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郊野,十里坡。
男子一襲絳紫色長袍負手而立,在他身後,一位身着淺紫色襦裙的婀娜女人儀態萬方,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
“懷柔見過秦王殿下。”長孫懷柔嬌媚一笑,端着溫婉賢淑的名門風範,微微福身。
“哼,長孫懷柔乃洛陽第一美人,但在本王看來,卻是蛇蠍美人。”宏逸轉過身來,眉頭擰起眸色森寒。
這種女人,多看一眼都會讓他心生厭惡。
長孫懷柔輕緩擡頭,精心描繪的妝容豔若桃李,上挑的鳳眸閃爍着莫名光彩。一顰一笑都展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然而卻在看到男子冷若冰霜的眼神後心中一稟。
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見女人怔怔看他,宏逸冷哼一聲,抽出腰間的紫竹笛。
“連自己的親妹妹,本王的王妃也敢迫害,你說,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他……他怎麼知道這些。不可能的,那件事絕不可能有人知道,難道是……許掌事?
“懷柔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敢否認,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男子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冷芒抵上咽喉,在她身後是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
“承認什麼,承認懷柔會殘害自己的妹妹,殿下難道相信?”她臉色煞白,身形偏轉躲開頸間的利刃。
“事實如何你比誰都清楚,買兇殺人,接二連三的置音音於死地,僞造遺書,甚至借本王的名義將她騙至龍門山,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宏逸情緒激動地憤怒咆哮,刀刃劃破肌膚淌出幾滴殷紅。
“懷柔絕不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情,殿下這些只是片面之詞,可有證物?”她強作鎮定地說道。
“本王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實話告訴你,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宏逸站定在她面前,嫌惡地將刀刃上的血跡抹在對方裙上。
什麼,音音她居然沒死!
長孫懷柔無比震驚,那他們在崖下尋到的那具屍骨又是誰,真正的長孫若水去了何處?
她由最初的驚愕轉爲憤怒,朱脣猩紅似血,眸底透出惡毒。城府好深的女人,竟然在本小姐面前玩詐死,待到時機成熟便跑到秦王面前告狀。像她這種上不了檯面的草包,就應該趁小掐死在搖籃,長大了不過是個迷惑男人的禍水!
她不是擅長裝可憐討男人心疼麼?
思及此,長孫懷柔嬌豔的小臉上神色悽婉,一雙鳳目水光瀲灩,峨眉微微蹙起,眼淚將掉不掉地含在眸中。
“殿下,懷柔對你癡心一片,天地可鑑,我未曾期盼過得到什麼名分,哪怕是個妾,只要能待在殿下身邊看着你,懷柔便心滿意足。”長孫懷柔捻住繡帕,輕輕拭去溢出水眸的幾滴晶瑩,聲情並茂,我見猶憐。
“可萬萬沒想到,府中那位許掌事見我對殿下生了念想,便打算讓懷柔取而代之成爲王妃,以便他將來謀個官職。遂請了幾位江湖殺手對三妹連番迫害,他甚至出言威脅懷柔,說倘若告發他,便要……”她聲音哽咽着,淚珠串成線不停滾落,“便要殺人滅口,殺了懷柔。”
女子嗚咽說着,在宏逸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此話半真半假,主謀和實施確實是許淮所爲,至於其他,她不說有誰知曉。
宏逸靜默不語地聽她將話講完,冷然一笑,在女人不解的眼神下嘲諷道:“不愧是洛陽才女,你這樣是哭給誰看!本王此前一直受你矇騙,事到如今,你覺得本王還會相信你這個毒婦?”
“不是的,懷柔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殿下!”她連連擺頭退至樹下,層層樹蔭將她籠罩在重色陰影中,漆黑如墨的瞳眸無比眷戀地癡癡望他,“懷柔對殿下情真意切,難道你就感受不到我的真心?”
“真心?”宏逸嗤之以鼻,勾脣冷笑,“你這泯滅良心的女人也會有真心,倘若本王是位山野村夫,你這份真心還能有幾分真,少再惺惺作態讓本王噁心!”
“殿下你……”長孫懷柔止住哭泣,咬牙切齒地憤憤說道:“不就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蠻橫丫頭,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秦王念念不忘。論心性、論容貌,她和本小姐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殿下還不知道爲何她不敢和懷柔出門嗎?因爲她在本小姐面前,簡直就像個粗使丫鬟!”她大聲嗤笑,端莊溫婉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在樹蔭下透着詭譎,“她能給的,懷柔會比她做得更好……”
女人兀自說着,在宏逸面前緩緩解開繫帶,外衫隨即滑落露出大片凝白玉脂。
宏逸決然沒想到一個女人會這般大膽,這種惡毒的女人只讓他覺得噁心。
“啪——”
長孫懷柔只覺得罡風颳過,臉上火辣辣的巨疼,她難以置信地看着那隻手掌依舊停留在臉邊,顫抖地撫上紅印,哽咽道:“殿下,你打我……”
“打你算什麼,若不是看在你是輔機的妹妹,本王恨不得殺了你!”宏逸冷眼斥道,轉身拂袖而去。
女人半邊臉頰紅腫不堪,一道血絲順着脣角淌落。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會毫不留情地掌摑,這種痛,豈是常人所能忍受。她有何錯,不過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誰敢擋在面前都是和她作對,死都是便宜的。
待本小姐尋到那賤人,必會讓其嚐嚐今日被辱之痛,必會讓她生不如死!
