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嶺佑衛遠侯府。
夏紫嬛靜靜坐在房妝臺前梳着頭髮,她面前的銅鏡之映照着那張傾世容顏帶着三分詭秘,低聲開口道:“消息你真的已經確認過了,這次我可是擔了很大的干係。”
夏紫嬛語調幽幽:“徐亨已經召回了徐卉,還往漣水那邊送了信,家也在緊鑼密鼓的佈置,雖然沒有說在佈置什麼,但縱覽家大小事,除了老爺子要昇華法如還能有什麼事情值得如此鄭重。”
鏡容顏沉吟片刻道:“你安心潛伏,這事便交給我們處理吧。”
“你們準備怎麼處理?殺了徐宏嗎?事關我自身安危,我有權知道,否則我要申請調離。”夏紫嬛倔強地道。
“殺了徐宏?不行,死一個邊域老將事情太大了,聶海峰會像瘋狗一樣追着我們不放的。而且我們還需要藉助徐家的力量經營東南,若是徐宏死了,徐家力量會大損,不利於我們發展。唯一的解決辦法只能毀了他的武道根基使他此生不能寸進。”鏡之人語氣漸轉陰毒,爲這件事情定下了基調。
“什麼?”夏紫嬛驚道:“讓一個天象巔峰外景高人傷而不死,你們想怎麼做?請長老們出手嗎?”
“這你不用問了,你想知道的已經回答了你,你在此安心潛伏,隨時待命行。”鏡之人語氣不耐煩地道,說完也不在理會夏紫嬛還有何種訴求,直接斷開聯繫,消失在銅鏡之,讓後者憤憤難言。
……
陳安獨自一人坐在房舍,靜靜思考着之後的路該怎麼走。這兩日裡趙牟還沒回來,張進還在忙着四處交際,連一向顯得百無聊賴的蘇晗也整日裡犯困,不知跑到什麼地方睡覺去了,使得他終於得了空閒,將整個書院和界門城轉了個遍。
至於前幾日那些個問題太過激進,引起蘇晗這個武道宗師懷疑的事情,他倒不是很在意,因爲對於曾經幾乎觸摸到宗師層次的他來說,法相宗師有多可怕他一清二楚,反正憑藉他現在的情況,對方如果真要針對他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不如呆在這不動,以不變應萬變呢。
而之後的路,他倒不急着去尋找小光了,因爲急也沒用;他打算先在這安心學習,把基礎紮實,再把武道一途從頭來過。本來他都已經得過且過了,要不是小光的事情牽掛,他都想找個地方安度餘生,不理世事,至於什麼大能佈局,東萊血刀的說法,他半點去看看的興趣都沒有,自己爛命一條對方要收走收走好了。但現在在回家的yòu huò之下,武道登極的念頭再次生出,並且像野草一樣瘋狂生長。
要想回家必須武道登極,而想要武道登極當下有一個不錯的機會,那是在這崑崙書院學好經注章史。
不錯,這些看似無用的經注章史纔是陳安留下的真正目的。
那些所謂的頂尖武學,陳安僅僅只是想要拿來當個參考,而那些看似與武道毫不相干的經注章史纔是陳安真正看重的武道基礎。
在央界,武道也分爲仙武,真武,法武之說。但不論是哪一種卻都是武道登極的一條途徑罷了,本質還是殊途同歸。
無論是仙武,真武,還是法武,在練武之初要建立適合自己的武道意志,領會正確的武道法理,而武道意志武道法理都是從正確的世界觀念產生,取決與武者對世界的認知。
經注章史看似歸於學,但實際卻是武者認知世界,明悟法理的最好途徑。
在陳安一點一點地對未來的計劃確立補全的時候,門口傳來一個軟糯的探問聲:“小安在嗎?”
陳安一怔,這個聲音他還是有些熟悉的,連忙跳下牀,躋鞋,向門口迎了出去。
在門口,餘夫人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盈盈地站在那裡,一臉慈和地看着迎出來的陳安,在她身後,啞伯扛着個大包裹,憨憨地衝着他笑着。
陳安呆立在門口,一時之間竟不知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他們……來看自己的?這不是一場交易嗎?他們救了自己,自己幫他們服役。大家萍水相逢,兩不相欠。他們到底爲什麼要來看自己?
