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樂公忙道:“咦,老五,於小友說得極是,行走江湖,朋友多一個好一個,大家說開了,不是沒事了嗎,你怎麼獨自走了?”一面朝向阮天華笑道:“老五就是這個脾氣。小友多多擔待,幸勿介意纔好。”說着朝其他三位山主搖搖頭道:“咱們快些追上去。”
四個人像一陣風般走了。
小紅氣道:“從前把大哥迷失神志,也是況神機的出的主意,這人壞死了,還說什麼後會有期,聽他口氣,好像還不服氣呢!”鐵芳華憤然遭;“憑他況神機,誰還怕他不成?”
桑鳩婆道:“依老婆子看,況神機一身所學.還在其他四人之上,而且此人極工心機,一直深藏不露,方纔和老婆子動手,都不會使出‘透骨指’來,嘿嘿,原來他竟是姬隆風的門人,這老魔頭可難纏得很,以後你們幾個可得小心。”
說到這裡,不覺目注阮天華問道:小娃兒,你說你是化鶴道長的記名弟子,老婆於可沒聽人脫過?你這身武功,就是化鶴道長傳給你的了?你倒說說看,他是怎樣一個人?”
阮天華早就想好了一番說詞,這就點頭道:“是的,老道長只肯收在下做記名弟子,他老人家是一位藍袍白髯的老道長,除了道號化鶴,旁的在下就不知道了。”
桑鳩婆聽得將信將疑,說道:“小紅,你方纔使的使套劍法,也是那化鶴道長所傳的了?”
小紅粉臉一熱,說道:“是啊,老道長傳大哥內功,見者有份,所以我和大哥一起練的劍法。”
“化鶴道長?”桑鳩婆口中念着,一面點頭道:“莫非他會是青年白鶴道長的傳人?晤,你們兩個福緣不淺、有此曠世奇遇.今晚老婆子就是不來,你們也足可應付,老婆子就是喜歡多管閒事,不過老婆子也不白來;總算收了一個記名弟子。”
小紅忙道:“是啊,師父,你住在那裡呢?”
“你問老婆子住在那裡?”
桑鳩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若不是和你們住在一起,還不會管這檔閒事呢”
小紅喜道:“這樣就好,師父,我們該回客店去了。”
一行六人離開三宮殿,回到客店。青兒在中間客廳點起燈。
小紅從房中取出八個朱果,四個雙手送到桑鳩婆面前,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嚐嚐咯。”
兩個送給鐵芳華,笑道;“鐵幫主。我現在該稱你姐姐了吧?”
一面又肥兩個分給了青兒和來複。
桑鳩婆看得一怔,說道:“這是江湖上只有傳聞的仙品未果,你從那裡來的””
小紅眨眨眼睛。說道:”這是老道長豢養的一隻靈猿大回給我和大哥採來的,三個月當中,我們吃的就是朱果,臨走,靈猿大哥還送了我們二三十個。”
桑鳩婆道:”難怪你們二個功力精進如此神速,這種朱果根說只有白鶴峰絕頂千丈峭壁上有一株.但要好天氣,沒有云霧,纔可以看得到。但也可望而不可即,服食一個,就可大補真元,多服可以駐顏輕身,哈哈.人家只有徒兒叨師父的光的.老婆子這回卻是沾了徒兒的光,這種稀世仙品,老婆子吃上一個就夠了。”小紅道:“師父這是徒兒孝敬你師父的,你老人家只管收着,我們臨走的那無,靈猿大哥送了我們二三十個,還多着呢”
“好好!!”桑鳩婆喜形於色的道:“爲師那就不客氣了.’鐵若華聽說朱果有這樣好法,目注小紅說道:”你叫我姐姐,不知道我該叫你什麼呢?”
小紅粉臉乍然熱了起來,說道:“我今年才十七歲,你自然是我姐姐了。“鐵若華笑道:“好,那我就謝謝小妹子了。”
桑鳩婆笑道:”其實在白鶴洞裡,你假扮於小哥的書童,老婆子就看出你是女的了。”
小紅道:“徒兒沒騙師父,那時候,我本來就是大哥的書童咯!”
桑鳩婆道:“你這話怎說?”
小紅道:”這話說起來可長呢,大哥本來也不叫於生雪”
鐵若華奇道:“於大哥本來不叫於立雪?”
小紅擡眼道:”大哥還是你來說吧!”
阮天華道。不瞞鐵幫主,在下原來是阮天華……”
當下就把自己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邊。
只是隱起了在白鶴洞的一段,只說當時兩人躲在一處黝黑的小洞之中,直等大家走後,才慌慌張張的逃出白鶴洞,就遇上化鶴道長,說和自己兩人有緣,領他們到一處山腰洞窟,傳兩人武功,自己因小紅有同門之誼,故以兄弟相稱。
後面這一段話,是兩人早就商量好的,是以說來毫無破綻。
桑鳩婆聽得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阮小哥是要去參加君山大會的了?”
阮天華道:“是的,我們和鐵幫主同行,就是到君山去的.’桑鳩婆呷呷笑道:”徒兒,這樣就好,阮小哥是形意門下,代表形意門參加,你是老婆子的記名弟子,就可代表老婆子這一派了。“’小紅問道:“師父是什麼門派呢?’桑鳩婆道:“老婆於是乙木門,但老婆子一向沒收徒弟,乙木門幾十年來,只有老婆子一個人.對了,徒兒,你也不用記住麼名了,乾脆傳我老婆子的衣鉢算了?”
小紅喜孜孜的道:“師父。徒兒那就不是記名的了?”
桑鳩婆慈笑道:“傻丫頭,傳我桑鳩婆衣鉢,自然不是記名弟子了。”
小紅又撲的跪了下去.說道;“徒兒拜見師父。”
桑鳩婆喜道;‘你已經叩過頭了,不用再磕了。”
小紅道;“這不一樣,從前徒兒拜的是記名師父,現在是正式拜師了。”
“好好”,桑鳩婆道:“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小紅盈盈站起,笑道;”大哥,現在我是乙木門的弟子了.”阮天華,鐵若華都朝桑鳩婆拱手道賀。桑鳩婆高興的道:“徒兒,你是那套劍法比老婆子的桑木杖法高明多了,但既是乙木門的弟子,爲師總要傳你一點本門的功夫纔是,不然這師父豈不白拜了?現在時間不早了。大家可以回房去睡了,你到爲師房裡來,爲師傳你本門內功口訣,現在離開會期已近,總要拿得出一二樣乙木門的功夫,才能代表乙術門出場。”
阮天華、鐵若華聽她這麼說了,就各自向她拱拱手,回房而去,來複也得自行迴轉前進上房。
小紅就跟隨桑鳩婆到廂房中去,由桑鳩婆傳她本門功夫,不必細表。
第二天,大家起牀之後。店夥在中間客室擺上早餐。
鐵若華要青兒去請桑鳩婆,小紅來吃早餐,結果只有桑鳩婆一個人來了。
她呷呷笑道:”阮小兄弟,鐵幫主早啊,老婆子要小紅眼了一朱果,她此刻正在用功,下來吃早長啦,啊,有一件事,老婆於也要和你們商量一下,小紅內功已有相當根底,只是練習老婆於這一門內功,最少也要三天時光:才小有成就,好在目前離會期還有十來天,大家不如在這裡多住上三天,再一起上路,你們兩人意下如何?一阮天華道“婆婆吩咐,在下自當遵命。”
鐵若華通:“我們有婆婆同行,自然最好不過,那就在這裡多住三天好了。”
桑鳩婆喜道:“好極,不是老婆子吹牛,小紅有這三天時間,就是奪不到榜首,也準金榜上有名,只要鐵幫主不落:選;武林三鼎甲就在咱們這裡了!”