秦王是吧,本小姐會讓你爲今天的絕情而後悔!
東宮御膳房,竈臺上一口大鍋冒着股股熱氣,空氣中飄散着陣陣肉香。
辰方燼恰一進屋,就撞見夙染蹲在鍋爐前拿着把芭蕉扇扇個不停。這次他吸取教訓,將食物做熟了吃,鍋中那隻老母雞他可足足燉了五個時辰。
“天尊,有什麼話回頭再說,娘子如今有了身孕,我要在人界待到她生下寶寶再走。”夙染頭也不擡地說道。
辰方燼徑直繞過夙染,揭開鍋蓋,見水中儼然躺着一隻沒拔毛的母雞,在長時間的熬煮下雞毛溼漉漉地飄散在水面,和油水摻合在一起,白的黃的好不噁心。
縱然他閱盡妖魔鬼怪人生百態,也沒見過此等滲人的黑暗料理,辰方燼對曇蘿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饕餮,你這雞湯還是自己喝吧,曇蘿想吃什麼本尊自然會弄。”
“天尊,別以爲你是國師就可以自命不凡,你這分明是想在娘子面前邀功。呵,本座還是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娘子如今六親不認,再加上那姦夫太子,我和白澤至今都束手無策。”
“曇蘿此番入世歷劫,你們這樣做根本就是在害她。”辰方燼雲淡風輕的面龐上帶着慍怒,“本尊此番下界就是爲了帶你們回去,休要再待在這裡,擾亂劫數!”
就在昨日,辰方燼從千仞峰出關後得知夙染和白澤兩人私自下界去找曇蘿,他便來到人界興師問罪。作爲晟天派創始人,人界之主,他曾屢次擔任國師一職,然而以往的數千年,他都是用幻化後的容貌出現,唯獨這一次用了真容。
所以可想而知,當東宮突然冒出三位絕色美男,宮女太監侍衛們的驚訝度完全不下於在家門口見到了當今聖上。以至於太子景仁宮內的熱鬧程度空前絕後,各個都尋着由頭跑到這裡一睹真容。
尤其是那位傳說中神秘莫測的國師大人,竟然突然來到東宮。宮人們只聽說過這位國師來自一個修仙門派,深不可測大有來頭,再加上那天人之姿,讓人自愧不如。
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孤高絕傲,淡漠疏離,恍如畫中仙人,美麗的不似凡塵濁世之人。
辰方燼此時站在御膳房內,瞥了眼屋外趴着聽牆角的宮人,這裡被他施過結界,關於修仙界的秘密豈能隨意讓旁人給聽去。
“饕餮,本尊警告過的事不會說第二遍,你們好自爲之。”他冷漠說道,揮袖解除結界。
辰方燼在衆人矚目下推開門扇,翩然離去。他穿過九曲迴廊,攀上步步石階,最後停留在一房屋前,敲門的手頓在半空。
他定了定神,掩住眸底的思念成狂,取而代之的是淡然若水。
曇蘿坐在太子爺心情大好賞賜的“新房”內,聽到門扇開啓,一抹雪白的衣角隨之出現。她凝神擡眸,見大名鼎鼎的國師踏入屋內,頓時讓她想到一個詞,那便是“蓬蓽生輝”。
縱然她這兩天見過這位國師,可每次相見,都會沒來由的讓她呼吸一滯。
眼前,男子不見喜怒地靜默站定,面若皎月,眉目如畫。不就是個故弄玄虛的神棍嗎,有何可懼。如此想着,曇蘿當即冷下面色。
“不知國師大人駕到,小的有失遠迎。”
“無妨,本尊見這位侍衛全身縈繞着濁氣,最近可是時運不濟?”
得,這神棍忽悠人的本事和他的外貌相差甚遠,和那些街頭騙子有啥區別。
“是又如何?”
“近來可有接二連三的被人追殺,命犯小人,情路坎坷。歷經幾番磨難,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辰方燼掐指算道,“我若是沒算錯,姑娘你絕不是凡塵中人,至於本體,是一株三千多年的優曇婆羅樹……”
“大師,仙人,活菩薩!”曇蘿滿臉激動地握住對方雙手,崇拜仰望,就差三跪九叩,“大師果然是神機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