儘管不懂,儘管不信,但當事實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一股名爲暖流的東西不知何時竟莫名其妙地灌輸到他的心田,使他小小的身體如同浸泡在溫泉一般,四肢百骸都溫暖異常。
一瞬間陳安竟有了一絲明悟,原來他所追求的從來都不是武道登極,更不是權傾天下,長生不死,他僅僅只是貪戀那種愛和被愛的感覺而已。
像他當年身負血海深仇,尋找慕少平,初衷只是爲了查清當年的真相,可當他見到慕少平見到慕晴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沒有任何利用的心思,只是把他們當做最親的親人。到後來見到曲輕語時,他甚至有放下一切,陪伴其終生的念頭。算是在萬里寒原之自我放逐,但當他遇到小光之後,他也像是找到了人生的寄託,重拾了活下去的信心。
原來他根本成不了那個可以統兵掛帥平定天下輔佐君王的英雄,也成不了殘忍歹毒滿手血腥的冷血刺客,更成不了仗劍江湖快意恩仇的浪子俠客,不管他武功有多高,不管他殺過多少人,不管他做過什麼噁心的事情,他從來只是一個孤獨寂寞需要愛來填滿的可憐孩子而已。
“安哥哥。”馬月香掙脫了母親的手,一路小跑,一頭扎進陳安的懷,差點把後者眼眶的溼潤撞成珠玉落下。
好在陳安強吸一口氣,將鼻尖的酸澀感壓制了下去,微笑地衝着餘夫人道:“夫人遠道而來,小安不甚歡喜,快請進去坐吧。”
餘夫人點了點頭,帶着啞伯,隨着陳安走進屋。
在屋落座後,雖然心已經確定,但陳安還是禮貌的問了一句:“夫人此次何來?”
餘夫人溫潤地道:“主要是在家閒來也是無事,想着過來看看你,你一個這麼小的孩兒,獨自在這麼遠的地方生活,我們都不放心。”
聽了餘夫人的話,一旁的啞伯附和地點了點頭,連馬月香也點着小腦袋學舌道:“對,我們都很想你。”
陳安一把將小月香摟在懷,衝着餘夫人笑道:“有勞夫人掛念了,小安在此一切都好。”
餘夫人柔柔地笑着,示意啞伯把包袱拿前來,一邊打開一邊絮道:“次你走的太匆忙,只帶了冬衣,如今這天氣見暖可如何是好,我在家左右也是無事,爲你做了兩套夏衫,供你換洗。這還有一套薄被,兩雙鞋襪,也一併與你送來。還有一些零碎物件,這吳記的糖酥,是香兒給你買的,她說你最愛吃,我估摸着是她這個小饞嘴,藉着你的由頭想要解解饞……”
聽着餘夫人的囉嗦,陳安感覺自己的心都有融化的跡象。在這一刻,餘夫人的形象漸漸與他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重合。
使得他再也忍不住語音帶顫略顯哽咽地道:“夫人厚恩,陳安真不知何以爲報。”
餘夫人一怔,接着笑容化開,伸手揉了揉陳安的腦袋,語調一如既往地輕柔道:“你這傻孩子,你爲馬家做了這麼多,是我們不知道怎麼感激纔是。”
陳安嘴裡發苦,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做過吧,一個替役,但能進崑崙書院,貌似還是自己佔了大便宜。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善良到從不以任何惡意去揣測別人。
一下午在這種家長裡短的淡淡溫馨度過,餘夫人一行在界門城住了一宿。
第二日陳安出城送他們走的時候,餘夫人輕撫額頭道:“哦,對了,還有一事要與你商量,再過兩月崑崙書院便是伏日了,我打算那時帶着香兒在她姨母那住兩日,她姨母住在千堡長澤集安樂坊,與這界門城甚近。待你放了假,正好前來與我們匯合,我們一同回去,省的你在走遠路。”
大乾的學館和武直院也有寒暑假,只是寒假稱元節,暑假叫伏日。
陳安本以爲自己進入崑崙書院後,與馬家兩清了,再也不會回到那裡去,可是此時看着餘夫人那殷切的眼神,竟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家人來對待,拒絕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啞伯還在一旁幫腔,雙手不停的划着。
小月香不甘寂寞地爲陳安翻譯道:“啞爺爺說,到時候他會爲你做他最拿手的春絲餅。”
陳安心苦笑,但還是點頭應聲道:“小安記住了,到時一定先去長澤集去找你們。”
聽到他答應,餘夫人淺淺一笑,拉小月香,帶着啞伯了馬車,此離去。
陳安望着那一直延伸到遠方的車輛印痕,久久無語,心似又有一份牽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