鐵若華道:“阮大哥,小紅妹子都有一身極高的武功,我…只是傳的末技而已,那敢在此奢望?”
桑鳩婆道:“不要緊,老婆子雖沒見過你的劍法,但鐵三姑使的劍法,並不差到那裡去?阮小兄弟一身武功極高,你可以趁這三天時間,請她點撥點撥.老婆子再指點你一二,還怕勝不了抱殘守缺的少林、武當門下?”
鐵若華聽得一喜,拿眼望望阮天華,說到:“不知阮大哥肯不肯教我呢?”
阮天華論道。“桑婆婆吩咐的事,我怎敢不遵?”
鐵若華目中神采飛揚,喜道:“阮大哥說了要算數,吃過早餐,稍事休息,我們就開始了。”
她不手桑鳩婆指點她什麼,但阮大哥可不同,他肯教自己武功,兩人間的距離不就更接近了嗎?
阮天華笑道:“在下說了自然算數。”
大家匆匆用過早點,桑鳩婆就回房而去。
鐵若華望着阮天華。問道;“阮大哥,你要教我什麼呢?”
阮天華心想:“形意門的武功,沒有父親同意,當然不能教她,此外,五位山主的武功,當然也不能傳給她,那麼只有在歸鶴洞學來的,‘紫府銓真’上所載的三種武功,可以傳她了,紫正神功必須內功有相當根底,才能練習,紫雲劍法共有三十六式,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那麼算來只有五式‘紫府迷縱’,對她最適合了。”
這就說道:怕了有五式身法,極爲精妙,縱然遇上武功高過你甚多的人,也無法傷你分毫,對幫主最適合了。”
鐵若華猙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含情脈脈的望着他,喜道:“我們到天井裡去,大哥快教我了。”阮天華過:“這五式身法,前後左右不出三步,不用到天井裡去,啊,在下還想到了一點,這五式只有身法,雙手並沒有動作,一旦身法練熱了之後,如果再把劍法運用到身法裡面去。就可以一招克敵了。”鐵若華問道:“這五式身法有這麼厲害?”
阮天華笑道:“名雖五式,實則千變萬化,隨心所欲。到底有如何精妙,我也說不出來。”
鐵若華聽得喜出望外,催道:”那你快些教我了。’阮天華走到中間站定,說到:“你看清楚了。這是第一式.”
右足隨着舉步提出,身形例進,倏然轉向,左足又橫跨而出,身於再次外進,轉了過來。”
這一式不過是有足前提,左足橫跨,看去十分簡單。
照說,鐵若華練了十幾年劍,劍法中的步法,比它繁覆了不知多少,她凝着雙目,用心注視着阮天華,他右足跨出之時,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但等他身於倏然一轉,好像中間有了極大變化,這個轉身,就看不清楚,接着只看到他左右演出,那個轉身就是更奇妙,幾乎就像霧中看花,令人有朦朧之感!
這下直看得鐵若華大爲驚奇,阮大哥動作極爲緩慢.自己怎麼會看不清的呢?一面叫道:‘阮大哥你再慢一點,你兩次轉身我都看不清楚。”
阮天華笑道:“這一式右足跨出,一共是兩次轉身,但主足踏出之時,卻有三個轉身。”
鐵若華道:‘你一共轉了五次身?怎麼我只看到兩次呢?”
阮天華笑道:那是你不熟的緣故,我只是先做一個樣子給你看的,我還沒有逐一加以說明,所以你看不清楚了。不但是你,就是武功比你高過十倍的人,如果不明際這式身法,一樣會着不清楚,若是看清楚了,這身法還有什麼用呢?”
接着就十分緩慢的舉步,又十分緩慢的旋身,一面口中逐一加以說明。步法、身法看去極爲簡單,鐵若華很快就記住了;怕把合是一回事,等到山習起來,那就另一回事了,不但舉步、旋身、動作生硬,而且錯誤百出。阮天華站在她身邊,不時加以糾正。
這樣足足練了一個多時辰,還是無法練熟,沒有阮天華在旁指點,就無法練得下去。
鐵若華粉瞼赧然,幽幽的道。、‘阮大哥,我笨死了!”
阮天華含笑道:“你已經練了快一個時辰了,也該休息一回了,象你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我和小紅練這式身法的時候,一天只練一式,有時還摸索不清楚呢?”
鐵若華心裡甜甜的,搖頭道:‘我不累,你過去坐一回,我一個人練好了,從前我練劍法的時候,三姑督促很嚴,一招沒有練會.就不准我休息··、·”
她是個生性好強的人,尤其在阮天華面前,還沒學會,如何肯坐下來休息?一邊說話,一邊只是練習着舉步、旋身、再舉步、再旋身。
這樣一直練到午牌時光,第一式總算勉強練去了。直等來複要店夥送來午餐,她才停下來,已經累得香汗欲滴.溼透了衣衫。
兒青去看桑鳩婆吃飯。依然只有桑鳩婆一個人出來,小紅已經吃完了一個朱果,就不需要吃飯,正在房中加緊練功。
桑鳩婆望着鐵若華問道:“阮小兄弟教了你什麼身法.練會了沒有?“鐵若華道:‘還早着呢,晚輩練了一個上午,才勉強統會了第一式。’桑鳩婆道:”一個上午只練會一式身法,這是什麼身法,竟有如此複雜?”
鐵若華道;“身法看來十分簡單,是晚輩笨咯,阮大哥說。
練會了,就是武功比晚輩強十倍的人,都無法傷得了我了。““哦,有這麼神奇?”
桑鳩婆道:‘來,你練一遍給老婆子看看。”
鐵若華臉上一紅,說道:”晚輩還沒有練熟,只是剛纔學會而已!”
