時候,天都神王張重耳不惜自降身份登門求名。結果卻吃了一碗大大的閉門羹。
“走!”張鳳傑看着趙武靈不必吩咐就伏地磕頭賠罪,只能狠狠吐出一個字,一馬當先領着衆人去了。
顧天佑不理會下邊兩個老小孩兒在那裡耍寶,徑直走上樓,來到一身落拓青衫,手執白紙扇的公子哥兒面前。
庭院深深,煙雨濛濛,竹林掩映着一間小木屋,就坐落在品菊樓的後院,地方很小,竟自成氣象。
賓主落座,有少女名胭脂點雪在一旁奉上香茗,青田公子揮手示意她先下去,轉而笑道:“我誠心誠意來找你賞菊,你卻拿我擋槍,若不是看在你那仙釀有幾分滋味,本公子早就一走了之了。”
顧天佑道:“亂局紛紛,身處漩渦中心,不得不爲之,之所以這麼小心,還是因爲我對這個世界所瞭解的還是太少。”
“知己不足者,便已近乎先知。”青田公子道:“軸心世界裡的人總覺得地表世界是蠻荒之地,盡是些矇昧弱小的土包子,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兩界未通以前,正是那些飛昇上來的傢伙們打破了至聖不出七種姓的桎梏。”
顧天佑自嘲一笑道:“照你這麼說,我這是給來自地表世界的才俊們拖了後腿。”
“公孫無極封神三千年,地表世界飛昇過來後企及至聖境界的有一百零八人,能抵擋住你那位伴當三招兩式的都不多,有可能戰而勝之的更是一個都沒有。”青田公子道:“可笑的是公孫無極,堂堂天下第一元聖,卻被妒恨私心矇蔽了雙眼,若是選你做了雷霆巫國的皇帝,我便信他是真心爲神農人族的未來做打算。”
這位青田公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竟似乎對顧天佑的底細已經摸的一清二楚。
“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受寵若驚?”顧天佑聽的半懂不懂。但有些東西未必就要全聽懂,也能想象一二。這位青田公子雖然是九品巔峰的修爲,卻是夠資格參與鈞天盛會,與太昊元聖同席的大人物。從他稱呼公孫無極的口氣上就不難聽出來,這位肯定是荒古時代某位大德轉世。這樣的人忽然給自己這麼高的評價,顧天佑自然要表達一下謙虛的態度。
青田公子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菊花茶,道:“這玩意淡出個鳥兒來,你那仙釀就不要在敝掃自珍了吧。”
“酒這就來了。”顧天佑從空間法器中取出早準備好的仙釀,主動給他斟滿一杯。
青田公子端起杯子在鼻子旁嗅了嗅,點頭讚道:“果然是那個天地初開的氣息,你這杯酒可要比聖葉鎮那邊倒賣過來的神仙醉醇厚多了。”說着一飲而盡,示意顧天佑繼續滿上。
顧天佑將酒壺直接丟給他,道:“既然要喝的暢快,又何需將酒興圈在那小杯子裡。”
“妙哉!”青田公子將手中摺扇在食指上轉了數圈,忽然停住,問道:“你是怎麼看神國的?”
“一個很大的杯子。”顧天佑道:“大到足夠把很多人的慾望都圈禁在裡邊了。”
“你呢?”青田公子懸壺如長鯨吸水,喝了一大口酒,道:“這個杯子是不是足夠裝下你的慾望了?”
“我已經有了很多家人,又有了聖葉鎮這個容身之地,如果能夠一家團聚,便於願足矣。”顧天佑道:“神國雖大,但對於我這個杯子外的人而言,大或者小都不重要。”轉而反問:“你呢?青田公子輕公侯,慢皇族,醉臥菊花叢,笑飲逍遙酒,可也是因爲慾望得到了滿足?”
