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燦見枯榮和尚和董婉兒離開。不再耽擱,大步向賓香樓趕去。
其時夜幕降臨,夏天烈日的餘威猶在,大街上到處都是乘涼避暑的百姓。範燦暗暗想了想,認爲枯榮和尚不會此時去探查,而是正在某處監視賓香樓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孫冷縱的行跡。
本來他一個人監視起來有些麻煩,但現在有董婉兒和四名關西豪客相助,只要位置選得好;加上敵明我暗,足可以盯住任何一個角落。
稍稍兜了個圈子,範燦甩掉後面鬼鬼祟祟跟蹤的三個探子,在一處偏僻的地方飛身上房,悄無聲息趕到賓香樓對面的一家當鋪的屋頂,四下搜尋枯榮等人。
他沒有發現枯榮和董婉兒的身影,倒是看到那四名關西客中的青衫漢子,那人正在斗笠遮面,正坐在賓香樓斜對面大街的路沿上,身旁是一些乘涼的普通百姓。
“此人知曉枯榮大師的身份,定然是前來助一臂之力!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大和尚此時的蹤跡。”範燦暗暗想着,不過此時人多眼雜,孫冷橫必然有所防備。不方便前去詢問。
想到此,範燦暗暗琢磨一番,慢慢打定自己的注意。
“既然枯榮大師已經向孫冷橫挑明將會前來搜尋,那廝見過大師神技,肯定不會當成耳旁風;肯定會暗暗派人去通知孫冷縱,或許帶着他離開,或讓這廝藏得更隱秘。不管怎麼樣,肯定會有所動作,老範不妨到近處盯住他們——原來大師尋不到孫冷縱確切的藏身之所,此舉在於打草驚。看來董姑娘和大和尚正在近處監視!”
範燦自然不會懷疑這位佛門高僧武林泰斗的眼光,可以認定孫冷橫那廝行爲有鬼,窩藏了練習搜魂掌的孫冷縱。
“此子兇狠毒辣,或許猶在七星樓的殺手之上,死不足惜,無需有什麼憐憫之情!”
想到此,範燦看了一眼對面的賓香樓大堂,裡面依舊時有賓客進出;大和尚的攪亂帶來的影響漸漸散去,夥計熱情招呼,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只不過門口兩側多了倆勁裝漢子守門,顯示孫冷橫那廝其實心中有鬼。
“既然孫冷縱和孫冷橫是兄弟,或許面目有幾分相似;不過那廝五年前詐死,在暗中生活了那麼久,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面目或許也會有所變化——怕的是那王八蛋在老範眼前經過,老範也認不出他,耽誤了枯榮大師的大事;這事有些棘手!看來還得去見董姑娘和大師一面!”
想到此,範燦起身。雙肩微微一晃,人影一閃,消失在原地,一陣清風www.Qingfo.Cc吹過,了無痕跡,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範燦輕輕落在離賓香樓後院院牆大約十丈遠的一棵大樹樹頂,藉着酒樓透出的燈光向裡看去。
只從門面上看,賓香樓和燕趙樓的差距幾乎可以裡計,但是若算上後院,孫冷橫的賓香樓不必燕京城第一客棧小多少。從範燦立足之地看去,賓香樓後院頗深;層層疊疊,彎彎曲曲,一層一層的跨院圍牆和走廊,猶若迷宮,若非此地主人,進入之後或許就會迷路。
不但如此,院子裡到處都有草藤樹木遮掩,有些地方甚至完全被葡萄架之類的東西遮住,看不清地下是爲何物。
看着如此繁雜的一個院落,範燦有些頭暈。
“難怪枯榮大師絲毫不肯讓步,非得讓孫冷橫那廝主動交人。看來他早就知道了這裡面的情形。若是這般一一找去,即便那孫冷縱不轉移地方,偌大一個庭院,翻騰過來就要數個時辰!”