桑鳩婆道:”沒關係,老婆子又不是外人,你練給我瞧瞧又有什麼要緊?”
鐵若華只得把身剛纔學會的身法,先舉右足跨出一步.轉了兩個身,然後左足橫跨,又接連旋了三次身。
桑鳩婆一雙綠陰陰眼睛,盯着鐵若華,一霎不霎,等地練完,她依然一聲不作,過了半晌,才道:“這身法果然有四怪,看去很簡單,但老婆子看得出來,其中好像有許多次化,只是仔細想來,卻去想不出一點頭緒來。
忽然,她好像對這式身法大感興趣,如鐵若華把招手.接着道:“來,讓老婆子試你一招。”
鐵若華道:“就婆,這個不成,晚輩剛學會依樣葫蘆,一點變化也領悟不到……”
“不要緊。”
桑鳩婆呷呷笑道;“老婆子又不會傷你,咱們只是試試的,好,你準備了,我要出手抓你右肩了。”說完,右手五指箕張,疾快的朝鐵若華右肩到抓去。
她出手雖快,怕在快要抓上鐵若華肩頭之際,手勢就放緩下來。
鐵若華看她出手抓來,只得右足朝前跨出,轉了個身。
桑鳩婆雖然放緩了去勢,但五指還是抓了過去,那知鐵若華明明在面前的人,忽然轉到了左首,抓出的手勢,居然落了空。
這下看得桑鳩婆不由一怔,自己縱然放緩去勢,也絕不會抓不到她的,此時一見鐵若華門到了左惻,她右手不再收回,隨手向左抓去。
那知她雖然看到了鐵若華在左,但在你出手之際,鐵若華已轉了個身.這一抓自然又落空,眼前的鐵若華忽然不見。
桑鳩婆暗暗驚奇,她自然聽到風聲,鐵若華已經到了身後。這回她不再思索,落空的右手,手隨身轉,猛地一個旋身.往後抓去。
鐵老華練的這一式身法,原是一氣連貫的,兩次旋身之後,左足登時橫跨而出,等桑鳩婆抓到,她已經跨出,這一抓當然又落了空。
桑鳩婆轉身何等快速,一眼看到鐵若華向橫裡跨出,她本民也跟着跨出,一下欺到鐵若華身側,右手原式不變抓了過去。
鐵若華左足橫跨,身於又旋了開去。
桑鳩婆這回絲毫不慢.右手未收,左手五指如瓜,又抓了過去。
鐵芳華再次旋身.桑鳩婆右手又發。
鐵老華又旋了個身,又轉到了桑鳩婆身後,口中叫道;‘婆婆,可以住手啦,晚輩的身法已經用完了。”桑鳩婆任立當場,徐徐嘆了口氣道:”你身法剛剛學會,老婆子已經抓不到你了。”
鐵若華道:‘那是婆婆手下留的情。”
桑鳩婆搖搖頭道:”說來慚愧,老婆子只是在第一次抓出之時,去勢稍緩,後面接連五瓜.已經和敵人動手差不了多少,但你卻只是初學乍練的身法,好像每一式都搶在老婆.子面前面,一記都抓不到你,唉,看來老婆於練武幾十年,當真是白練了!”
言下大是感慨沮喪!
鐵若華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剛學的一式身法,連桑鳩婆這樣一位成名多年的高手都會抓不到自己,心頭這份高興,當真喜心倒翻,笑上了眉梢。
阮天華站在一旁,自然看清楚了,心中也不感驚凜,“紫府銓真”上的武功,居然會有如此奇奧,一面說道:”這不過是身法靈巧,婆婆數十年功力,真要出手,就算身法最靈巧,也未必躲閃得開。”
桑鳩婆嘴頭道:。老婆子頗有自知之明,這式身法奇奧莫測。老婆子抓不到,只怕普天之下,抓得到的人.也寥寥無幾了,啊,小紅她會不會?”
阮天華道:“小紅是和晚輩一起學的。”
“晤!“桑鳩婆忽然呷呷尖笑道來,得意的道:”老婆這徒兒總算沒收錯,再過幾十年,咱們乙木門的武功,就多了一趟劍法和這式奇奧身法了。”
接着又道:”老婆子若是沒收小紅做徒弟,看到這式身法,就要打退堂鼓,從此江湖上也不用再走了,哦.阮小兄弟,這叫什麼身法2”
阮天華不好再說慌,只得說道:“叫做‘紫府迷蹤’。
“紫府迷蹤!”
桑鳩婆突然點着頭道:“你們遇上的化鶴道長,果然是昔年白鶴道長的傳人,昔年白鶴道長在白鶴峰得到一部玄門修仙貴錄‘紫府銓真’,得道仙去,原來他已經有了傳人,你們當真是遇上了曠世仙緣,近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聞名上白鶴峰去找尋仙蹟,希冀找到玄門最上乘的‘紫府銓真’卻沒有一個人遇上化鶴道長,偏偏給你們遇上了。”
一面轉臉朝鐵若華道:“鐵幫主,你遇上阮小兄弟,這也是曠世奇緣,他傳你的‘紫府迷蹤’,乃是百年來武林中人夢寐都求不到的上乘武功,老婆子在今天以前,不但一向目視甚高,但今天連你初學乍練的一式身法,連發六爪,都抓不到,真使老婆子感到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憑我這點武功,,實在算不了什麼。你要好好珍惜纔是……”
鐵若華被他這句”曠世奇緣”,雖然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不覺飛紅了臉,點頭道;“婆婆說的。晚輩自當謹記。”
桑鳩婆續道:’老婆子話還沒有說完哩,數十年來,老婆子在江湖上,也被人稱作黑道怪物,但老婆了除了好惡隨心有點剛復自用之外,一從不做喪天害理之事,但你們鐵手幫賺的是血腥錢,不是老婆子當着你的面說,實在聲名狼藉,比黑道還不如,不過老婆子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好女孩,如今又學會了玄門紫府身法,今後鐵幫主的武功,自然.也大大的提高了,你要好自爲之,切不可用以濟惡。”
這句話,聽得阮天華心頭大爲震動,桑鳩婆說得不錯,自己和鐵若華相認不久,如何把”紫府銓真”上的上乘身法,教給了她?
