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曖昧的燭光下,男子出衆的面容上帶出一抹豔色。眼波流轉間,魅色惑人。
傅傾饒盯着他看了片刻後,着實被驚到了。
她沒想到段溪橋居然……
……居然會着了道。
主位上的男子眼中和雙頰都帶了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顯然不單單是酒的效果,分明是被人下了藥。
傅傾饒心下愕然,面上不顯,只往前邁了幾步,躬身說道:“大人,王爺府上有門禁,若是回的晚了,怕是進不去門的。”
段溪橋還未說話,公主已經聞聲回過頭來。
她方纔聽聲音時已覺得熟悉,只一眼便確認了‘小廝’果然就是傅傾饒,當即繃了臉,問:“你怎麼跟着來了?不是說跟來的是個小廝嗎?”
傅傾饒答道:“大人身邊總共就兩個小廝跟着,可是一個是外鄉人爲了回家過年早早請了假,另一個父親生病大人也讓他回了家。微臣見大人身邊沒人,就跟了過來,好歹也能給在大人醉酒時端個茶遞個水。說起來,也是下衙後臨時委任的小廝了。”那兩個小廝的情況,她所言非虛,也不怕大公主去查。
大公主臉色和緩了點,抓着衣帶的手卻慢慢收緊,“那你便退下吧。大人今日不回去了,你也不必……”
話未說完,她便發覺手指發疼手中一空。卻是段溪橋掰着她的手指將腰帶給拿了出來。
“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領了。只是明日大家都還需得忙碌許久,今日飲酒本就錯了,若還不早早回去睡下,怕是要丟掉差事的。”
慧寧公主緊了緊發疼的五指,笑得溫柔嫺雅,“有我在,大人何苦爲了那些發愁呢?我必保大人一世富貴無憂。”說着伸出纖指,試圖去握住段溪橋的手。
“謝公主好意。只是微臣是個勞碌命,擔不起如此厚愛。”段溪橋手臂微挪剛好避了開來,懶懶伸出,朝前斜斜一指,“不是要回去麼?還不快來攙着我?”又勾脣一笑,“再這樣辦事,小心我明日便辭了你,另買一個人回來。”
話語中,儼然是把傅傾饒當成真的小廝了。
傅傾饒心道這人也不知是吃了什麼藥,趕緊些走纔好。深吸口氣,緊走幾步去到二人跟前。
慧寧公主跪坐着揮袖攔住了她,又抱住正在站起身的段溪橋的雙腿,將臉頰微微貼了上去,柔柔說道:“大人既是累了,又何苦兩處奔波?”
“是有些累了。”段溪橋撫了撫額,將手中酒壺遞了過去,“你幫我拿一下。”
大公主欣喜地接過酒壺,正欲再言,誰知段溪橋在她雙手放開的瞬間就擡腳邁了出去,脫離了她的環抱,伸手扶住了傅傾饒的肩。
惱羞成怒的慧寧公主騰地下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酒壺狠狠擲到地上。地上毯子很厚,壺未碎裂,酒水卻灑出,染溼出一大塊暗色。
“好,好。本宮好心好意地請你來赴宴,你竟是這般對待的麼!”
“酒也飲了菜也吃了,微臣自問該做的都做了。公主又何須介懷其他?”
慧寧公主冷哼道:“方纔大人說良辰美景有酒有肉,須有佳人挽袖斟酒方纔美妙。本宮屈膝爲你斟酒,你卻是這般回報本宮的嗎?”
段溪橋伏在傅傾饒肩上笑得不能自已,“原來公主在意的是這個。公主可是冤枉微臣了。公主那樣做,微臣受寵若驚。只是微臣怎敢勞煩公主做這種事情?口中的佳人,實在不是說的公主。”
“你說的是……”
趁着傅傾饒不注意,段溪橋的手指飛快地劃過她的下巴,又輕輕握了下她的手,“這雙纔是適合斟酒的手。方纔我提過,是公主說不喜歡外人在場,我也只得放棄。”
慧寧公主惡狠狠地將座前矮几踹到一旁,抓起旁邊一個玉瓶猛力朝傅傾饒扔去。
‘佳人’傅小哥正努力壓着胸腹間難受的感覺,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段溪橋已經半攬着他微微側過身,用後背將那玉瓶擋住了。
慧寧公主還欲發作,段溪橋回身朝她拱了下手,說了句“多謝公主今日的款待”,便再不搭理她,只將身體歪靠在傅傾饒身上,就這樣讓她半扶半背地走出去了。
剛踏出屋門,屋子裡就傳來瓷器杯碟碰撞之聲。
傅傾饒腳步頓了下,段溪橋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沒事,藥物對我不起作用。方纔是裝給她看讓她放鬆警惕的。繼續走。一旦停下,就不好離開了。”
他的聲音夾雜在無窮無盡的笛聲中,模模糊糊地像是從極遠的天邊飄來。
傅傾饒點點頭。本欲閉口不言,後又覺得說點什麼轉一下那撕心裂肺的疼癢感纔好,便努力笑了下,故作輕鬆地說道:“也不怪公主這般。只能說大人這模樣當真是極好,是個人都要歪上幾分心思了。”說着,將歪歪斜斜趴過來的段溪橋又稍稍扶正了些。
“誰說是個人便會這般?你不就是沒事?”
