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之除了馬睿、餘夫人和啞伯外還有一直侍候餘夫人的小丫鬟,只是小丫頭顯是被嚇傻了,捧着個碎瓷茶盞蹲在一旁,看着馬睿在那發瘋,不知所措。
陳安領着馬月香走到了她身邊,開口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小丫鬟正是六神無主之時,被陳安一問,本能地脫口道:“大少爺不想去武直院進學,夫人不同意。”
陳安恍然,他雖然來大乾的時間還短,但是對大乾風貌的認知,卻不遜與時下之人,蓋因暗司特務出身的他最擅長的是適應環境,融入環境。自初到平澤溝起,他一直在研究大乾風物,以期以最短的時間融入其。所以對一些與民生息息相關的機構知之甚詳。
所謂武直院,還要從朝廷針對治下之民的教育政策講起。
作爲諸夏王朝,當然要以教化爲先,因此朝廷選官多爲學之士,並且在天下各州廣置學館,收錄英才教育,每期設置考覈,考覈通過者可選爲官吏。這簡直是一步登天之途,自然爲人所向往。但奈何這天下到底還是精英人士的天下,晉升之途掌握在精英人士手,類似學館進學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八成掌握在士族豪紳之手,普通平民想要獲得難加難。
但是大乾朝廷號稱兼容幷蓄,國策甚爲開明,給普通人也提供了進的機會,那便是同樣在天下各州都有設置的武直院。
只是武直院與學館還是有些差距的,這差距指的可不是字面意義的一一武,事實學館雖叫學館但也教授武藝,並且所傳授的武藝武直院還要更加高深。在諸夏之人看來,武本不分家,採風流自然高人一等,但沒有武藝傍身,沒有強健的體魄所有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空。所以在大乾,武雙全才是正途,是人才,只修一種不過是弱雞和莽夫,有識之士斷然不取的。
武直院與學館的不同在於,一者爲官辦,一者爲民辦。
不錯,學館爲民辦,武直院是官辦。
在時人看來,學館爲國家培養官吏,當爲官辦,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雖然國家也爲各地的學館撥款,但實際各地學館的大半經費和控制權都在地方豪紳的手。地方豪紳有名望有學識之人會被國家直接授命爲博士成爲該地學館的實際掌控者,牢牢把控國家官吏的後備人才資源,建立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體。
武直院興辦的初衷,是爲了對抗這種制度,打破地方豪強對國家人才資源的壟斷,給平民更多的機會。但是自其建設之後,並沒有什麼突出貢獻,實在是因爲國家根本負擔不起這一部分的教育費用。武直院的教學水平和師資力量,與學館相簡直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所以自武直院初創以來,一直這麼半死不活的吊着,地位尷尬無,直到鎮國公的出現。
如果說大乾太祖太宗只是走了狗屎運在前朝遺骸建國,那鎮國公簡直是大乾興之星,他一手締造了堪地仙朝的大乾帝國,央王朝。
他對大乾的貢獻,可不止是一個掃滅四夷,威震八荒,很多潤物無聲的政策簡直數不勝數。
拿這個武直院來說,他制定了一個策略是各地武直院由當地門派結社承辦,國家撥款三成。
起初各大門派都不以爲然,甚至心多有牴觸,他們本身是學院的雛形,自家培養弟子還培養不過來呢,哪有閒心去教育人家。
但是雲天宗帶頭,廣開武直院,再有國家政策支持,雲天宗的武直院一度開的整個北地都是,甚至都開到同爲十方巨擘的流風亭的山門前,與這個大佬搶弟子,搶生源。
這還能忍?