要知她本人從然正派;但不是鐵手幫的人,自己實在太不考慮了。
鐵若華紅着臉道;“婆婆說得極是,鐵手幫只是江湖上一個殺手組合,只重金錢,不重道義,晚輩早有改革之心,就是婆婆不說,晚輩也不了決心。如果實在無法改革,我寧可背上不孝之名,也要把鐵手幫解散了,免得再合害武林,製造血腥,我原想在這次君山大會之後、邀阮大哥和小紅妹子相助,加以整頓,經婆婆這一說.使晚輩想到如果再有婆婆這樣一前輩相助,那就更有把握了。”
“好!”桑鳩婆呷呷笑道:“老婆子自己也在奇怪,昨晚收了一個徒兒,我老婆子的想法,居然大變了,你是小紅的朋友,既然有志整頓鐵手幫,老婆於自然要幫你的了。“鐵若華喜道:“多謝謝婆婆。”
“不用謝。”
桑鳩婆看到桌上擺滿了菜餚,這就笑道:‘咱們只顧說話,菜都涼了呢,快些吃吧!”
三人坐下之後,青兒裝了三碗飯送上,大家也就吃了起來。
飯後,桑鳩婆爲了要指點小紅練功,只喝了口茶,就回房了。
阮天華道:“這位桑婆婆好像真的變了。”
鐵若華道.”我看桑婆婆不過生相獰惡,其實心地卻是很好。”
說到這裡,忽然眼波一轉,又道:”阮大哥,鐵手幫所作所爲。實在不是個好組合,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阮天華道:“我們不是早就結爲口盟兄弟了嗎?怎麼會瞧不起你呢?何況事在人爲,當初令尊組織鐵手幫,固然雙手沾滿了血腥,但他已經把性命賠了進去,如今你是幫主,既有整頓改革之心,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以把一個血腥組合,變成一個主持正義,真正替天行道,端正社會風氣的組合,又有何不可?”
鐵若華聽得眼睛一亮,眨動着一雙感激的眸子,說道:“阮大哥說得對,我一定會照你說的去做,不過大哥一定要幫助我。”
阮天華笑道:“這還用說?”
“大哥……”鐵若華情不自禁的伸過手去,握住阮天華的手,說道:“你真好。”
阮天華被她握住了手,不自禁的把手覆了上去,兩人的心靈通過了手掌,互相交流。”
過了半響,鐵若華才赧然把手縮了回去,低低的道:”阮大哥,你把這樣高深的武功傳給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
阮天華心頭一蕩,忙道:“對了,現在已經休息了一回,該練第二式了。”
一連三天,阮天華把五式“紫府迷縱”都教給了鐵若華。
鐵若華原是極頂聰明的人,練第一式的時候,雖然稍有困難,後來漸漸熟練了,再練後面的四式,就容易多了,到了第三天中午,她已把正式都練會了。
下午,阮天華看她已經學會,就讓她一個人練習,自己閒着沒事,就回房練功去了。
鐵若華在練習身法的時候,每跨一步,每轉一個身,都在潛心思索着自己從前練的劍法,有些招式,適合在身形轉動之際發出?因此在舉步轉步之際,右手取措代劍,也隨着身法比劃.好在“紫府迷蹤”本來只有步法,沒有手法,舉步旋劃出右手,並不妨礙身法。初時,爲了加進手勢去,就練得很緩慢,但練了幾躺。就漸漸自然了。
這樣練到傍晚時分,她已有幾式劍招配合身法,練得漸漸純熟。
阮天華在房中練了一回功走出來,鐵若華喜孜孜的叫道:”阮大哥,我練成功了,你說身法中,可以加上劍法,我已經把幾招劍法加進去了,練來很自然了!”
阮天華道:“你真聰明,我只是有此構想而已,連我都還沒有把創法融會到身法裡去,你卻先做到了。”
鐵若華聽他稱讚自己,心裡更是高興,說道:“你身法比我純熟得多,隨時都可以加進去,還用練麼?”
說話之時,店夥已經送上飯菜,在中間八仙桌上放好,退了出去。
桑鳩婆和小紅也一同從房中走出來。
鐵若華迎着小紅,問道:“小紅妹子,婆婆把你在房裡關了整整三天,你練成了些什麼武功呢?”
小紅道:”師父教我的是內功,還有指法、掌法、但都寨內功夠火候纔有威力。”
鐵若華道:“婆婆教你的內功,一定是乙木門的獨門心法了?”
“你說的沒錯,小紅練的就是‘乙木真氣’!”
桑鳩婆呷呷失笑道:“老婆子也只有這點家當,雖然算不了什麼,可也不是旁門左道的功夫。”
鐵若華道;“桑婆婆,我們明天一早就要走嗎?”
桑鳩婆呷呷的笑道;“從這裡到岳陽,走得快點三天就趕到了,離開會期還有四五天功夫,去早了也沒事可做,還是這裡整個後進都給咱們包了,沒有閒雜人等進出.清靜得很,你和小紅又都是初學乍練,不妨在這裡多耽上一天,練練純熟,咱們還是後天一朝動身,你們看如何?”
鐵若華喜說道;“桑婆婆說得不錯,那就後天走好了。”
事情就這樣決定,晚飯之後,小紅還是回房去練功了,鐵若華就在廳上潛心研練步法,如何配合她的劍招,不肯休息。
第二天早晨,用過早點.小紅和鐵若華依然孜孜不倦各自練功,阮天華一個人役有事做,就信步往外行去。
瀟湘館客莊,門臨大街,他在街上走了一轉,忽然聽到轉角處傳來一陣喝采鼓掌之聲,擡目看去,那裡圍着一大圈人,敢情是走江湖的在變戲法或者賣解之流了,反正自己閒着沒事,就隨着走了過去。
人羣中間一片場子上。站着一個頭般小辮,身穿藍布大褂的瘦小老頭.左助扶一柄木劍,右手拿着竹根旱菸管,正在向大家打拱作揖,口沫四濺的說着話。
更人看去又像五十來歲,又好像六十出頭,六十光景,反正從他瞼上很難看得出他的年紀來。只是生相極爲很瑣,短眉小眼,尖鼻、鼠嘴五官幾乎都擠在一起,看去十分滑稽,加上嘴脣兩角又留着兩撇往上翅的鼠須;說話的時候,兩撇鼠須一翅一翅的會動。
現在他正在說話;“嘻嘻,小老兒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也很少賣解,只是一個乾癟老頭,有啥好看的?只是小老兒一生嗜酒如命,沒有酒喝就會要我的老命,今天初到貴地,身無分文.上酒館就得有銀子,所以小老兒不得不在這裡賣點酒錢,方纔小老兒已經表演了一手崑崙派”縱鶴擒龍”劍法,馬上就要表演四川峨眉派的上天梯輕功,不過小老兒賣的是酒錢,方纔先看一場,現在要請大家幫忙,先收了錢再表演了,還請大家多多幫忙,嘻嘻,多多幫忙……”
他把旱菸管在腰間一插,翻轉一頂氈帽,伸手朝大家要錢。
敢情他方纔表演的不錯,大家急於要看他表演峨眉派上天梯的輕功,是以紛紛掏錢,朝他破氈帽裡丟去。
現在瘦小老兒已經挨次走了過來。阮天華也摸出幾文制錢,放入他破氈帽中。
瘦小老頭站着沒走,一手託着破氈帽,聳聳肩,笑道:但平爺,旁邊的人丟上幾文錢夠了,你公於爺可就不夠了。”
阮天華微微一笑道;“在下爲什麼不夠呢?”
