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城是古城邦北部的一塊廢棄之地,百年時間並不算久遠,這裡還保留着萬族城邦時期的一些建築。
傅恆等人剛到這裡的時候,這裡才被拾掇清爽,忙碌的人們正在架設房樑,修葺屋頂,就着那些百年建築的骨架搭建房屋。以前這種事情在東荒大地上很少見,畢竟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只有抱團才能取暖。
但現在這種情況在整個古城邦地域卻比比皆是,因爲人都有投機倒把的心思。
齊軍西征大勝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接下來大齊將會成爲整個東萊的主宰,而其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吞併古城邦。
面對連乾軍都能戰勝的大齊,整個古城邦又有誰人能抗,老老實實獻城投降纔是生存下去乃至攝取富貴的唯一途徑。
當然,雖然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但聰明的人們卻可以選擇自己的走法,比如是空着手投降接受安排,還是握住一些投降的籌碼,交換之後獲得富貴,就很有說法。
其實都不用比較,仔細想想也應該知道,獻城獻地獻糧的自然能得到青睞,得到回報,空着手憑一張嘴的,能得到什麼?
所以,這個時候的古城邦大小勢力,跟個拆遷戶一樣,只要有點能力的,全都走出了居所,到野外開闢荒城,拼命地搶佔土地,哪怕只是做個名義上的城主也在所不惜。這股墾荒的勁頭,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足。
有意思的是,古城邦這片地域的廢城還真能滿足他們的需求。
上古中古留下的遺蹟不算,就說當年的萬族城邦,留下的城池也不是個小數目。十二連城舉族搬遷,空出的建築本就多,再加上自然消逝的人口,如今的古城邦地域,用一句十室九空來形容都不嫌誇張,絕對能夠滿足這些想要折騰的人的yù wàng。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太過麻煩的事情,只需要拉一批人出來,把那些殘留的建築修葺一下,能住人就行。若是以往從其他城池拉人可能還會遭到那城城主的阻撓,至於現在麼,齊軍都打到萬年關去了,大乾礦場大半廢棄,百萬礦奴無家可歸,全部逃到了古城邦乞食,人口不要太多。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山林裡捉山民,總之只要想做,路子多的是。
眼前的末城就是這樣,看那密密麻麻的忙碌身影,怕不是得有兩三千之衆,道路上還有一隊隊的礦奴流民匯聚而來,被帶進城中,很難想象這是對方兩三個月經營起來的產業。
傅恆三人隨便找了塊破布往身上一裹,混在流民的隊伍裡向末城進發。
路上傅恆看着身邊熙熙攘攘的隊伍有些感嘆道:“其實,這些人搞圈地搞搶掠人口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起碼流離失所的礦奴們有了落腳之處,可以被就近安置,免去了餓死,葬身妖魔腹的厄運,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善事啊。”
“傅先生說的是啊,”衛宏也有些感慨,此時方能體會到造化弄人的真諦,當初自己等人若是遇上這好事,也不至於和親人走失。
“對了傅先生,您進城之後打算怎麼辦?直接去確認那城主身份嗎?”
“是。”
傅恆回答的簡明扼要,卻讓衛宏有些愕然。
“您不怕這是陷阱?”
傅恆目光一閃道:“我這一路行來都沒做什麼值得讓人關注的事情,也就在東北邊那幾座城池尋訪了一下他的下落,消息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快傳到西邊來。若是對方的消息真的這麼靈通,那麼……”
傅恆沒有說完“那麼”什麼,但衛宏卻已然有些明瞭。在交通剛剛通暢的古城邦,信息的傳遍非常落後,各城主就算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渠道,也得遇到十分重大的事情纔會啓用。
若是顒圖真的能提前得知傅恆的到來,那就說明其人在古城邦的勢力大到難以想象,那還報什麼仇,乾脆蟄伏起來,坐等齊軍收拾對方就好。
不過是人都知道這是不現實的,古城邦要是出現了這麼強力的人,早就被人整合統一了。