於是流風亭也開吧,開分基地誰不會啊,反正國家本有基礎在那裡,投點錢,派個外門弟子坐鎮,一應招生事項都有地方官府承擔,簡單無,然後是各大門派賽似的開辦武直院。
如此而爲,只是短短兩三年時間,各大門派支持的武直院能向世家大族掌控的學館叫板了,學館再也不能壟斷人才,由是央集權穩固。
各大門派此時也發現了,開辦武直院對於他們來說好處還是有很多的,不說其對於資源以及有資質的弟子進行節流這種暗手了,單是國家政策的支持,以及爲國家培養人才,這些人才的香火情,足以使得自家門派地位穩固。
所以到了後來,不止十方巨擘這一層次的頂尖門派在辦學,其他一些二三流的門派也開始紛紛效仿熱衷辦學。
武直院的規模如滾雪球一般壯大,幾乎大乾十九州,每城每郡都有武直院設置。
按道理來說,武直院雖然底蘊還淺,但能夠進學其也當是不錯,甚至很多地方的武直院都能吊打當地的學館。
但陳安轉念一想,此地鄰近崑崙山,當是大乾邊境地區,而大乾邊境的武直院似乎有着這麼一條規定:“凡富之家五口丁一,進學武直院,以充邊戍。”
也是說,大乾邊境地區的武直院還有爲國家培養邊軍的義務。
事實無論哪朝哪代,似乎邊民都承擔了邊境囤戍的兵役。而不同的是陳安曾經待過的大周,武道最高也是九竅圓滿,對軍隊的要求相應較低,真要戰場,臨時招募,發個兵器可以了。
可是在大乾,飛天遁地的非人存在皆是,那麼對軍隊的單兵素養要求相對的要高了許多,不在武直院操練一二如何能的了戰場,算勉強去,也是炮灰的料。
所以話反過來講的話,在邊境地區進學武直院,往往還代表着要去邊關服兵役。
這麼一說也能理解這馬家大少爺如此歇斯底里的原因了。
可是他在這鬧有什麼用呢,他是馬家獨子,這兵役他不服誰服,莫非……
陳安腦子一轉又想到餘夫人的兩個養子,然後他看那馬家大少爺的目光有些玩味了,這小子倒是打的好算盤。
這倒不是說不能頂替兵役,其實很多富戶都是出錢讓人幫忙去服兵役,這種事大周有,大乾也有,甚至估計任何朝代都有,餓的快活不下去的赤貧到處都是,隨便給點安家費,願意替死的人估計都能排隊。
但這又不是直接徵兵,進學武直院也不是一定會戰場,把危險丟出去的同時,也把進的機會讓給了人家,這馬睿是腦殘嗎?
只是聽剛剛小丫鬟的話,這馬家大少的提議似乎被餘夫人否決了,是望子成龍想要逼一逼,還是太過心善不忍讓其他人替自己兒子受過?陳安瞥了一眼站在堂前,臉色煞白,被自己兒子罵的一副悽悽惶惶模樣的餘夫人,雖不願相信世有如此好人,但還是認爲因由可能是後者。
“你這個殘廢老虔奴,快滾開,主人說話,你在這礙什麼眼。”已經被陳安標記爲腦殘的馬家大少猶不自知,還在把邪火發泄在出來勸架的啞伯身。
“住口,你……你怎麼可以對錢伯這麼說話。”餘夫人氣的渾身發抖,一隻手扶着背後胡牀,一手指着自己的不肖兒子呵斥道。
只是她眉眼彎彎,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這句呵斥半點威力也無,反而讓馬睿更來勁道:“罵他一個卑奴怎麼了,我纔是你的親生兒子,你一個兩個不相干的人領進門,有沒有顧及到我的感受,現在一個下僕都能騎在我這個馬家真正的主人頭了,我在這個家還有什麼地位?”
馬睿伸着手指點着餘夫人,又點了啞伯,還不過癮,說道不相干的人時,又點向陳安。
不過目光只在陳安身頓了一下,落到了一旁的馬月香身,彷彿發現什麼新大陸似得,眼前一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馬睿恍然大悟道:“我說你怎麼這麼維護這老奴,莫不是你倆有一手,我覺得這丫頭來得蹊蹺,父親生前還沒有,父親死後反而給我添了個妹妹。合着你們一家三口團聚,急着送我去死。”
寂靜,廳自馬睿話音一落,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包括陳安在內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馬家大少竟對自己的生母說出這種話來。
最先回過神來的啞伯,眼羞憤,惱怒,痛苦一一閃過,臉色漲的通紅。有心想要拿下這言語辱母的畜生替自家主母好好教訓一番,但卻囿於主僕名分不敢妄動。
正不知所措間,忽聽身後咣唧一聲,連忙回頭去看,只見餘夫人已經雙眼翻白閉過了氣去。這一變故,嚇的他再也顧不得其餘,連忙轉身將之扶起,放置在胡牀,按壓人搶救,爲其導氣。
馬睿也被這變故嚇了一條,面閃過一絲不忍之色,猶豫着是否前,但看到餘夫人在啞伯的搶救下,呼吸漸漸平順,睫毛開始顫動,有再次甦醒的跡象。便咬了咬牙,一甩袖子,“哼”了一聲,狠心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