瘦小老頭伸手摸摸他兩撇鼠須,陪着笑道:“小老兒這上梯天輕功,可是峨眉派十七代天傅大師親授的不傳之秘。
你公於爺是讀書人,七竅玲戲,看過一遍,就會摸到決竅,“一學就會,不多出幾兩銀子,豈不是太便宜了?不過小老兒也是貨賣行家,你公子爺就出個二三兩銀子,小老兒酒錢有了着落,便宜點也就賣了。
阮天華聽他說得神乎其神,心中有些好奇,笑了笑道:“好吧!”
伸手入懷,摸出一綻五兩銀子,說道:“老丈…·”
他底下的話還沒有說完,瘦小老頭一看阮天華拿出來的銀子,足有五兩來重,迅快一手接了過去,聳着肩道:“謝了,謝了,公子爺真是大方。”
他把破氈帽一收,笑嘻嘻的道:”小老兒酒錢夠了,不用再收各位的錢了,大家不是都等着要瞧峨眉派真傳上天梯輕功嗎?小老兒這就馬上表演……”
他隨着話聲,已經回到場中.小心翼翼的把銀子往懷裡一揣,然後取出一團極細的麻線,脫下藍布大褂,在大褂四周用麻線打了幾個結,就像小孩放風箏一般,往上一丟,一面高舉右手,不住的一收一放。
說也奇怪,他那件藍布大褂居然被他緩緩的放了上去瘦小老頭右手還在一拉一放,左手卻在不住的放着線團,藍布大褂也越放越高,現在差不多放起四五丈高,把麻線拉得筆直I四周觀衆立即鼓起掌來。
阮天華看得奇怪,卻是想不透他一件藍布大褂如何會像風箏一般放上去的?
瘦小老頭不慌不忙放下線團,在地上找了一塊大石,把線團莊住,在掌心吐了些唾沫,拍拍兩手,聳着肩笑道:“小老兒獻醜了。”
雙手拉住直線,雙腳一跳,身子跑了起來,雙手迅快的互相攀援。居然像猴子爬樹,朝一根細麻繩上爬了上去。
這下直把觀衆看得紛紛鼓掌,一時掌聲雷動。
阮天華也看得大爲驚訝,藍布大褂就樣吃住了風,這瘦小老頭從一根極細的麻線上爬上去,這份輕功,豈非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瘦小老頭爬得極快,不過眨眼工夫,就快要接近藍布大褂,就在此時,大家聽到”繃”的一聲輕響,本來拉得筆直的麻線忽然中斷!瘦小老頭身在半空,叫了聲:“乖乖不得了啦!”兩手兩腳懸空,不住的划動。
幸好他還拉住了上面一截麻線,但藍布大褂像斷線風箏一般,在空中帶着瘦小老頭飄飄蕩蕩的直往下落,接着‘砰”的一聲,瘦小老頭背背落地;唉了個四腳朝天。
場中有不少人忍不住驚啊出聲。J只見瘦小老頭骨碌爬了起來,拱手笑道:“好險,小老兒人老了,看來真的不行了,謝謝大家捧場。”
迅速披起大褂.從大石下取起麻線團,胡亂往懷裡一寨,聳着肩就走。
阮天華如今閱歷深了,自然看得出這瘦小老頭定是一位非常之人,那麻線無故中斷,明明是他自己捏斷的了,再說一個老人從四五丈高處摔下來,怎會一點無事?心中想着,急忙跟了上去。
這時一大羣人也紛紛散去,阮天華只是一步之差,再要找那瘦小老頭,那裡還有他的影子。
迴轉客店,已是中午時分,鐵若華、小紅早已練完了功,正在等着阮天華共進午餐。、小紅一眼看到大哥回來,立即迎着道:“大哥到那裡去了?這時纔回來。”
阮天華含笑道;“我在大街上遇到一個賣解的老人,很可能是一位鳳塵異人,只可惜失之交臂,沒追得上他"··”
正說之間,桑鳩婆也走了進來,問道:“沒追上誰?”
阮天華就把遇上瘦小老頭表演峨眉派上天梯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鐵若華道:“他一件大褂,又不是風箏,怎麼會放得上去呢?”
桑鳩婆笑道:“大褂自然放不上去,但他手中不是執着一相細麻繩麼。如果使內力貫注麻繩,自可支持着大褂放上天空去了,這人使的雖非峨眉派上天梯輕功,但又要內力不住的貫注麻繩,又要緣着麻繩爬上去,這份功力,卻也非同尋常了。”
小紅道:“師傅,峨眉派上天梯輕功,又怎麼樣的呢Y”
桑鳩婆道:“峨眉派上天梯輕功.據說百年前就已失傳練成上天梯,可以憑一口真氣,一步步的往上走,像走在扶梯上拾級而登一樣,功力最高的可以走上三丈以上,然後再一步步的走下來“這有多難?”小紅吐吐舌頭,又道:“那老頭還表演了崑崙派縱鶴擒龍劍法,可惜大哥沒有看到。”
桑鳩婆道:一崑崙派縱鶴擒龍神功,也失傳已久,這種神功,伸手一推,可以把人摔出數大之外,再一招手,又可以把摔出去的人凌空招回來。縱鶴擒龍劍法,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他表演的劍法,當然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小紅、鐵若華聽得悠然神往,同時說道:‘天下有這樣高深的神功!”
桑鳩婆呷呷笑道:“阮小兄弟,你們形意門從前也有一招劍法,可以取敵於百步之外,叫做形意神劍,也是以氣馭劍,和崑崙派縱鶴擒龍劍法差不多,但和真正的馭劍術。又大有區別。”
小紅眨眨眼睛問道:“以氣馭劍和馭劍術怎麼會不一樣?”
這話當然也是阮夭華和鐵若華心裡想問的了。
桑鳩婆道:“當然不一樣.能夠練到以氣馭劍.在劍術上已是功臻上乘.放眼天下,罕有無匹,但不過是把真氣貫注到劍上,取敵百步,對方如果也精於劍術;仍可用劍封格得開。馭劍術乃是劍術中最上乘的功夫,發出來的劍,可以劍氣傷人,無堅不摧,練到上乘境界,可以身劍合一,瞬息千里,那就是隻有傳聞,並沒有人見過的劍仙之流了。’阮天華矍然道:”聽了老婆子這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婆婆,你說形意門也有以氣馭劍的功夫,晚輩怎麼從沒聽家父說過呢?”
