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的女王已轉向閃着夕暉的湖面,將牽繫她無望愛情的薔薇園拋於身後。
可她終究停下腳步,在登上月舟的前一刻,對身後男子說:“我曾救你一命。”
“我謹記在心。我將守護您的孩子,直到她長大成人。甚於您對我的仁慈,我將視之爲職責。”
女王不再停留,她一身曳地黑裙翻滾着落進舟中,如玄色薔薇乘流水漸漸漂遠。
男子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將臨夜幕下。
他謹守今日諾言,於隱蔽處守護女孩成長,看她受衆人寵愛,看她率真爛漫,直至那一天來臨,命運終於顯露形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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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陽花架下。
“哈哈!我贏了我贏了!哥哥,這回該我來問你了!”
“可不許再問你園子中有多少隻螞蟻,也不許問你昨天吃了幾顆葡萄。那樣的問題是犯規的。”
“好吧,我想想……那麼哥哥,請問雪瑞姐姐是喜歡吃藍莓果醬還是草莓果醬?”
“這我怎麼會知道。沙梨,遊戲規則裡不允許提這樣的問題。你只能問斯弗德爾大陸有多少種族,矮人族的守護神器是什麼……”
“哥哥,你怎麼會不知道雪瑞姐姐愛吃什麼!你不是喜歡她嗎?”
“不,我並不喜歡她。”
“那你爲什麼要和她訂下婚約?”
“我……我也不知道。一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難道你還要取消婚約?”
“是的,我要取消婚約。我得娶自己喜歡的人才對。”
暗夜囚籠中。
“她竟用魔力誘導維徹爾斯做出這等醜事,叫我威爾蒙遜家族食言而肥!”
“丟盡了我們的臉!得把她關起來!”
“不能讓她學習魔法,她的力量太過強大。”
“不能讓人知道威爾蒙遜和魔族的交易……”
女孩被噩夢嚇醒,初定神便是滿頭大汗。
那也不算是噩夢,因爲夢裡的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曾實實在在發生過。那段過往女孩已許久不曾憶起,她已習慣了荒院裡孤孤單單的生活。
女孩慢慢擦去額上冷汗,輕輕下了牀,然後坐到桌邊眺望窗外。
她能透過院子外頭的薄霧魔法屏障看見長長的林蔭道,那裡空無一人,聚集着的樹木雜草卻十分熱鬧。於那無聲的熱鬧中,始終有一股熟悉的氣息縈繞不去,彷彿薔薇園裡樹蔭下的一道陰影連接到此處,又彷彿她植着月季的窗臺上馨香的空氣一縷縷飄來。
女孩堅信那裡有一個人,從她被關進這個荒院開始,就一直陪伴着她,從未離去。桌上每天必然準時送來的裝滿食物的籃子、木地板上鋪着的畫紙和畫筆、書架裡不曾間斷的新書本,難道這些東西都是從空氣裡自己長出來的麼?
窗外透進的陽光有些刺眼,女孩眨了眨眼,低頭去看地板上的畫紙,那上面畫着一個生着黑色長髮的冷峻男子,擁有一雙血色眼瞳。這張紙是今天早上連同籃子一起出現的,它被“他”還了回來。這說明陪伴女孩的男子的眼睛不是紅色。
那麼,只剩下一種她還沒有畫過的眼睛顏色:黑色。
請原諒女孩玩這種你畫我猜的遊戲吧。她並非太過無聊,而是誠心誠意地想知道給予她溫暖和幫助的人的真實名姓、真實樣貌。
她曾祈求過他的出現,可這祈求似乎沒有被他接收到一般。所以女孩只能用這種幼稚又麻煩的方式來“猜出”他的一切。
所幸女孩的努力沒有白費,她已將這個人的模樣給猜了出來:
那人是一個年輕高瘦的男人,有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臉型窄而瘦,鼻樑高挺,眼睛狹長,眼瞳漆黑如墨,他最大的特點是繃直的嘴角,冰冷嚴峻,加上他一身黑衣,整個人就像黑夜死神一樣。而他是一個高級空間系魔法師。
女孩猜出這個人的大致形貌,整整花了十年,畫了無數張畫像。今天,便是她大功告成的日子。
當然,十年來女孩不止畫了這個人,她也畫了父親,畫了想象中的母親,還畫了許多的花、鳥、風景。
她還從書中看到許多神秘的地方,也按照描寫和想象將它們一一畫下。例如冰寒沼澤那無邊無際的潮溼腐爛的泥土,迷霧森林終年不散的重重白霧,罪惡之淵深不見底的長長溝壑,白骨沙漠遮天蔽日的漫漫黃沙,冰蓮雪山上積攢萬年的皚皚白雪……
這些畫鋪灑在棕黃色的木質地板上,彷彿已將整個斯弗德爾大陸鋪在了女孩的腳下。
女孩望着滿屋子的畫紙,微微彎起嘴角,沉浸在豐富絢爛的奇異想象中,竟忘記了方纔的噩夢,也早忘記了十年來的孤獨和悲傷。
突然一陣陌生的聲音傳到女孩耳中,那種聲音很奇怪,但又十分熟悉。一下一下,像什麼東西拍打在堅硬的土地上一樣。女孩猛的看向自己的雙腳,她終於記起來,那是腳步聲,就像自己踩在地上走路時發出的——腳步聲!
女孩迅速站起,慌忙走到窗邊,攀着窗戶朝院外張望。近了,近了!那陣腳步聲終於消失,出現的卻是一個人!
那真的是一個人!女孩呆呆地望着他,竟忘了動作。
那人居然也望着屋中的女孩發起愣來。不知過了多久,那人渾身一個激靈,終於想起自己的使命,於是低下頭再也不去看女孩,開口說道:“沙,沙梨小姐,老爺讓小人來請小姐。小姐準備好,就跟小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