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春陽豔豔,一列車馬徐徐而行。這車的簾幕嚴嚴實實,裡面顯然是女眷。
“車伕,再平穩一些。”車裡的女聲淡淡說道。
“哎。”鬍子拉碴的車伕應了聲,右手毛巾擦了把汗,左手繮繩輕輕往回勒一些,那馬更是閒庭信步一樣在路上磨蹭着。
不規律,但不顯得吵鬧的馬蹄聲中,摻雜着一個低沉、粗獷,從而顯得嘈雜的男聲。
“想當年,老子混江湖那會兒,從沒想過會從軍從良。跑江湖的人,都是從不了良才幹刀口活兒,誰成想落草之後過得還快活些。雖說是過一天算一天,但想吃就吃、想走就走,渴了飲、乏了睡,醉了跟人放渾話,惱了還能罵他娘。這麼快活的日子,要不是官兵逼得緊了,怎麼會想到從良?”
這人是一個粗魯的兵痞,他的馬術一般,但身段很魁梧,猶如一頭黑熊一樣,光是騎在馬上,頗有幾分先鋒官的形象。但他那一副“老子想當年”的口吻,卻顯示出他本就不入流的水平,以及無賴本性。
蕭遠悠身着行功羽衣,坐在車後沿,望着天邊兒用不大的聲音悄悄嘀咕一句:“小人物。”
至於他爲什麼會跟隨他們一道,那是因爲……半個小時前蕭遠悠行功之後,就發現自己處身於一條荒蕪的馬路上。顯然在古代,穿着一身白衣服(羽衣)抱着一個比痰盂大點的骨灰罈堵在路上的確很晦氣,堵了人家路人家都不敢打你。
那兵痞看蕭遠悠擋着道就來罵,罵得很不好聽。比罵人,古代人怎麼會有現代人下流,蕭遠悠醞釀好了唾沫星子正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那車裡的女眷卻心好,問了他目的地,便出聲讓他搭個順風車。
貪點小便宜的蕭遠悠從順入流,於是至於現在——
“想不明白了,江湖裡出身的人,還天天妄想着金盤洗手?老子當兵是迫於無奈,指望安生吶?”這人真煩,而且他作爲護衛,馬是和車並行的,在旁邊嘟嘟囔囔,“還不如老子那兩年落草爲寇。找着機會,老子還上山去,做什麼勞什子官兵!抽着下籤還要給人當不要錢的護衛!媽的出門沒看黃曆,真是倒了黴了!”
他這種不折不扣的梁山精神十分適合在動亂的古代尋找生存環境,但他這話太刺耳了——對於車裡的女眷來說。
因爲她是一名歌妓。
蕭遠悠看不下去了:“大哥,小聲點吧。”
“怎麼着?”他那兇惡的模樣和李逵般的土匪氣息實在不好惹,搞不好他拔刀給你宰瞭然後如願以償地落草爲寇也說不定。
蕭遠悠嘆了口氣:“俺正在給先人唸經呢!兵哥您這樣我怕驚擾了先人的遺骨啊!”
那軍漢不說話了,往旁邊吐了口唾沫,縱馬往前開路:“呸!真他媽晦氣!”
死者爲大是句實話,無論死者招不招人喜歡,但死人總歸不招人待見。
蕭遠悠抱着丹爐得意一笑:“哼!”