桑鳩婆笑道:“形意神劍失傳已有百年,大家也只有如此傳說,令尊身爲一代掌門,自己既然無法做到,豈肯隨便說話,讓人家聽了,還以爲他吹噓哩!”
阮天華只是低頭刻思,忖道:“形意神劍,以氣馭劍…哦,本門有兩句口訣;‘以形使意,以意使形’,莫非這兩句話和以氣馭劍有關……”
一青兒領着店夥,送上酒菜。大家用過午餐,又閒聊了一回,小紅又回到師父的房裡練功去了。
鐵若華等店夥來收過碗盤之後,也開始在廳上繼續練她的劍法,如何配合身法。
阮天華一個人走到小天井中間,拔出賽干將,心中只是凝思着,自己如果運起紫正神功,貫注劍上,如何可以做到以形使意,以意使形呢?
本門武學,一向以內功爲主,拳、掌、劍法,出手之際,必先運氣,父親時常說,形意二字的解釋,形爲有形之物,意爲無形之物,本門的精意,就是要以無形的意爲主,有形的形爲輔;但自己練了十多年拳劍,始終無法貫通。
對了,劍是有形之物,自己只要以意來使它,豈不就是以氣馭劍了。
他在思索之際,手中緩緩發劍,一面集中心志,研練着如何把真氣貫注劍身,再脫手飛擲,但擲出去了,能不能以意使形,把劍收回來呢。
在思索中,又好像若有所得;但又在一瞬間消滅,捕捉不到真實的影子。
一個下午,他就在小天井中不住的緩緩發劍,也不住的舉足跨步,就是思索不出什麼名堂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阮天華廢然收起長劍,心中暗道:“看來形意神劍果然失傳了,形意門的武功口訣中,竟然沒有一句和形意神劍有關的了。“只見桑鳩婆從房中走出,呷呷笑道:“阮小兄弟,這一個下午,你在研練形意神劍?”
阮天華臉上一熱,說道;“晚輩只是胡亂練的,那裡說得上形意神劍?簡直連一點影子都摸不到。”
桑鳩婆搖着頭道;“不然,老婆於聽得出來,你劍發得極爲緩慢,真氣鼓動,拂拂有聲,在劍術上說,已是極少人能練到這種境界了,形意神劍,是你們形意門的最高劍術,失傳已有百年,這要慢慢精研,一步步的來,那能一蹴即就,馬上被你想通,一個下午就練成了,那還叫什麼形意神劍,還會失傳了百年以上嗎?”
阮夭華拱手道:“多謝婆婆鼓勵,晚輩自當謹記。”
一天時間很快的過去。翌日一早,大家盥洗完畢,用過早點,飛天鼠來複過店帳.一起走出大門,早有客店小廝牽着馬匹在侍候。
本來每人一口坐騎,共爲五口;但如今又多了一個桑鳩婆,同往岳陽,來複不待鐵若華吩咐,已在大街馬販中買了一匹健馬。
小紅道:“師父,請上馬了。”
桑鳩婆呷呷笑道;”你們只管騎馬,老婆子還跟得上。”
來複道:“老婆婆的坐騎,晚輩已經替你老準備好了,你老只管請上馬。”
桑鳩婆上了年紀的人,喜人奉承,失笑道:“鐵幫主,這位來複總管辯事可真能幹!”
說着一手提杖,跨上了馬匹。大家也依次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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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次的君山大會,日期是十一月初一日,地點在君山軒轅臺。
參加的門派,必須在會期前三天,到崇勝寺報到。
阮天華等一行六騎趕到岳陽,離會期正日,還有五天,因此就在岳陽城中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凡是到過岳陽,沒有不去登岳陽樓的。
岳陽樓的名氣,是因爲八仙之一的目洞賓題詩(“三醉岳陽人不認,朗吟飛過洞庭湖”)更膾灸人口。
作者在三十多年前,也有一首登岳陽的詩,頗能道出洞庭景色,詩云:“洞庭秋色晚生涼,半角樓檐掛夕陽;天擁山光連楚蜀,波涵雲氣接極湘.清風皓月飛仙醉.岸證訂蘭蜀酒香;我自長吟君未認,飄然琴劍一蕭郎。”
這是阮天華等人抵達岳陽的第二天,大家久聞岳陽樓之名,就嚷着要去遊岳陽樓。
桑鳩婆國江湖上有許多入認識他,不想在會初露面,就由阮天華、鐵若華、小紅三人攜帶書量打扮的青兒同去。
岳陽樓早晨的茶客,以士着較多,好些湖湘客人,藉着喝茶,商談交易,是以人聲嘈圖,流品頗難。
第二層四面環以明廊,可以在這裡欣嘗洞庭煙波,和水晶般裡擁青螺的君山。
第三層供奉的是三醉岳陽樓的品純陽祖師。
阮天華等四人,登上第二層.這裡茶資比第一層稍貴,茶客也就比第一層整齊了許多,在臨檻一張桌子上坐下。
夥計過來問了四人要喝什麼茶?登岳陽樓的人自然全都要喝碧蘿春的了。
阮天華說了聲碧蘿春,夥計退下之後很快就了四盞香茗送上。
阮天華忽然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嘻嘻,公於爺也到岳陽來了,咱們在這裡遇上倒是很巧得很,小老兒,運道不錯,喝了酒,正愁付不出酒帳,公子爺不是要和小老兒交朋友嗎?朋友有通財之義,小老兒區區酒帳,公子爺不會吝嗇吧?”
阮天華聽得心頭一怔,這說話的口氣,不就是在長沙遇上的賣解老頭還會是誰?急忙舉目四顧,樓上那有賣解老頭只聽耳邊又響起小老頭的聲音,嘻嘻一笑道:‘公子爺怎麼會找得到小老兒,我在樓下呀,這樣好了,我要夥計上來跟公子爺收帳好了。”
阮天華凝神細聆聲音,果然來自樓下。
鐵若華眼見阮天華忽而舉目四顧,忽而目注樓板,面有驚喜之色,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阮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呢?”阮天華還沒回答,只見一名夥計已從樓梯登上,目光一轉.就筆直朝自己一張桌子走來,心中已經有數,一面朝鐵若華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話剛說完.那夥計已經走近,陪着笑說:“公於爺……”
阮天華陪笑道:“你是樓下喝酒的一位老丈要你上來的了?”。
夥計面帶驚奇,連連陪笑道:”是,是……老客官說……”
阮天華沒待他說下去,就點着頭道:“這位老人家是我朋友,你領我去看看他。”
一面朝鐵若華、小紅道:”你們坐着,我下去一下就來。”
那夥計聽阮天華承認是小老頭的朋友,連聲應是,就在前面領路。
阮天華跟着他下樓,走到一張桌旁,桌上還放着一個放鹹水花生的空盤,和一堆花生亮,一個酒壺,一隻空杯,卻不見小老頭的人影。
夥計心裡一急.攢攢眉道:”這位老客官要小的上樓找公子爺去的,他卻走了。”
阮天華道:“不要緊,你把他的酒帳一併算到我們帳上就好,下次這位老人家來了,你交代櫃上,我會來付的。”
說完,摸出一錠碎銀,賞了夥計。
夥計接過銀子,只是唯唯應是,心想,老客官喝了三斤酒,也不過十幾文罷了,這位公子爺出手就賞了自己一兩銀子,比老客官的酒帳幾乎多了十倍還不止,口中連聲稱謝不迭。
阮夭華回到樓上,小紅門道:”大哥,你的朋友是誰呢?”