“我?”青田公子灑然一笑,道:“首先你這問題問的就不對,誰是公侯?誰又是皇族?張擘亓還是張姜溪?還
有這個醉臥菊花叢,你這話說的可有點不厚道。”又道:“在我們那個時代裡,本沒有什麼公侯,更沒什麼狗屁皇族,大家都執着於對道的探索,哪有那閒工夫去爭名逐利,就算有了分歧和矛盾,爭的不過是誰活的更久,如此而已。”
他們的那個時代,是洪荒時代還是更久遠的某個時代?顧天佑心馳神往,卻難以想象。
“只要有一個爭字,便會有個輸贏。”顧天佑道:“你贏了嗎?”
青田公子笑道:“我至少還活着,還把從前總想着跟我打生打死印證所學的笨蛋收做了弟子。”
他的弟子當然就是那位戰神李吒,卻原來也有一番不凡的來歷。
顧天佑道:“我不求能一直活下去,只希望儘量延長有家人相伴的日子,當家人不得不離開時我在他們身邊,當我不得不離開時,還有家人陪伴。”
“你比我貪婪多了。”青田公子道:“你口中的活着當然不可能是簡單的活着,而是要自由並且有尊嚴的生活,不單是你,還包括你的家人們,都要過上這樣的日子,在這個亂糟糟的時代裡,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總難不過稱霸寰宇的野心吧?”顧天佑笑道:“有多大肚子就準備多大的席面,捫心自問,以我所有的資源和能力,只求個獨善其身,還是有些把握吧。”
“哈哈。”青田公子笑了起來,指着顧天佑道:“你倒是真敢吹這個牛皮,若是你能把九轉玄功練到第九層再這麼說,我倒還能認同你幾分,但就憑你現在這點道行,加上個黑泥鰍和三個老妖,就想從公孫無極手中把你那些家人帶走,還要保護他們避開這滾滾而來的時代洪流,豈非癡人說夢?”
把九轉玄功練到第九層,以顧天佑所知,老滅所言,古今只有一人而已。這青田公子的口氣之大,竟好似他親眼見識過第九層九轉玄功的威力似的。顧天佑暗自驚奇,面上不動聲色道:“就算是癡人說夢,也總比蠅營狗苟渾渾噩噩來的強些。”
“嗯,也有你這一說。”青田公子點頭道:“咱們言歸正傳。”
“之前王陽明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所以想請我做個說客,他們那一套我雖然也不喜歡,但比較而言還是要比王禪張擘亓之流搞的那一套討喜多了。”青田公子繼續說道:“沒見到你之前,我出於好奇便給你課了一卦,略有所得,更有所惑,這個世界裡,能讓我產生困惑的人可不多,你和外頭的猴子就佔了兩個名額。”
“王相和陳老,包括三眼大聖,佛門彌勒教主,我知道他們是一個很強大的團隊,也略約知道他們要做的事情。”顧天佑道:“但在我看來,無論他們怎麼折騰,都是在那個杯子裡的事情,跟我這個杯子外的人不該有什麼關聯,我無意進到杯子裡,更不想摻和杯子裡的事情,看來今天要辜負你這番盛情相邀了。”
“無妨。”青田公子淡然道:“本就不是什麼特別大的事情,他們之間那點勾當,放到聯邦和神國之間的大矛盾中便根本不值一提,而聯邦和神國之間這些紛爭,若是放在盤古和天狼兩大天域之間,同樣也會變得微不足道,對於我這個漂流已久的閒散人而言,最重要的是這個家還在,家裡就算只剩下幾個曾經瞧不順眼的對頭,可總歸也算舊識。”
這句話的信息量略大。顧天佑暗自思忖,他所謂的舊識多半指的是公孫無極和王佛那一代人。這個家又是指什麼呢?難道是盤古天域?那他所謂的漂流莫非已經是在天域之外了?
縱然早已眼界大開,顧天佑還是禁不住被自己的這個推測嚇了一跳。如果他沒有吹牛,那這個九品巔峰的青田公子該有多大來頭?他又該是怎樣一個級別的存在?
