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沅天洛的右臉已經辨不出原來的模樣,紅紅的血肉向外翻着,血水不住地向外流着,看得人觸目驚心。
南宮逸塵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卻又怕弄疼了她,雙手頹然地垂下去落在了沅天洛的肩膀上,道:“洛兒,這是怎麼回事?”
沅天洛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神看向桌子上的藥膏,也就等於回答了他的問話。
居然是這藥膏!這是他親自去太醫院尋來的藥膏,怎麼會這樣?南宮逸塵本能地搖頭。
此時,沅天洛的那些暗衛卻看不下去了,他們圍上來,一把扯過南宮逸塵,道:“這藥膏是你給陛下的,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南宮逸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忙說道:“先別管這個,百里奚和不是給過你‘一抹紅雲’嗎?你帶了沒有?快塗上!”他雖然對駐顏之術不感興趣,但還是在百里奚和的耳濡目染中知道了“一抹紅雲”的神奇功效。
沅天洛點了點頭,從袖子中拿出了一盒“一抹紅雲”。
南宮逸塵從沅天洛的手上拿過“一抹紅雲”,爾後拿起帕子細心地將沅天洛臉上的血水擦乾淨,然後輕輕地塗上了“一抹紅雲”。神奇的是,塗上了之後,原本翻起來的血肉又恢復了原狀,流出的血也少了很多。
這時,沅天洛奪過南宮逸塵手中的帕子,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南宮逸塵忙不迭地說:“洛兒,我真不知道這藥膏……”
沅天洛看着他,說道:“南宮逸塵,對於你,我不會連這一點兒信任都沒有。我並未懷疑你,只是暗中做手腳的這個人,你還是儘快找出來爲妙,若不然,終歸是個禍害。”
一時之間,南宮逸塵悲喜交加,悲的是因爲他自己的疏忽,讓沅天洛受到了這樣的苦楚,喜的是沅天洛沅天洛對於他的信任。他知道容貌對於女子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可現在她還在替他說話,爲他着想,讓他心裡五味雜陳。
見南宮逸塵仍在發愣,沅天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現在事情過去沒有多久,你現在去查說不定還能查到些什麼。所以,儘快去吧。不用擔心我。”
聽了沅天洛的話,南宮逸塵回頭深深地看了沅天洛一眼,爾後轉身離開。
南宮逸塵離開之後,暗衛圍了上來,關切地說道:“陛下,你沒事兒吧?”
沅天洛搖了搖頭,道:“好多了,準備一下,我們明日一早啓程。”
“可是,陛下,您的臉……”
“放心吧,沒事的。”
然而,一個時辰之後,當暗衛散去,南宮逸塵再回來的時候,沅天洛已經蒙上了面紗。
南宮逸塵驚異道:“洛兒,你怎麼蒙上了面紗?是不是……”
沅天洛並未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而是問道:“查出什麼了嗎?”
南宮逸塵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去的時候,給我藥膏的那個太醫已經被人殺死了。”
看來,對方下手的速度倒是很快。
“明日一早,我會離開。”沅天洛的語調平靜,聽不出任何的波瀾。
南宮逸塵神情痛苦,道:“洛兒,你可以不走嗎?”
“明日,我是一定會走的,但不是因爲生你的氣。和你相處這麼長時間以來,你也應當清楚,我不是那般小家子氣的女子。而我對於你的信任,也不是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可以摧毀的。但是,這一次,我卻必須要離開。”
“爲何?”南宮逸塵滿臉的不解。
沅天洛站起身,眼神看向了遠處:“逸塵,你要學着做一個皇帝了。而且,你要做一個好皇帝。原本,我以爲只要我們想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可是,今天楓惜柔的那兩巴掌讓我突然明白過來,你與我身上揹負的擔子都太重,註定了我們今生今世都不可以隨心所欲。從前,我以爲如果我們想要在一起,舉行大婚住在一處也就可以了,但是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如今的東越和曾經的南越不同,於南越而言,至少我是南楚衡的女兒,有南楚衡的詔書在,沒人會說什麼。但是你不同,東越也不同,東越在你父皇的治理下的確很強盛,對你來說,這就是你的壓力。你之前都待在越徹,在東越並無根基,所以他們纔敢明目張膽地派人到宮中來行刺我。身爲帝王,永遠都不是憑藉一人之力,要懂得平衡和藉助各方的力量,只有這樣,才能成就大事……”
沅天洛還未說完,就被南宮逸塵出聲打斷:“所以說,我與你今生今世都不可以在一起了嗎?”