阮天華在凳上坐下,笑道:“就是在長沙街上遇到的那位賣解老人家。”
小紅欣然道;“他人呢?”
阮天華道:“我下去.他已經走了。”
接着就把剛纔聽到“傳音入密”的事,和兩人說了。
鐵若華道:“他從樓下以傳音入密把話聲傳到樓上來,這份功力,已是十爲驚人,應該不會是訛吃的人了……”
話聲未落,突聽耳邊有人說道:“嘻嘻,當然不是。’鐵若華急忙看去,自己耳旁四周那有人說話?
這時阮天華聽到小老頭的聲音說道:“小老兒喝了三斤酒二尿急得很.所以匆匆趕了出來在城腳撒尿。公子爺果然夠朋友,不但替小老兌付了帳,以後小老兒上岳陽樓喝酒,有你公子爺一句話,小老兒就可以掛帳了。哦,小老兒還有點事去,咱們改天再見,不過小老兒要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你在岳陽樓上多待一回,中午時分,有一個一頭銀髮,身穿綵衣的矮老頭,獨據一席,自斟自酌的喝酒,你不妨過去和地打個招呼。他如果向你,就說是小老兒介紹的,他如果不問你,不理不睬,這個朋友也交不成了。如果他要你喝酒,你陪他喝上幾碗,他一高興,那朋友就交成了,和他交上朋友,好處多着呢!”
鐵若華道:”阮大哥,是不是這位老人家又在和你說話了。”
阮天華道:“你怎麼知道的?”
鐵若華道:“剛纔我說了句他應該不是訛吃的,他就在我耳邊說:‘當然不是’,後來我看你一直在側耳傾聽,自然是他又在和你說話了。”小紅道:“大哥,他和你說什麼呢?”
阮天華就壓低聲音,把小老頭剛纔說的話,告訴了兩人。
小紅道:”他沒有說穿綵衣的老人會是誰?”
阮天華道:“沒有,大概也是一位風塵的高人了。”
鐵若華看看天色,說道:“這時離正午還有半個多時辰呢!”
正說之際,只見一陣難沓的樓梯聲響,走上一羣人來。
當前一個是身穿天藍長衫,腰懸紅穗長劍的少年,看去約莫二十出頭,生得劍眉朗目,只是一臉驕氣,上得樓來,大有顧盼自豪之概!
他身後緊隨着兩個同樣穿天藍長衫,腰懸紅穗長劍的中年漢子,也同樣神色倔傲,眉宇之間流露出一股鏢悍之氣!
接着又是四名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只是腰間懸掛的是白穗長劍。
這一行七人剛上得樓來,正好阮天華左首有兩張空桌,夥計就把他們領着走來。
那藍衫少年和兩個佩紅穗長劍的中年漢於踞坐了一桌,四個佩青穗長劍的少年另外坐了一桌。
這時離午牌漸近,酒客上來的多,幾乎已經坐滿了位子。
恰巧樓梯上又有人上來了,那是兩個身上穿着一式紫綢繡花襖.一色繡花湘裙的姑娘家,不但同樣生得粉臉桃腮,柳眉如畫,而且細腰款段,走起路來,有如風擺楊柳,好不妖婉動人!
人才上樓,一陣燻人欲醉的香風,就吹了過來,又甜又香,聞到了誰都會渾淘淘!
這兩位姑娘唯一不同的就是年齡了,一個稍長,約莫二十出頭,有着一份成熟的魅力,一個年紀較小,不過十七八歲,還有點嬌憨作態!
夥計用快的還了上去,陪笑道。“姑娘一共兩位吧?”
年長的格的一聲嬌笑,說道:”不是兩個,難過不會有三個人嗎?”
光是這聲嬌笑,就會勾魂攝魄!
那夥計被問得臉紅耳赤,連連陪笑道:‘是、是,小的問的一聲,可以給兩位姑娘安排坐位,二位姑娘清隨小的來。”。
他領着兩人來至藍衫紅穗少年那張桌上,(這一桌只坐了三個人),一面陪着笑道:“二位姑娘請這裡坐吧!”
年長的嬌聲問道:”夥計,你們一張桌子坐幾個人?”
夥計忙道:“回姑娘的話,一張八仙桌。原可坐八個人。”
一年長的甜甜一笑,伸出一根羊脂白玉般的手指,指指另外四個青穗長劍少年那一桌,才道:“他們不是一起的嗎?
七個人坐在一桌正好,幹嘛坐了兩桌?你要他們三個人坐過去,不就騰出一張空桌來了嗎?”
夥計不覺一楞,他在岳陽樓於了十幾年,看人的眼光多少總有一點,這三個身佩紅花長劍的人,只怕不好惹,他不敢說,只是拿眼朝三人望去。
果然,只見藍衫少年怪笑一聲道:”夥計,你領兩個粉頭過來作甚?本公子一向不喜歡粉頭清酒,快叫她們走開。”夥計張了張口,還沒開口。年長的一個忽然格的笑了,嬌聲道:“你說什麼?”
藍衫少年目光一擡,發覺年長的一雙盈盈秋水正朝自己投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時本待發作的脾氣,忽然化爲烏有,不知不覺的從內心油生愛慕之忱,覺得她乃是天仙化人,自己簡直就像糞土,連忙站了起來,拱着雙手,說道:“在下一時口不擇言,還望二位姑娘多多恕罪。”
阮天華眼看這藍衫少年一瞼嬌氣.還以爲立時會引起衝突,此時聽他口氣忽然軟了下來.心中正感奇怪!
