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冬已有許久不曾踏足妙鶴堂,偶爾也不過隔着廊外一見,歡喜的叫喊着禾青。若是禾青扭頭看上一眼,它便得意的仰着頭,又追着小巧的尾巴,一圈一圈的跑個沒完。
沅山見羅嬤嬤鬆了口,百冬就這麼放進了妙鶴堂。讓難得見一面的朝曦,更是歡喜的不行,每回回來,都要讓同嬤嬤重新張羅着,總要洗漱幾回。弘昫還小,如何受得了這些畜生皮毛近身?四阿哥知曉朝曦稀罕,更是嚴厲奴才要警醒這些。
朝曦性子大開,跟着十阿哥也十分得意。禾青叫人跟緊了,眼見着百冬圍着腳邊轉,勺子舀了一塊肉丟過去。百冬喜滋滋的吃了起來,禾青這才擡頭,“來的是誰?”
“回主子,是府裡的太太。”
來者是意料之中,禾青說不上失望,卻還是忍不住悵然,“如今可是落府住下了?”
“正是呢,太太跟前的張嬤嬤伺候的極好,稍作整頓,太太又精神的打理起府裡事庶,只等大爺回去就好。”蘭英盈盈一笑,莞爾道,“太太還說主子不要急性,等過幾日,自然遞牌子入府看主子和二位小主子。”
禾青眉頭一跳,好笑的點頭,“我自然不急,嬤嬤你去拿我牀頭櫃子的鑰匙,去拿一些滋補的過來。”
說罷,禾青又看向了三兒,“那張吃食的單子,你也一併和嬤嬤收好。蘭英記得叮囑好太太,切記讓太太不要太心性起伏,替我多照料着。”
禾青無所顧忌的把蘭英撥到了明面上,卻又不是當真不要了,蘭英歡喜的一一應下,禾青這又細細的看着嬤嬤挑出來的,再逐一添減。老人家的身子最是重要,滋補不能太過,也不能弄錯,禾青向來格外小心。畢竟太太一把身子骨,奔波數日進到京城,折騰不起。
羅嬤嬤見禾青很不放心,叨叨許久,乾脆請命,“主子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和奴才說也好。蘭英既是要跟着太太好壞,兩邊奔波,難免照料不周全。太太有個話,奴才也能應着當下再與主子傳達。”
禾青不免有些羞赧,她是有些急了,卻很是滿意,“嬤嬤說的是這個理。”
如此,禾青又拉着羅嬤嬤說了許多。羅嬤嬤本就是穩重的人,稍做粉飾,又實打實的傳了禾青這份淳孝關懷之意,太太李氏當下樂不可支,合不攏嘴的吩咐張嬤嬤把武府裡舊有的物什送過來,並有廚子送了過來。
“方廚娘?”禾青驚詫的看着羅嬤嬤身後之人。
方廚原是武府遷就禾青饞嘴,有意招納而來的廚子。紅紅火火的給禾青炒了七八年的菜餚,也算是掌勺把禾青餵養大的功臣。可惜禾青走後,武府再無他重用之地。沒有總想要新鮮好吃又挑剔的嘴巴在,方廚也覺得沒個意思。張氏見如此,便撥了方廚到自家酒樓裡,做個大廚。平日裡就琢磨些新鮮的,教着底下人廚藝精進,也能更好的廣受食客喜好,收納更多的銀兩。
四阿哥的廚子也是被挑剔的廚藝了得,和到底各家口味不同,便是廚子翻着花樣來迎合,禾青吃着差不多,也就不再說了。禾青心裡歡喜,眉頭卻是一蹙,神色更是端着很嚴肅。
方廚笑着行禮,不着眼的打量着儼然出落的十分標誌的二小姐,心裡很是貼慰。她自來住在武府,膝下也有兩個兒女,卻還不如禾青那樣日日纏着的親近。兒女總是吃味,可那也是禾青待她好,再不會拿捏着主子樣壓人,還很是照顧她。家中過的富足,也全靠了禾青這張嘴,如今多年不見,方廚心裡更是熱的滾了滾,“小姐不用着急,原是太太問過江總管的話。夫人總說來不得,就讓奴才過來,伺候着小姐胃裡舒坦,夫人也就放心了。”
三兒一聽,側過頭捂着嘴發笑。
禾青莞爾的紅着臉,張氏生養她十餘年,最瞭解不過。既然是明面上過了的人,禾青自然不矯情的收了,又聽着方廚一口一個小姐,很讓她懷念。倒不打算改了話,又拉着說了幾句,問了山陽縣一些新鮮的,這才讓唐總管叫人帶着方廚,去小廚房去,並安頓下來。
“奴才不曾見過太太夫人的人,這幾日卻是見着了二老的心,主子這回可高興了?”三兒歪過頭,看着禾青嘴角彎彎的好不高興的樣子,得意的打趣。
