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
“你確定是在這裡?”段溪橋撩開一扇破門上掛着的灰布簾子,十分不確定地問道。
林墨儒擡眼看屋頂,冷哼道:“愛信不信。沒人逼着你來。”
如若他好聲好氣,段溪橋或許還心存疑慮。此刻他語氣不善,段溪橋反倒信了。
他撥開門上掛着的幾根蜘蛛網絲,推開破門。厚重的灰塵簌簌落下,他咳了幾聲捂住口鼻鑽了進去。
潮悶之氣撲面而來,帶着一股子久無人住的發黴味道,刺鼻得令人幾欲昏倒。
段溪橋捏着鼻子,甕聲甕氣問林墨儒:“你最後一次見到大人,就是在這兒?”
“正是。”林墨儒順口說完,滯了下,有些惱了,“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讓我帶你過來?”
段溪橋眼睛四處亂瞟地胡亂走着,經過林墨儒時,十分隨意地拍了拍他,說道:“年輕人,何必如此拘泥呢?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林墨儒重重哼了聲一拂衣袖不再搭理他。
段溪橋在屋裡頭轉了兩圈,沒有任何有用的發現,折回來問林墨儒道:“你說楊大人離京前約你在此處見面?當時他可曾說過什麼特別的沒有?”
林墨儒擺出一身浩然正氣之色,凜然望天,理都不理他。
段溪橋無奈,只得靜等他氣消了再說。
大理寺正卿生性剛直。林墨儒與他性子相仿,自然十分欣賞林墨儒。對於行事“不太正經”的段溪橋,楊大人素來不太喜歡。
無奈段溪橋此人各方面天分極高,無論多難的重案要案,只要到了他的手裡,基本上沒有破不了的,就連皇上對他也讚賞有佳。楊大人就算再不甘願,也只得看着段溪橋一天天得勢。
但也因了這個緣故,楊大人對段溪橋愈發看不順眼了。有些事情,他也只與林墨儒相商,段溪橋是不知道的——左少卿大人雖能力極強,卻行事詭譎。正卿大人不放心他。
前段時間南方有流寇作案,一名官員被殺。因出事的四品官員與楊大人交情頗深,他就向皇上請旨,去往那邊暗中調查此事。
大理寺中負責與他聯絡的自然是林墨儒。往常楊大人出京辦案之時,兩人便是時有書信往來,段溪橋只當這次亦是如此。
誰知林墨儒卻告訴他,自己只是在楊大人離京前見過他一面,爾後便再沒聯絡過。
本以爲林墨儒氣一下也就好了,誰知不過一個閃神的功夫,他已經轉過身準備離去。
段溪橋忙上前攔住他。
林墨儒氣道:“你以爲我是有消息不告訴你?問題是他當時真的沒什麼異狀啊!”擡眼見段溪橋神色認真,林墨儒暗歎口氣,語氣倒也和緩了兩分,“若真說有什麼異處,那就是他選了這麼個地方尋我相見。其他的真沒什麼了。”
段溪橋不死心地問道:“那他有沒有交給你什麼信物?亦或是其他……總之什麼都好。有嗎?”
“沒有。”林墨儒十分肯定地說道:“他就跟我說他去查故友的案子,讓我多注意京中之事。若有異動,便給他去信。”
“信?那他可有留下住址?”
“原本有的。他們到了那處後,隨行的大人有給我來過信,告知他們的住處。我那時候被都察院的人纏着,沒有聯絡他們。後來另外兩位大人回京後,我有給楊大人去信,至今還沒收到回函。不過說實話,這也沒過去多少時日。兩封信一去一回怎麼也得小半個月。你若有急事尋大人,不如等有了迴音再說?”
林墨儒語氣中全然是對段溪橋刨根問底的不耐煩。可段溪橋卻不像他這樣樂觀。
與楊大人同去的兩名官員因了各種事情早已回京,楊大人獨自在外暗中調查……
此刻竟算是音訊全無?
段溪橋覺得蹊蹺,偏偏他在京中抽不開身,只得先用最笨最慢的辦法,給楊大人去往之地的官員去了封書函,轉彎抹角旁敲側擊地問起楊大人的事情。
從驛站出來,他邊慢慢思索邊準備往回走。突然遠處傳來悶悶的呻.吟呼痛之聲。
尋釁鬥毆之事本就常見,他本不欲多管。誰料回頭掃一眼的功夫,看見路旁小樹林中,一個壯漢正神色猙獰地舉起大刀正要向下砍去。而那地上,赫然躺着個鼻青臉腫的中年人。
事關人命,段溪橋再不多想,掠身而至,抽出身畔長刀擋在大刀之下。
兵器相斫發出清鳴。壯漢還欲下按,卻是無法挪動分毫。
壯漢憋得面龐紫黑,依然無法如願,嘿笑道:“不錯啊!你是這裡第二個能接住我刀的小子!”