“孫冷橫明明知道大和尚武功絕頂,仍舊不肯交出人質;最後允許大和尚親自來搜,看似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其實僅僅是爲了迷惑衆人的眼神,緩解大和尚的怒火,讓他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對自己動手——原來這廝有恃無恐!”
院子裡並非是黑燈瞎火,最前面一重院子裡,大部分房間都有燈光傳出,可以看到賓香樓的夥計來來往往忙個不停,卻是有廚房在那裡。
後面的也有數處燈火明亮,遠遠看去,可以看到有女眷在走動。不過在藤蔓樹木的遮掩下,只能透出微弱的燭光;而大部分地方則是黑燈瞎火,看不到似乎的亮光。遠遠看去,猶如一個燕京城的一處黑斑,配着前面的燈火通明的酒樓,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嘲笑那廝試圖入侵的外敵。
“丫的!這龜兒子!”範燦罵了一句,這是和龍門鏢局一名蜀中來的鏢師學的,“若是惹惱了老子,老子一把火燒光你們這些龜蛋!”
可惜,目之所及,明晦不定,範燦產生了有心無力的感覺。
“若是這般挨個探查,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即便有枯榮大師他們相助,即便孫冷橫不加阻攔,憑我們這點人也得耗費大半個晚上!看來有必要找個嚮導。給咱帶帶路。明燈,在哪裡呢?”
想到此,範燦就像飛身離開,潛入院子裡;哪知身形剛動,腳下就傳來一身驚訝的呼聲。
“誰?出來!”範燦猛然在半空中剎住身形,低聲喝道。
這般凌空虛步的表現,威如天神下凡,範燦覺得足以震懾暗中的人物,既然被對方發現,逃避也不是老範的風格。
“混蛋,是我!”一聲不滿的嬌叱傳來,樹枝一陣晃動,董婉兒嬌俏的身影出現在範燦眼前。
“董姑娘,原來你在這裡!”範燦又驚又喜,袖子一揮,身形飛動,落在了董婉兒身側,忙不迭問道,“董姑娘,枯榮大師呢?”
董婉兒忍不住上下打量範燦,臉上尚有幾分驚訝,幾分薄怒,暗忖:
“原來清姐姐並未說謊。這傢伙的輕功已經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竟然真的可以凌空虛步,還那麼從容;即便是師父也遠遠不如;這混蛋哪來的那麼一身功夫?若非他主動現身,我尚不能發現他!”
“該死的!這混蛋在上面呆了多長時間了?”董婉兒本人在這裡潛伏了一陣,沒有發現範燦的蹤跡,不過她的輕功已然不凡,伏在樹冠上層,哪知遇上了範燦這個小怪物。
“範燦,我問你!”董婉兒俏臉一陣青一陣白。
範燦見小姑娘話裡帶了幾分羞意,幾分怒氣;不知自己何處惹到了她,趕忙道:
“姑娘請講。範燦洗耳恭聽!”
“你……你,混蛋,你在上面站了多長時間?”董婉兒被一個男人站在頭上,實在有些不忿。
範燦聞聽,很快就明白姑娘的意思,趕忙道:
“董姑娘,在下剛來不久,只顧着探查院子裡的情況,沒看到姑娘芳蹤,還請見諒!”
心中暗忖:
“此刻有事在身,切不可和這小不點內訌!若她看老範不順眼,藉機發難,不管從哪方面說,咱都要讓她一步!”
董婉兒按照枯榮大師的吩咐,在此處監視院子裡的動靜,伺機而動。無意中被範燦欺負,有些氣憤,不過她明白範燦並非有意,否則的話,按於清和鳳飛飛所說,以他的性格,無論如何會先過來和自己打招呼。
“這傢伙什麼時候過來的?我竟然未看到!”