“如果我是女子的話,定然也要被大人的美.色所迷。”她想起剛進公主府時他說的那番話,這般講了後,頓了頓,又笑,“只可惜,今生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嘴硬。”段溪橋攬着她伏在她肩上哧哧笑了片刻後,戳了戳她的面頰,撩起她散在鬢邊的一縷髮絲,湊到鼻端嗅了嗅,低嘆道:“好香。”
他聲音低低的,軟軟的,帶着種魅惑人心的音調,混着醺人慾醉的酒香,比那笛聲更要勾人三分。
傅傾饒疼痛難忍之下,也硬生生被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暗道段大人說是藥物對他不起作用,恐怕也是嘴硬。看如今這情形,不僅是有影響,而且影響還不小。
這樣想着,不由得就放鬆了一些些。那噬人的感覺瞬間洶涌而上,她差點撐不住,踉蹌了下復又站穩。
段溪橋這才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他將那縷發鬆開,保持着稍稍傾斜的姿勢,從背後攬住她扶住她的肩,將聲音又壓低了些,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傅傾饒被笛聲吵得頭痛欲裂,一下子沒聽清,仰頭‘啊’了聲,才道:“你大點聲。笛子聲音太大,我聽不清。”
段溪橋這便變了臉。
他不動聲色探了下傅傾饒脈搏,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我聽不到笛聲。我們都聽不到。是我失誤了。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待着。”
看似是他趴在傅傾饒身上倚靠着她,實際上是他半攬着她扶着她往前,二人這樣盡了最大的努力快步出了公主府。
馬車正等在街角陰暗處。
一到了馬車前面,段溪橋就鬆開手,準備將痛苦難耐的傅傾饒抱到馬車上。
誰知他還未有動作,馬車中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橫着擋在了他的身前。
眼看着傅傾饒情況愈發不對、軟軟地就要跌倒,段溪橋急了,一把扣住那人脈搏,出掌成刀正要劈下,誰料那人反手一翻避開了他的攻擊。
段溪橋還欲再擒,對方已經將馬車簾子撩開了一條縫隙。
“王……您怎麼在這兒?”
楚雲西不理會他,伸出雙手拉過倚靠在車上的傅傾饒,半托半抱地將她移進了車裡。
段溪橋擠了進去,抓過傅傾饒的手就準備將她的袖子擼上去。
楚雲西扣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望着他還沒來得及合上的衣襟,楚雲西的臉色陰沉如墨,“你先把衣服穿好。”
他話語一出,傅傾饒突然睜開了雙眼。
楚雲西神色柔和了稍許,正欲問她,段溪橋卻瞬間緊張起來。
一聲“王爺小心”還未來得及出口,傅傾饒已經猛地彈了起來,握手成爪襲向楚雲西的脖頸。
五指如鉤緊緊扣住皮肉。
窒息感傳來,楚雲西臉色微變,卻擡手製止了前來相助的段溪橋,只靜靜地望着傅傾饒,目光澄澈湛然。
傅傾饒似有所感,擡起眼來回望。
……大錘揚起,落下;再揚起,再落下。
鮮血橫流。
那樣修羅地獄般的場景過後,靜謐的黑夜下,一個少年持劍而立,擡起眼來,與縮在橫樑上籃筐中的她默默對視。
昏暗的月光下,少年的目光堅定而又溫暖。
……
四目相對,只一瞬,五指便鬆動了稍許。
須臾,傅傾饒低吼一聲,徹底鬆開了手。
“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了。”她雙手下死力氣緊緊掐着胸前的衣襟不挪動分毫,粗粗喘着氣,“我只要一聽見你的聲音,整個身體就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那些人針對的是你。”
她望着楚雲西,慘然一笑,“他們要的是你死。雲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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