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在宴會廳的門口,就給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二十歲剛出頭的年齡,精緻的五官,皮膚很白。她身上穿着紅色禮裙,配搭精緻的流蘇刺繡披肩,全身上下配戴着價錢不菲的首飾,把頭髮盤得高高的,化着精緻的妝,明眸善睞,美目流盼,整個人看上去,奢華貴氣,派頭風情流轉。
她是剛纔彈鋼琴的女孩子——據說,叫丁諾敏。
她手上拿着一杯紅酒,站在我跟前,斜着眼睛,很敵意的,用了那種張揚和不屑的眼神,肆無忌憚的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隨後,她“哼”了一聲,盛氣凌人的問:“你叫蘇拉拉?”
我說:“是。”
丁諾敏冷笑一聲,言語輕蔑,鄙薄:“鳴哥哥的品味真的是越來越差了!挑來挑去,簡直就是扔了西瓜撿芝麻!真想不明白,他怎麼會挑上你?你壓根兒配不上鳴哥哥,橫看豎看,怎麼看都像個打醬油的角色。”
“是麼?”我聳聳肩說。
丁諾敏緊緊的盯着我看,臉上的表情複雜,像是千愁萬恨涌上心頭,又像是濃郁的醋意,酸味十足。
好一會兒後,她咬着牙,從牙縫中迸出:“賤人!不要臉!”
周圍的人頓時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望向我,神情興奮,似乎翹首以待,有着好戲上演。估計,他們在猜想着我下一步的動作。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灰姑娘,是不是驚慌失措,淚流滿面?或者,以牙還牙,用了同樣的狠毒語言反擊?
我什麼也沒做。
我小女子肚子裡能撐船,大量得很,只是微笑着望向丁諾敏,用大無畏的精神來忽略她對我充滿火藥味的態度。
真是的,我幹嘛要跟她吵?
我纔沒這麼幼稚!
程一鳴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很親暱的摟着我的腰。他微微的低頭,把他的臉湊了近來,靠着我的臉,耳鬢廝磨那樣。
他聲音溫柔:“怎麼啦?寶貝?”
這一聲“寶貝”,讓我犯了低級的錯誤,在一瞬那便恍惚起來,腦筋短路,茫然的瞪着他看。明知程一鳴是做戲,可我的腦袋,卻很傻很天真地“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程一鳴又再溫柔地問:“寶貝,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我沒有說話,但卻點了點頭。
程一鳴的手,仍然摟着我的腰。他擡起頭,望向丁諾敏,一字一頓,一字一頓,冷冷地說:“諾敏,你欺負拉拉?”
丁諾敏跺腳,揚着濃密的眼睫毛望向程一鳴,像是很氣恨:“鳴哥哥——”
程一鳴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拉拉是我的妻子,我程一鳴喜歡的女子。我不允許別人欺負她,無論是誰,如果欺負他,我程一鳴絕對不會放過!”
丁諾敏一臉的楚痛,也不管是什麼場合,嚷嚷:“鳴哥哥,你並不喜歡她!你娶她,不過是因爲跟寒靜兒鬧翻了,然後一時衝動——”
話還沒說完,程一鳴就打斷了她,聲音冷得像寒冰:“諾敏,你給我聽好了!我再說一遍,希望你記住了:拉拉是我的妻子,我程一鳴喜歡的女子。我不允許別人欺負她,無論是誰,如果欺負他,我程一鳴絕對不會放過!”
“也包括我?”丁諾敏問。
“對,你包括你。”程一鳴說。
丁諾敏緊緊抿着嘴脣。好一會兒後,她轉頭,盯着我看。一雙閃爍的眼睛,明目張膽的流露出來恨意,俏麗的五官扭曲着,時紅,時白,時青。
她轉過身子,恨恨的離去。
就在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手中懷子的紅酒,冷不防的就朝我撲了過來,濺得到處都是。我感覺頭髮上,臉上,溼漉瀛的。那紅酒,順着我的頭髮,臉頰,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來。
我低下頭,發現身上的衣服上也是一團糟。
我成了半個落湯雞。
我僵在那兒,還沒反應過來,程一鳴已衝了上前,一把拽住了丁諾敏,他揚起了雙眉,眼裡閃爍着無以名之的怒火,蓄銳待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丁諾敏不說話。
“道歉!”程一鳴說:“丁諾敏,馬上給我道歉!”
丁諾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仰起了一顆高傲的頭,任着性子,很清楚地吐出了一個字:“不!”
“道歉!”程一鳴口氣強硬,不容半點拒絕。
“對不起!”
丁諾敏咬牙切齒,說完這三個字後,便私憤的把手中的空懷子狠狠扔在地上,在衆人的目光中,“嗒嗒嗒”的踩着高跟鞋,氣呼呼走了。
因爲我的衣服髒了,因此程一鳴帶了我,提前退席。
回C市的路上,程一鳴向我說起丁諾敏。
丁諾敏的父親是施工地地的工頭。那一年,羽揚大酒店也在擴建,程一鳴父親到工地去視察,上面的吊車不知道爲什麼,繩子忽然斷了,一車子的石頭朝了他頭上砸了下來,是丁諾敏父親眼明手快,從後面用力的推開了他,而自己卻來不及閃避,倒在血泊中。
丁諾敏父親臨終前,對着程一鳴父親斷斷續續地說:“我最放不下的是我女兒。當年她母親生她的時候,因爲發生羊水栓塞,不幸去世了。如果我不在,她無依無靠,麻煩程總,幫我照顧我女兒。”
那一年,丁諾敏才三歲。
她是在程家長大的。
程一鳴比丁諾敏大了整整八歲,他一直把她當了自己親妹妹那樣看待。小時候,他喜歡撫摸着她的頭髮,扮鬼臉,哄她喝牛奶,喂她吃早餐,給她講故事,教她做功課,他還喜歡牽着她的手,帶她過馬路,和他的小朋友們一起玩。
後來,丁諾敏去了學校。
班裡有一位很調皮的男生,常常欺負她,拉了她的小辮子,還把小蟲子放到她的書桌裡,嚇得她不敢去學校,躲在一個角落裡默默流淚。
結果給楚程一鳴知道了,拉着她的手跑到教室裡,拎起了那個男生的衣領,疾言厲色地說:“如果你再欺負我妹妹,小心我打斷你的腳。”
在程一鳴的眼中,丁諾敏永遠是他的小妹妹。
以前是,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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