如此想着,董婉兒嘴上道:
“你這是要去幹嘛?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範燦見她並未糾纏,暗暗出了口氣,微微一笑,搖了搖道:
“在下見這院落頗大,反覆冗雜,正要進去一探,未料姑娘也在此處!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混蛋,這傢伙真是個傻蛋,我不提這事,他還道歉!”董婉兒暗暗生氣,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姑娘點了點頭,表示明瞭,“也好。我看了一陣,沒什麼發現,估計孫冷橫那個王八蛋將人藏了起來,等咱們將那個修煉搜魂掌草菅人命的孫冷縱找出來,就一把火將這地方給他燒個乾淨!反正這裡鬼氣森森的,肯定藏污納垢,不是什麼好地方!”
範燦暗暗一笑,不知該說這小姑娘嫉惡如仇,還是該說她潑辣刁蠻;不過眼前這地方確實不像是什麼好地方,答道:
“姑娘所言極是,孫冷縱作惡多端,九死莫恕!”
董婉兒見範燦同意自己想法,加上剛纔看的那一幕,不知不覺對範燦的看法改變了一些,小姑娘暗忖:
“他說自己有能力保護清姐姐,看來並非虛言!可惜他手上功夫太笨,否則的話,絕對可以笑傲江湖,凌駕於武林四公子之上!是個少見的人才!不枉清姐姐和鳳姑娘對他刮目相看!”
想到此,小姑娘忍不住藉着遠處傳來的微弱亮光打量範燦一番,見他看似有些拘謹,但表面的東西不能掩飾那股發自骨子裡的從容和儒雅,雖然算不上翩翩美少年,卻是個十足的年輕俊傑——何況這拘謹僅僅是因自己而起,換句話說,只是爲了和自己保持一段若有若無的距離,與那些真正的登徒浪子趨之若鶩的行爲南轅北轍。
小姑娘漸漸覺得,這個曾經揪自己耳朵的傢伙並非想象中的那麼討厭。
範燦見董婉兒一雙美目盯着自己不放,小臉上隱隱露出幾分讚許,不知這姑娘打的什麼主意,微微一笑,道:
“董姑娘,不知枯榮大師現在何處?他老人家也在四周這麼監視院子裡的一舉一動嗎?”
董婉兒思路被打斷,當即回身,正要回答,無意中瞥見範燦溫和的笑容,不知怎麼地,心裡突然一慌;總覺得自己以前對範燦的刁難是一個完全的錯誤,非常對不起他。
董婉兒俏臉微紅,輕咳一聲,趕緊將目光從範燦臉上移開,有些慌忙地答道:
“老和尚讓我在這裡等着,他自己去裡面找人去了!”
範燦自然能覺出董婉兒情緒的波動,不過他卻未想到這是董婉兒對自己的看法發生了變化所致,還以爲這小姑娘氣憤大和尚的安排,隧道:
“姑娘,枯榮大師將你留在這裡,肯定是知道這院子裡有消息埋伏,擔心姑娘的安全;還望姑娘能理解大師的一番好意!”
董婉兒微微一愣,冰雪如她很快就明白範燦的意思,忍不住暗叫一聲傻蛋,不過小姑娘也樂見範燦誤會自己的意思,將錯就錯道:
“哼!這老和尚肯定是看不起我的本事,以爲我是個累贅!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裡,黑燈瞎火的,一點不考慮姑娘的感受!真是豈有此理!我打不過他,等我去找我師父,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神偷門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額!神偷門?”範燦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東東?
董婉兒對範燦的看法大變,隨口解釋道:
“掌門人是我師父,我是開山大弟子!本門就我們倆!怎麼?你有意見?”
不敢不敢,笑話,誰敢對妙手空空古星移有意見?那位連枯榮大師都奈何不得的高人,讓無數人聞名喪膽;他範燦雖然有些本事,甚至有神醫撐腰,但他一個晚輩比起這位大佬來差的實在太多。
不說別的,他本人這位神醫門下大弟子,就惹不起眼前的董婉兒;當然不代表神醫不如神偷,隔行如隔山,沒什麼可比性。不過神醫門下人數佔優,師孃、師妹和小玉,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影響力遠超神偷——無論是在天下還是在武林中。
“我怎麼產生了這怪念頭,竟然要和一個小不點爭勝,怪哉!”範燦對自己的想法略感詫異,不過面對似乎惱怒的董婉兒,他嘴上卻不敢怠慢:
“不敢不敢!在下久仰神偷門諸位高人的大名,佩服至極!”