只聽年長的一個又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公子恕罪二字.愚姐妹以不敢當,三位如肯移到那一桌上去,讓愚姐妹有個地方坐就好了。”
藍衫少年連連拱手道:“應該的,應該的,在下三人和他們一起坐就好。”
一面朝兩個藍衫中年漢子說道:”二位師父;咱們就搬到那一桌去。”
那兩個藍衫中年漢子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奇怪,師弟今天怎麼這樣好說話了?三人果然自動站起來,朝四個佩青穗長劍的桌上走去。
年長的嬌笑道:“真該謝謝這位公子了。”
二位姑娘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夥計眼看沒事了,纔算放下心來,躬着身道:“二位娘要些什麼?”
年長的道:“你去給咱們弄幾式可口的酒菜送來就好。”
夥計退下之後,接着就送上兩盞香茗。
那年長坐的位子,正好和藍衫少年斜斜相對,她纖纖玉手托起茶盞,一雙水汪汪擠得出水來的俏眼,似有意、似無意的不時朝那藍衫少年膘去。
桃腮含春,槽脣微翹,似笑還羞,欲語還休.這份神情,就是柳下惠遇上了,也會如癡如醉,臭罵落魄,何況從藍衫少年並不是柳下惠,他簡直快要發狂了:不,直着兩眼,一霎一霎,一動不動,像是着了魔一般;鐵若華朝小紅呶呶咀,低笑道:”你瞧,方纔他驕氣凌人,不可一世,現在變成了白癡。”
阮天華笑道:“這叫做道逢麴車口流誕,恨不移封向酒泉。”
小紅道:“這和酒有什麼關係?”
阮天華道:“當然有關係,這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那兩個身佩紅穗長劍的中年漢子知道這位小師弟一向風流自命,和小妞媚來眼去,也是常事,是以並不在爲意。
一回功夫,夥計端上酒菜。
四個佩青穗長劍中的一個接過酒壺,給大家斟上了酒。
坐在右側的一個舉杯道:”三師兄、小師弟,來,咱們喝酒。”
藍衫少年依然恍如不聞,兩眼直勾勾望着人家,不言不動。
坐在左側的中年漢子港港眉道;“小師弟,你怎麼啦?”
藍衫少年依然沒有作聲。
右側的中年漢子笑道:“小師弟大概着了那妞兒的迷,別去管他,咱們喝酒。”左側的三師兄放下酒杯。微微搖頭說道:“五師弟,你難道沒看出小師弟有點不對勁!”右側的五師弟道:”那裡不對勁廠那三師兄用手肘輕輕碰了藍衫少年一下,說道:“小師弟,酒菜涼了,你怎麼了?”
藍衫少年還是直着兩眼,一動也沒動。
那三個師兄霍地站起身來,朝那兩位姑娘走了過去,沉聲道:“小丫頭,你們也不睜眼瞧瞧,居然把江湖下五門的狐媚手段,也使到咱們小師弟的身上來了。”
那兩位姑娘正在低頭吃酒菜,給他這一喝,不由得一起擡起頭來,年長的一個柳眉一挑,說道:“你在說些什麼?”
那三位兄冷冷的道:“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年長的姑娘氣紅了臉,霍地站了起來,冷笑道:”你是仗着身佩寶劍,會上一些武功,就來欺侮人嗎?在大庭廣衆,姑娘犯了你什麼?岳陽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要大家來評評理,你口出污言,以爲姑娘是好欺侮的?”
她說話之時,臉含薄怒,更是楚楚動人!
那三師兄聽得更怒,喝道:“小丫頭,不是你把小師弟迷了,這裡有什麼人會使狐媚手段?
全樓的食客,也都覺得他實在欺侮人家姑娘家,坐在較遠的人,忍不住發出“噓”聲!
一個人噓了,擔着就有許多人噓了起來!
年長的得到衆人的支持,膽於也大了。嬌叱道:‘你還敢口出污言?’那三師兄經衆人一隊更是怒火上升,喝道;‘小丫頭……’話聲未落,但聽“拍”的一聲脆響.他臉頰上重重的捱了一下!
這下打得他怒火進發,一手摸摸臉頰,獰笑道:‘你敢打人!”
廳上有人大聲叫道;“打得好!”
這人喝聲出口,就有一隻酒杯陡然朝那三師兄迎面飛去!
這人酒杯出手,另有一隻盤子和吃剩的魚滷魚骨朝他飛砸過來,緊接着又有幾隻竹筷飛射而來。
但這些杯盤竹筷當然傷不了這位三師兄,口中冷嘿一聲,左手衣袖一拂,就把砸來的杯食竹筷一起排出。右手一探,使了一記“鳥龍探爪”,疾向年長的肩頭抓去。
那年長的姑娘嬌叱道:“你口出污言,還敢動手?”
說話之時,身到一側,避開來勢,左手又是“拍”的一聲扛在他臉頰上。
方纔是那三師兄沒有準備,才被她摑在左頰上的.這回他出手抓人,應該已有準備,但還是被人家摑上了右頰,而且這一記比方纔的一記要重得多,打得他臉頰上火辣辣生痛!
一時不覺起了殺機,口中厲喝一聲:“丫頭拿命來。”
左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朝年長的當胸抓去。
年長的忽然格的一聲嬌笑,脆生生說道:“你去拿自己的命吧!
那三師兄眼看那年長的不避不閃,心中還在暗暗冷笑,但就在此時,陡覺縣己掌心像被針刺了一下.手掌隱隱發麻,心頭一驚,急忙低頭看去,掌心端端正正釘上了一支比繡花針還細的藍針。
在這個瞬間,藍針外四周已有酒杯大一圈色呈靛青,分明這隻藍針,淬過奇毒!
坐在右首的五師弟和四個佩青穗長劍的少年看到衆人擲竹筷,砸杯盤,也隨着紛紛站起,但聽嗆嗆連響,五支長劍一起出鞘;那五師弟大聲喝道:“好傢伙,那一個再敢出手,那是不要命了!”
就在他說話之際,不知從那裡飛來一隻極細的東西,打入他口中,他啊了一聲,彎着腰連連咳嗽,終於給他連血帶涎吐出一根極細的茶梗!
一時不禁兇性大發,一雙炯炯目光,朝樓上掃過,這時全樓的食客、差不多全站了起來,膽子小的早已悄悄下樓。
只有阮天華桌上四人,依舊坐着不動。
那五師弟看到小紅臉上微有笑容,不覺想從心房長劍一指,喝道:“小子.這根茶梗是你彈出來的吧?好,你給老子出來!”
小紅還沒開口,阮天華伸出兩個指頭,一下夾住了他的劍尖。說道:“閣下你不嫌無理取鬧嗎?在下兄弟幾時犯了你們了?”
小紅哼道:“就是犯了他們又待怎樣?”
那五師弟用力一抽,經阮天華兩個指頭夾住的長劍,竟然一動沒動,抽不回去,心知遇上高手,但他還是仗着師門威風,盛氣的道:”好小子,你們也不看看咱們是那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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