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消失的惡犬
林曉東已經到了二樓,腳下是無數如同遇難船隻一般橫七豎八的木質地板,只要腳稍微一碰,就會變得粉碎。
然而,三十年前,這個地板光潔如新,有女主人在用心地打理着,女孩光着腳,轉身朝着自己的房間跑去,因爲她想要求助的媽媽房間裡,那隻大狗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來,朝她撲過來了。
這是一次無望的逃跑,一個十歲的女孩,來不及關上自己的房門,狗已經把她撲倒在粉色的牀邊,在大狗的後面,那沾滿了家人鮮血的屠刀,沒有絲毫的猶豫朝她砍了下去,直到她微弱的反抗在砍殺中徹底停止,只有雙眼空洞地對着天花板的一角,就連血水流入眼中也沒有辦法閉上了——她死了,沈家的最後一個人。
兇手帶着屠刀離開了,只留下臥室門口那個黑色的背影映照在玻璃櫃的鏡子上。
林曉東站在女孩的房間,粉白的牆已經沒有了血跡。
大約曾經,這幢樓試圖售賣,已經清洗過。
只是,林曉東一點一點復原着案發的過程,和那張畫,裡面少了什麼,那口玻璃櫃竟然還在,玻璃上已經沾滿了灰塵,什麼都看不見。
林曉東戴上隨身攜帶的手套,在鏡面擦出了一塊可以反光的區域,裡面映照出的,是破敗的門框,空空如也。
他來回看着鏡子裡和現實中的世界。
那幅畫,那面鏡子裡,少了什麼。
女孩的照片,他看到過了,那些慘不忍睹的刀痕與咬痕……
“那隻狗不見了。”林曉東喃喃着,是的,那幅畫裡,那隻狗消失了。
本應該出現在這個房間裡的那隻狼狗,在油畫裡被抹去了。
林曉東知道,這肯定不是畫者的失誤。
牆上,搖搖欲墜地掛着已經褪色的風景畫,90年代常見的裝飾畫,沙灘椰棕,似曾相識。
林曉東看着這殘破的畫,若有所思,是那些關於沼澤、關於蘆葦蕩的畫面,忽然交迭在了一起。
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
“那些死者,都沒有出現在畫面裡。”他喃喃着,“但是兇手出現了。那條還在看門的狗出現在了畫面裡,行兇的狗消失了……”
他反覆唸叨着,在這個廢棄的凶宅裡,如同靈魂出竅了一般。
那些躲藏在思緒的角落裡的想法,那些蛛絲般微弱的關聯。
他要把它們翻找出來,放在一起。
“神經毒素……中藥興奮劑……”他想起了那些被找到的屍體上不約而同出現的圓形斑點,讓一隻忠誠的看家狗忽然變成了殺人的野獸,這其中,能解釋得通的,只有那個可以刺激神經中樞的毒藥。林曉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遠在南浦的廢棄洋樓,如果是這樣,就與臨州的溼地,同樣是數十年前的無頭兇案聯繫了起來。
那個如來自地獄的黑影,爲什麼會從臨州的沼澤竄到了南浦的小洋樓,製造這樣駭人聽聞的滅門慘案?
“這究竟是爲了什麼啊?”林曉東喃喃着。
悶熱的南浦不肯吹拂一點涼風到這宅邸,隱秘而殘酷的往事,此刻就如同被泡在無法劃開的凝膠裡,看不到、觸不到包裹在表象之內的真相。
林曉東帶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沈家的廢宅,不知道是因爲天氣還是老宅中的塵土與細菌,整個人頭昏腦漲的。
人還沒走出院子,生鏽的鐵藝圍牆外,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乾瘦老太太,探頭探腦地朝他打量着。
“你是沈國明什麼人啊?”老太太沖着林曉東問。
“哦,我不認識沈國明,就是單純好奇來看看。”林曉東解釋着。
但是老太太卻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你不可能不認識沈國明。”
林曉東不由得往前多踏了兩步:“您爲什麼這麼確定?”
“我和阿明他們當了好多年鄰居了,你這模樣,和他那麼像,一看就是親戚。”老太太還是堅持己見。
林曉東矢口否認:“我們家土生土長的臨州人,沒聽說有南浦的親戚。”但他說完之後,想起了自己剛纔關於那隻狗和蘆葦蕩的關聯,改口向老太太確認,“我真的和沈國明很像嗎?你見到他的時候多大年紀?”
“阿明賺了錢在這裡買了塊地建房子開始,我就認識他了。那時候也就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後來他外出做生意,偶爾回來,就是見了面還挺客氣打招呼的,都是鄉鄰。”老太太管自己說着。
林曉東想着的是另外一回事,他心中盤算着:“三十歲,從時間線上來看不對啊,如果是林正陽,出事的時候四十多歲了。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家裡沒有出事,也沒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沒錯,當老太太說他和沈國明長得像的時候,他懷疑了沈國明的身份,因爲劉臨海見到他的時候也說過他和林正陽長得很像。
只不過,從時間線上看,他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是,沈氏滅門的案子,又和臨州溼地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臨州溼地又和林正陽脫不開關係。
這一切,源頭到底在哪裡?
林曉東還在出神思索着,老太太則在他對面自顧自唸叨着:“說起來這個阿明哦,什麼都好,會賺錢,平時對人也客氣,就是愛喝酒這個真不好,一喝酒,那脾氣就差得很。哎呀,說起來,就和換了個人似的,能跑這路上和不認識的人拉拉扯扯吵架。”說着老太太搖了搖頭,唏噓着,“我就常看到他老婆,出來勸架。我們都叫她阿娟,小小個子一個,平時也不出來的,還要幫沈國明給人道歉。
這錢麼,阿明是賺的多的,他老婆不缺錢,我們這些當鄰居的說羨慕嗎?也沒有,這個發酒昏的時候,也是苦了阿娟了。
人真是說不好,本來這麼有錢的人家,你看看!”老太太說着往他身後一指,“就莫名其妙遭了血光之災了!我就說,阿娟是不是從外面帶了什麼邪氣回來了!”
“阿娟。沈國明老婆?邪氣?你爲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