董婉兒畢竟只是胡蝶一般年紀,並不是故意難爲範燦,只是爲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而已,見範燦服軟,自己先暗暗出口氣,滿意道:
“知道就好!”
範燦回頭望望院子裡,對董婉兒道:
“在下準備下去看看,看是否能發現孫冷縱的行蹤,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範燦知道自己一走,董婉兒可能很快就坐不住,丟開枯榮和尚的吩咐,獨自一人跑進去;他知道古星移弟子身手不凡,區區一座院子難不住她;不過離開鏢局時,於清有吩咐,讓他務必要維護董婉兒的周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而範燦有此一問。
“休想本姑娘和你這色迷迷的傢伙一起!”董婉兒不知怎麼地,這麼一句話脫口而出;看到範燦微微變色,心裡一慌,接着道,“你……你自己去吧,我在這等會老和尚,他待會回來,有任務要交給我。我……我……”
董婉兒看到範燦淡然的表情,不知怎麼突然心中惴惴不安,後悔自己剛纔那麼一句話。
因爲自己曾對董婉兒無意冒犯,因此範燦對她多有忍讓,無論她如何刁難自己,均是一笑而過,或者淡然置之,滿足小姑娘的逞勝之心。
剛纔在大街上,董婉兒對枯榮和尚沒什麼敬意的表現,讓一向尊老的他多少有些不舒服;只當她年紀小,又礙着於清,枯榮本人也未在意,因此範燦並未說什麼。
但是自己好心邀請,有意維護她的周全,卻被她看做登徒子行爲,似乎自己有心佔她便宜似的,好心被人誤解,加上對她侍寵傲嬌有些不滿,範燦心底生怒,臉上不自主就表現了出來,看似雲淡風輕,其實是心底的冷漠。
“董姑娘,範燦一向敬你!無論你如何刁難,範燦均一笑置之;希望姑娘不要誤會範燦的意思。範燦不才,受師妹所託,盡力維護姑娘周全,希望姑娘能理解!”
範燦聲音轉過身去,聲音淡然,一詞一句傳入董婉兒心底。
“姑娘清秀絕麗,的確讓範燦動心;但範燦所欣賞的除了姑娘的嫉惡如仇外,只有姑娘的這幅樣貌,別無他意,請姑娘理解。”
說完之後,未等董婉兒答話,範燦腳尖一點樹枝,消失在董婉兒眼前,再出現時已在數十丈之外的賓香樓後院。
董婉兒看着範燦飄然的身影,想到他的話,俏臉變了幾變,身後將身邊的一大截樹枝折斷,罵道:
“混蛋,臭蛋,王八蛋!拽什麼拽,不就是輕功比姑奶奶好點嗎?小氣鬼,猥瑣男,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姑奶奶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嗎?能死啊?擺出一副死人臉,給誰看啊?你是清姐姐的師兄,就了不起啦?混蛋加三極!燕北都比你好,能什麼能?”
董婉兒從小跟在古星移身邊,極爲師父愛護,從來都未受過什麼委屈;她天資聰穎,不負師望,學的一身好本領,尤其是偷技,盡得師父真傳,幾乎是無往不利;即便遇上什麼高手,最後都會被古星移整的不敢聲張;連燕北燕荊這等人物都對她退避三舍,可見一斑。
小姑娘就漸漸養成了極度自我的性格,不過她一顆善心從未改變,因此對於清才唯命是從;但是對於別人,根本就是不屑一顧;那日與鳳飛飛相識,若非鳳飛飛的相貌手段和出身均不弱於她,只怕很難和她相處。
如今竟然被被範燦訓斥,小姑娘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混蛋,咱們走着瞧!姑奶奶絕不會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