往日裡提起家中人,禾青高興之餘又悶悶的念舊。若是難得收了什麼書信,更是要撇開人私下裡哭一場,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的見着光景了,可不高興?禾青一手撐着下頜,挑了三兒一眼,擺擺手很是闊達,“今兒我高興,你下去,叫鏡兒準備讓廚子做點吃的,銀子你拿過去就是。”
反正她現在有了方廚,小廚房空了人,還有幾個學廚的小子,少不得要弄些吃的出來練手。再不濟,添了銀子幾個丫頭奴才動勺,也是可以的。
三兒這回笑着接過了,禾青高興的出了門轉悠兩圈。倒了兩碗葡萄酒出來,坐在垣廊邊上,悠悠的等着宋氏過來,自己更是先嚐個滋味,好不逍遙自在。
宋氏聽了動靜,也曉得禾青不好與福晉多談,李氏又太刺,府裡沒個正經說話的,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滕妾過來。禾青笑盈盈的看着這一臉秀氣的小姑娘,沒有說話。反而是那姑娘跟着行了禮,只麪皮太薄,又似乎有些怕,見禾青默默盯着自己看,躲在宋氏身後,低着頭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鼓着氣要說話的,被禾青皮笑肉不笑的看兩眼,反而沒了氣,懨懨的沒個精神,看得宋氏很是有趣,卻還是開口解圍,“你這眼珠子毒的很,把人都看得說不出話來了。”
“呦,這還是我的錯不成?”禾青不以爲然,她向來不管府裡格格一下的人,便是自家院子裡的,她也忙得頭疼。宋氏帶過來的人,她更是沒個印象。
只是這打扮衣着,中規中矩的,卻還是看得出來身份。
“看看,你又這樣說了。”宋氏轉身拉着這人往前走,拍了拍肩頭,“這是前兩年入府的吉官,性子溫順,我瞧她人好,就過來說個話也熱鬧些。你也是,武側福晉你又不是沒見過?來的時候還雄赳赳的,這見着了你還小氣?她可不要小氣的人,忒的讓人嫌棄。”
宋氏曉得禾青興致好,連連打趣,吉官這才怯怯的擡起頭。一雙眼瞪着圓圓的,一蹲身,壓低了許多,動作迅猛,“吉官給側福晉請安,側福晉金安。”
禾青手裡還端着葡萄酒,下巴點了點,“坐吧。”
“這是前些日子釀的,吃個新鮮。”禾青示意宋氏和吉官都嘗一下,宋氏抿了一口,卻見吉官皺着眉頭,小心的跟着抿一口,又展開眉頭,又抿了一口。
“聽聞你家的”
“太太。”
宋氏點頭,她並不瞭解禾青家中的叫法,“太太來了,還送了廚子。我瞧你往日就琢磨嘴巴去了,既然你叫我,我就厚着麪皮帶吉官過來蹭飯吃,順道打牌也好。”
禾青倒沒什麼牌癮,但兩個人實在無趣,宋氏又不會對字畫,只能對望說個話解悶。宋氏這一說,禾青這才反應過來,看着低頭看着酒杯的吉官,仰頭喝了乾淨。三兒上前一一的倒上,“我還說沒個意思,朝曦跳着出了府,弘昫不吵鬧又太省心,有個牌來打發,還真是不錯。吉官可會打牌?”
吉官一怔,擡頭看着禾青,蒲扇着雙眼。
宋氏不想吉官竟然出神,蹙眉點了一句,“你前幾日不是學了打牌?”
“是呢,宋格格教了奴才,奴才愚鈍,堪堪會一些。”吉官小心翼翼的回答。
禾青又不熟絡,見吉官緩過神來,看着面色淡淡的宋氏輕笑,“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不必太精通,說笑過了就好。”
吉官應了應,宋氏又轉了話題,“日子熱起來,我在院子裡摘了蘭花,倒了花汁。”
瓔珞上前,端着兩個小圓盒子給三兒。三兒打開,禾青看了一眼,淺淺的,另一個盒子是細細的花瓣。宋氏道,“你又不愛太鮮色,還有着新鮮的花瓣,放在豆蔻上,妝點弄個花樣也好。”
“琢磨着又能打發時間,謝過宋姐姐了。”禾青也不客氣,接過就是。
她現在忙着,不過偶爾偷閒,還不怎麼愛這些,何況又是宋氏的一番心意。宋氏端着杯子,“吉官秀氣,總壓不住顏色。琢磨着這些,也是我借花獻佛罷了。”
禾青逡着吉官被潤了瑩白好看的指甲,卻無什麼多餘的花樣,笑着點了頭,“倒是我賣乖了。”
吉官見禾青和氣,也沒有在外懟着人的犀利,心裡空了口氣,彎着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