當然,也不排除機緣巧合之下被對方知道的情況,但那種概率太小了。
想到這,衛宏又忍不住想起東榆城的長青虹,心中祈禱,希望城主大人只是習慣性地爲客人保守秘密吧。
隨大流的走進城中,自有城中管理人員前來接應,把他們簡單的安置在剛剛建好的房舍內,一人發了個饅頭和一碗可以當鏡子照的米湯,便不再理會,自顧自地出去辦自己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
傅恆先四處環顧了一圈,又緊了緊身上的破布,對衛宏道:“衛師傅,你和六猴先在這稍待,我出去查看一下。”
他其實不怕這是個陷阱,倒不是因爲藝高人膽大,而是小鮫女的死,讓他很多事情都看開了,讓他不願像過去那樣什麼事情都瞻前顧後的想太多,現在他所想只是報仇雪恨,或被仇人殺死,無有其他。
在這裡裝相,不過就是害怕顒圖聽到風聲率先逃跑,讓他找不到對方而已。可剛剛進城時發現,整個城池都破敗不堪,唯有中心處一座建築已然被修葺的煥然一新,以他對顒圖的瞭解,其人必然在那裡,所以也就不需要有什麼僞裝了。
“傅先生請自便,我們等會也去看看路,等傅先生得手之後,也好有個幫襯。”
衛宏自家知自家事,明白自己雖然已經在傅恆的幫助下,晉升了到了五品,算是已經達到中品秘術師的巔峰,但在傅恆的那個層面還是幫不上什麼忙,如此還是不去做對方的累贅了,待在這裡探聽道路,說不定還能在事敗或事成之後的逃匿上起到點作用。
傅恆本想說不用,但也不好駁了衛宏的好意,便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房舍,進入外間逼仄的街道上。
這裡已經有不少衣着破敗的人在遛彎,畢竟不是犯人,管理者自然沒有禁錮他們自由的舉動,只是太忙了,一時沒有人顧得上來安排他們的活計。
因爲街道的狹窄,顯得有些擁擠,傅恆身裹破布混入其間一點也不嫌突兀。
幾步走出這片區域,外門的路面寬闊了不少,上面行走着末城的管理人員和扛着石土木材的苦力。
傅恆身上裹着的破布沒脫,而是把身後揹着的重鈞劍解了下來,抗在肩上。重鈞劍上也裹了一層骯髒的厚布,且以其門板大小的體積,光從外觀上還真讓人一點也看不出那是一柄劍,他就這麼混在苦力中一路向前行去。
末城並不大,而修葺的範圍更是隻有這麼一點,差不多走完一條街,傅恆就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這裡在過去當是個小氏族的駐地,不大也不小,十來進院落的樣子,內裡還有三層大小的塢壁,這算是東荒特色了。院落中也有些施工的部位,因此管理比較鬆懈,傅恆這副模樣也沒人攔他,讓他就這麼大模大樣的走了進去。
不過他卻沒有直奔中心處的塢壁去,而是扛着“門板”順着院落間的甬道,在這裡逛了起來。
和之前所說一樣,傅恆怕的不是陷阱,而是顒圖逃跑,以末城現在的規模,顒圖一味逃跑的話,除非大開殺戒,否則很難留的住,只要他往人羣裡一鑽,傅恆便沒了辦法。所以在事前將這裡的環境瞭解清楚,很有必要。
只是剛轉過一處迴廊,迎面竟有幾個人走了過來,看清領首一人的模樣,傅恆連忙低下了頭。
是柴琦!當初跟隨顒圖離開的一個頭目。
他此時正邊走,邊跟身邊一人抱怨道:“城主不知道怎麼想的,爲什麼要來末地建城?這裡確實靠近泰一關,可更靠近野性荒原啊,那裡是古獸和妖魔的天堂,既招不到什麼人,還危險。當初去更西邊一點的斐濟多好,那裡建築七成完好,我們甚至都不用花費什麼力氣,就能在那安居。”
“柴大哥慎言,現在他已經是城主了,再不比當初,有些事情,我們還是多擔待點好。”
說話這人,傅恆也認識,是另一個頭目劉方,跟柴琦一向私交較好。
“怕什麼?他不就仗着把我們從大冰川帶出來那點恩惠嗎?現在竟然還敢擺譜不見我們,須知他能有今天,靠的還不是我們,該還的,我們早就還了,大不了一拍兩散,現在正值東荒變革的大時代,了不起我們也拉幫子人出去重新建城,過過當城主的癮”
柴琦一幫人說着話從傅恆身邊走過離開,全然沒有在意傅恆的存在,像這種工人這兩天見的不要太多。
待得他們走遠,傅恆緩緩擡起頭來,眼中有名爲仇恨的火焰燃燒,已經可以確定,顒圖真的在這裡。
其實傅恆本來也沒有如此痛恨顒圖,就算對方把他打落塵埃,差點將他至死,他也能夠以平常心對待,但是當格瑞絲死在他面前時候,這一切都不能以平常心來衡量了。
他也知道可能有些遷怒顒圖,但他需要一個渠道來發泄積攢到現在的悲憤暴戾情緒。
因此,他再不猶疑,順着柴琦等人過來的塢堡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