段溪橋脣角微勾,雙手使力將長刀往左側猛地一推。見大漢服軟收斂刀勢,方纔說道:“就我所知,這京城裡武藝比我高強、又和我年歲差不多的,只有一個人。”他猛地側首看向壯漢,眯起了眼,“你何時與他交過手的?別是被他打趴下了吧!”
那壯漢氣得臉孔都扭曲了。
他重重呸了聲,說道:“你這娃娃說話忒地難聽!前幾日老.子剛把他打趴下,就在那塊兒地!你竟敢說……”
“阿關!”一個清脆的嗓音突然插了進來打斷了壯漢。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揹着手來到二人身邊,神色倨傲地斜眼打量了段溪橋片刻,怒目瞪視阿關,“你又渾說什麼呢?跟這種人廢話什麼!”
段溪橋懶洋洋地吹了吹長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問道:“他是你的人?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廢話不少,假話更多。”
阿關氣道:“你什麼意思?你說我打不過那個誰?!”
“那可不。”段溪橋笑道:“如果就你一個人的話,別說打敗他了,就連他的一個頭髮絲兒都碰不到。”
少年探手擋住低吼着幾欲發狂的阿關,偏過頭凝視段溪橋片刻,驀地笑了。
他轉回頭,對阿關說道:“你看看這些南人,長得忒地好看。上上次那個是,上次那個是,這次這個也是。趕明兒你若是想討老婆了,來這邊挑一個得了,尋不到漂亮女人的話,總還有漂亮男人。”
他藉機譏諷段溪橋,話說得極爲刻薄。誰料段溪橋並未搭理,反倒收起了刀,神色淡淡地走到前面將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中年人扶了起來。
“什麼?不過是賭場贏了他幾十兩銀子與他吵了幾句就被打成這樣?趕緊走吧。往後做事記得小心點,看到阿貓阿狗的千萬別去招惹,省得惹了一身腥氣。”
望着感激不盡快速離開的中年人,少年一下子神色難看起來。他正要再開口,卻看見段溪橋矮身起身間已然露出一角的腰牌。
他挑了挑眉,對阿關意有所指地道:“算了,不和他說了。南人牙尖嘴利得很,咱們不是他們對手。特別是大理寺的。萬一惹了他們不高興,又要抓我們過去、給我們安些個莫須有的罪名了。”
段溪橋這纔回過頭正眼看他,“你還認得其他大理寺之人?”
不待少年開口,阿關已然說道:“呸,老.子纔不認得那個娘娘腔。也就主子這樣脾氣好的,纔會替那種人付那麼多銀子。”
段溪橋神色絲毫未變,淡淡笑了下,折轉回了大理寺。
傅傾饒正等在大理寺中,一看段溪橋回來了,忙迎了過去,告訴他自己的新發現。
“……發現的斷肢是南北對稱,仙客居內的佈置也是南北對稱,我想我們有必要……呃,大人,你在聽嗎?”
她急急一通說完,正欲講出大駙馬有嫌疑之事,卻發現段溪橋半天沒發一點聲響,不禁疑惑的擡眼去看。
段溪橋倚靠在桌邊,微微偏頭,望着地上磚石,食指輕叩桌面。
片刻後,他嗤地一笑,問道:“你這次怎還能順利進到仙客居里的?”
傅傾饒說道:“剛纔說了啊。上次救人的時候不是遇到了個醫館的小學徒嗎?他帶我去的。”
“真是妙極了。我倒是剛知道,一個小小的醫館學徒竟然也能將人帶進仙客居里去。”
傅傾饒聞言,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她抿着脣靜默半晌,最終扯了扯嘴角,問道:“你這是在懷疑我?”
段溪橋因了楊大人行蹤之事本就心中發堵,爾後聽了那些人的話起了懷疑,如今再看傅傾饒的態度,不禁怒火更勝。
“這個暫且不提。”他輕揉眉心努力壓制了片刻,卻終究按捺不住內心的煩躁,猛推了桌子一把。木質與地面相摩擦,發出刺人耳膜的尖利聲音。
“你先和我說說,上次去仙客居時,是誰給你結的賬吧。”
左少卿大人忍不住問出口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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