青田公子忽然將扇子啪的一下打開,道:“說好了請你賞菊,怎地三言兩語就把話題給扯遠了,我這個論道忘形的老毛病怕是改不掉了。”呵呵一笑,又道:“不過現在賞也不晚,從現在起,咱們就說這菊花。”
這位說話,跳躍性太強。顧天佑這天馬行空的人物都覺得有些跟不上他的
思路,語帶譏諷笑道:“我是個俗人,對跟菊花有關的事情所知有限,怕跟不上你的思路。”
“只是你這不饒人的嘴巴便比我這菊花厲害多了。”青田公子嘿的一笑,不動聲色的還了回去。接着道:“人間先有菊,再有贊菊詩。”又道:“要說賞菊詩,那真是一言難盡,名種菊逾百,花開麗且妍。秋容圃外淡,春意眼前旋。各種各樣的菊花多了,這寫菊花的詩自然也就多了,比起來還是地表世界文辭鼎盛的那幾年佳作最多。”
顧天佑隨便接了一句,道:“我就知道一首不錯,是個造反的不第秀才寫的: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青田公子搖頭道:“氣勢有了,意境卻太過剛烈,有怨氣沖天失之狹隘的感覺,借花喻人實在有些牽強,我更喜歡另外兩句,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微微一頓,又接着道:“隨波逐流者,終如秋風黃葉,一個人堅守住自己的內心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在我眼中,這個黃巢雖然殺了個痛快,但在精神層面上卻是個瘋癲的懦夫。”
“抱香枝上老,難道就比秋風黃葉高明很多嗎?”顧天佑道:“說教總是很容易,精神世界卻是個複雜的命題,你不是他,沒有經歷過他的痛苦,這評判自難免有些主觀。”
“所以纔要有:獅龍氣象竟飛天,再度輝煌任自威!”青田公子一指庭院中一盆白菊,道:“這花的品種叫殘雪驚鴻,結花在冬月前,盛開卻是春寒料峭殘雪時,我改變了這院子裡的氣候節氣,它纔會在這個時候開放,你看這花開的氣勢,勢如怒獅,昂拔如龍,前面結花不放的窩囊氣在這一刻一掃而光,何其的痛快?”
顧天佑知道他每言必有深意,想了想,卻很難想象出他這番話所指。遂開門見山道:“你要說什麼還是直接一些吧,被你這菊花妙論把我給繞糊塗了,我現在真是完全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呵呵。”青田公子莞爾一笑,道:“也好,那我就直接些說吧,現在就有這麼個半神半魔的瘋子,就好比你口中這個不第秀才,憋了一肚子窩囊氣,想要衝天香陣透長安,但他暫時還沒這個實力,因爲有些東西被他丟在了一個地方,他一直想要找人幫忙拿回去,如果真給他取回去,這天下立刻就會亂起來,會對整個神農族都大大不利,你明白了嗎?”
“而你希望我學這殘雪驚鴻,要忍得住煎熬,就算遇到了些許磨難也不要跟這人一樣,或者說跟他同流合污?”顧天佑首先想到的就是公孫無極。但又覺着不大貼合。
青田公子彷彿能窺破人心所想似的,道:“別亂猜了,這個人不是公孫無極,他是人傑不是瘋子,更捨不得這神都亂起來,我說的這個人也算是從地表世界來的,不過是在地表世界裡一個很特殊的靈界而來,以天道自居,自詡一切作爲都是替天行道,骨子裡卻只是個被複仇的火焰燒糊塗的瘋子。”
顧天佑想到他說的是誰了,這個人必定是天道教主楚雲瀚。
“我明白了,你今天把我叫來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接受王相他們的拉攏,也絕不可以成爲楚雲瀚的幫兇。”
“正是如此。”青田公子點點頭,道:“我剛纔說過,出於好奇曾爲你算過一卦,但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我雖然曾被稱爲神機妙算,但總歸曾經離開這世界太久,天道渾昧,我也不能盡得天機,所以纔要專門把你請來叮囑一番。”
顧天佑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算出來天道教主要針對神都有所動作,但需要我來相助,幫他取回某件東西?”
“天機不可泄露。”青田公子道:“我能對你說的言盡於此,怎麼選擇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的問題是你說了這麼多,比白說也強不了多少。”顧天佑不客氣的:“你先勸我加入王相陣營,又警告我不要跟天道教廝混,你給我提了這麼多要求,就沒打算給我準備點好處嗎?”
“幫你把九轉玄功突破到第七層如何?”青田公子不動聲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