不一會兒,車裡傳來一聲微不可查的淺笑,和一縷柔聲:“謝謝……”
不知道這名歌妓的長相,但不愧是職業級的,聲音輕柔婉轉娓娓動聽。要不是立場已經定了,蕭遠悠說不定會跟那大兵一起:“妞,給大爺來一段啊~”
還好也不虧。
不甘不願的歌怎麼也不會比心甘情願的謝好聽。
蕭遠悠心情很好,靠在車緣邊上,取出黃紙硃筆準備請符。他畫符的手法還不熟練,畫錯了兩張符紙才請符完畢。
亂真化虛法啓動,陣風襲來,靈符隨風而起——
【額外目標一:歸還伏火爐;道氣:8。】
蕭遠悠這才知道這玩意叫伏火爐,喃喃道:“物歸原主啊……分值不高,倒也簡單,可以先不急。可是那個三個任務……”
對蕭遠悠來說,這個丹爐上面的信息已經足夠他確認其主人了,這第一個目標不成問題,但主要是自己此行的目的。要說修爲,蕭遠悠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在書中修行,給他點線索讓他去解謎還成,但要說讓他在書裡面自創九什麼經、降什麼掌,他也的確是沒那本事。
另說那御劍術,這個得找人教,更是看緣分了。要知道古代修道術、風水術、陰陽術……之類的東西很發達沒錯,但熟練掌握這門技巧的前輩高人別的不愛幹,就是喜歡往不發達的地方跑,山高不怕累,林深不怕死,比野人還野人,比猴頭還猴頭。真是本事越大越變態,正常人誰找他們去——
正是想着想着,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在一個小山坡上。
“是要休息嗎……”蕭遠悠正打算看一眼前面,只見馬車伕連滾帶爬地跑了。
“不!不關我事啊!”那人應該是用逃命的姿態向着陽光奔跑着,蕭遠悠反正只覺沒他跑得快。
“兄弟你這是無故曠工啊……”
蕭遠悠正說到一半!
“嗖!”一支箭羽呼嘯而過,正中那車伕後心,撲在地上顫了兩下,當即倒斃。
“哈?”正驚訝時,一回頭,又一支箭飛過來,正插在蕭遠悠眼前,剛剛不回頭的話就對穿了太陽穴。
蕭遠悠凝神運氣,舌尖爆出一聲驚雷:“臥槽!”然後一個旱地拔蔥的身法撲進了馬車裡。
“啊——”
正好撲倒一人,這女孩柳眉珠眸,容色絕姝,白如玉質的肌膚,額前點着梅紅。神態悽楚,相當惹人憐愛。
令人驚訝的是……她這看上去才十三、四歲?歌妓?
更可怕的是……她懷裡一個嬰兒正在哺乳?
“我擦嘞——”蕭遠悠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暈倒了,不是因爲眼前香豔的一幕,而是對古代的未成年人法律體系健全程度:“淦!就算是古代,不是說及笄之年才能婚配嗎……說好的十五歲呢!你就是生得出來難道要用這一馬平川來喂孩子嗎!這伙食還比不上紅軍過草地那會兒吧!”
看那嬰兒賣力地動着嘴,蕭遠悠滿腦子都是失禮話題,回過神來正打算移開視線,那女孩卻不把衣服整理好,而是雙手齊出抓住了蕭遠悠的前襟,硬把兩人貼在了一起。
“啊?”正在想她爲啥這麼開放的時候,一支箭落在蕭遠悠左掌兩寸外,蕭遠悠恍然:“我嘞個擦!”
被當成防彈衣了!
外面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懷裡的女孩看箭矢沒有再發,把蕭遠悠推開,坐起轉過身把衣肩一抖,已經穿好衣服。
“呃……”
蕭遠悠還沒總結出話來,女孩突然取出一柄兩尺來長的匕首看着他。
蕭遠悠轉身欲走:“那啥,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煤氣竈沒關——”
她把匕首拔出,順勢就丟給了蕭遠悠:“你想辦法脫身!”
這邊剛一拿穩,頓覺眼前一花,腹部傳來尖銳的疼痛和一陣冰冷的觸感。她的左袖裡還有一把小刀,刀尖正頂在蕭遠悠右側腹,而右手,則從內側抓住了蕭遠悠的右手,讓蕭遠悠的右臂橫在自己頸前。
此時,蕭遠悠的右手正拿着那柄短劍,左手抱着那個女孩,這一連串動作就導致了一個形而上學的結果——
“你是什麼人!放開她!否則我們就放箭了!”對面兩名神色如鐵的軍漢正向着這裡開弓搭箭。
“淦!幹我屁事啦!”看似手持人質,實際上被人劫持的蕭遠悠滿頭大汗:“那啥,哇!我的——”
腰間能感覺到痛處,一分一分不斷加深的痛處。蕭遠悠確定,女孩左袖那柄刀再進去一寸,那堅硬挺脫的刀尖就能跟自己柔軟鮮嫩的腰子發生關係。
蕭遠悠倒吸一口氣,而且齜牙列嘴雙目圓瞪:“別別別!別動手!有有有有話好說!”
對方被突然喝住,沒搞清楚主語是誰,自覺停止了前進。
繼而,場面陷入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