沅天洛看向南宮逸塵,道:“這句話不是問我而是應該問你。”
“什麼意思?”
“待你掌控天下之時,便是你我重聚之日。自然,我所說的掌控並非是用強權壓制,而是讓天下人由內而外,心悅誠服地臣服。唯有如此,方能成爲一個好皇帝。”
沅天洛說完,南宮逸塵沉默了。他多想說,這皇位我可以不要,這天下我可以不要,這東越我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說,一旦他說了,她一定會恨鐵不成鋼吧。甚至會後悔看上了這樣的他,所以,他要努力,成爲她所說的好皇帝。
良久,他看向沅天洛,神情懇切:“洛兒,那你會等我嗎?”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我等。”
南宮逸塵聽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恨不得跳起來表示自己的喜悅。他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狂呼:會的,我一定會是一個值得你等的人!一定會的!
“明日一早,我會離開。”沅天洛再次說了這句話,她是必須要離開了。只有她離開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纔會平靜下來,南宮逸塵才能靜下心來好好處理這一切。
“那好吧,我會派血衣衛護送你。”
“不,於東越而言,血衣衛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你派他們去護送我,不正說明了我對於你的重要,不是更讓他們心存芥蒂嗎?他們之所以針對我,多半是害怕我與你之間的關係會影響到你的決定,害怕你會將東越的國土併入到越徹之中。何況,連這皇宮之中都有了他們的人,你又如何能保證血衣衛之中就是鐵桶一塊呢?”
“若是無人護衛,你只怕是會有危險啊。”南宮逸塵的聲音裡透着擔憂。
“不,你不派人護衛,我纔會真的安全。”
聽到沅天洛的話,南宮逸塵不再說什麼。他知道沅天洛的決定是對的,可他心痛,心痛在他的天下里他竟然連保護她都做不到。唯有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覺到,他這個皇帝是做得多麼的失敗。幾乎是同時,他的心裡燃起了從未有過的鬥志,他要掌控這天下,成爲她所期望的好皇帝。只有這樣,他才能給它最好的保護。
第二天清晨,沅天洛一行人在薄薄的晨霧中啓程。南宮逸塵站在城樓之上,看着沅天洛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喃喃道:“洛兒,等我。”
後來,他甚至連沅天洛的背影也看不見了,可他仍站在城樓之上,腦海中迴響着的,是沅天洛剛纔說給他的一句話:不要爲離別而傷心,因爲,離別是爲了更好地在一起。他不曾預料到的是,後來他幾度艱險,幾欲放棄,就是這句話給了他無窮的力量,指引他步步向前,從未說過要放棄。
然而,說這句話給他聽的沅天洛,此刻卻忍不住淚凝於眸,或許吧,有時候,說些話去勸別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最難的卻是來說服自己。她此番離去,將萬般艱難險阻留給了南宮逸塵,她不忍心。她多麼想留下,可是,她也有她的責任,更何況,她若是留在這裡,也只會讓局勢更加艱險而已。這東越,終究不是她的國土,這朝臣,也不是她的朝臣,她在這裡,不過是白白惹人猜忌罷了。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回到她的國度,勤勤懇懇,勵精圖治,讓越徹強盛起來。這樣,即便是南宮逸塵處理不好東越的事情,她也可以給他最強有力的後盾。既然,從她在襁褓之中到及笄之齡,都是南宮逸塵在保護她。那麼,就讓現在已經強大的她,反過來去幫助他。
只是,南宮逸塵沒有料到的是,他雖然爲了避免猜忌,沒有讓血衣衛隨行保護沅天洛,但還是有人不願意放過她。沅天洛的馬車走出沒多久,行經一片樹林。一進這樹林,沅天洛便覺出幾分不對。照理說,樹林之中,應該是有鳥兒在樹枝上跳來跳去,歡欣雀躍的。但是,樹林之中,一片寂靜,一聲鳥鳴也沒有。
沅天洛的馬車繼續向前,走進了樹林的深處。突然,從四面八方奔出了很多黑衣人,他們將沅天洛的馬車層層圍住。爲首的一人黑巾蒙面,只露着一雙嗜血的眼睛,手中的劍映着初升的陽光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他站在馬車的正前方,冷聲道:“今日,留下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