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幻夢。”
突如其來的聲音叫沙梨嚇了一跳,她一轉身就看見瑪莎靜靜地站在一叢盛開的玫瑰花旁。她的黃色長裙比那些黃玫瑰還要鮮豔,她的臉龐比院子裡任何一朵花都要美麗,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就這麼悠遠淡然地看着七彩的花朵。
但是當那雙眼睛看向沙梨的時候,卻變得凌厲起來。
“你果真被放出來了。”她道,“父親此舉,似乎風險大了些。”
沙梨否定地搖搖頭,瑪莎纔想起她不能說話,驚訝一瞬之後,她嘴角微微彎起,竟露出個淺笑,道:“這樣,倒是一點風險也沒有了。”
沙梨張嘴欲辯,猛然想起自己聲音嘶啞難聽,只得閉嘴。
瑪莎見她這幅委屈模樣,淺笑頓時消失不見,表情又恢復到最初的冷淡。她輕提裙襬走到那株七彩幻夢之前,擡手撫摸着靛藍色的花朵,淡淡道:“比天空更深邃,比大海更幽暗,在深深幻夢中變作夏夜銀河,繁星絢爛……的確是美妙的顏色。”
她緩緩說着,視線也緩緩移到沙梨黑色的眼睛裡。她纖長的手指微微一動,就將那朵靛藍色摘了下來。
沙梨還來不及驚訝,就看見那朵花在瑪莎的指間化作冰雕,純淨的藍色被永遠保存在透明的冰晶裡。
然後,她就看見那朵華美的冰花被遞到她手裡。
瑪莎的臉上還是高貴冷傲,眼睛裡還是冷淡疏離,那朵花卻被她親自放在了沙梨的手心。
涼涼的觸感透過皮膚滲進血脈,漸漸流過手肘、肩膀、咽喉,直至腦海,霎時通明。
這是個禮物?
“姑且算是吧。”瑪莎竟像讀懂了沙梨的心思一般回答她。然後她理所當然地轉身離開,因爲事情已經辦完,該說的話也已經說完。雖然是在巧遇中完成,但巧合也是註定。
那朵靛藍色的花被沙梨視若珍寶,她的房間裡有許多領地獻上來的奇珍異寶,但沒有一件比唯一的姐姐送給她的這件禮物還要珍貴。
沙梨將它收納在一個精美的銀邊小盒裡,興致勃勃地看了很久,一直在思考她要找個什麼樣的東西作爲回禮,送給瑪莎。
當她看到牆角的一隻雕花箱子的時候,她靈光一閃,就立刻想出來她最自豪的財富:畫。
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是父親命人送來的,不是她親手製作的,但瑪莎送給她的雕花卻是瑪莎憑藉自己的能力製作而成,那絢麗的美景如夢如幻,和瑪莎這個人一樣神秘。沙梨也想用自己的能力做出一件禮物作爲回贈,於是一副精心構思的肖像畫就完成了。
執着的女孩花了一整夜時間使這幅畫變得完美無缺,然後在紅色茶花滴着露水的清晨將它帶出薔薇園。
僕人們匆匆走過,彷彿看不見這位迷糊的小姐,自然也沒有人記得她還沒有吃早飯。他們正忙着清掃院子裡的碎葉落花,還要把每一處雕欄和磚石擦得乾乾淨淨,確保一個腳印都不會留下。廚房此時也忙得不得了,無論是糕點還是高湯,必須是最好的,美酒也要專門從酒窖裡取出,所有銀器也必須擦得能照出人影。
這樣的忙碌沙梨還沒見識過,拉住一個抱着花盆的僕人問了才知,原來是沙繆伊羅家的領主來拜訪父親,少爺們和姐姐正準備迎接。
這個消息沒有人告訴沙梨,沙梨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她捧着畫軸十分迷茫,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竟突然迷失了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清脆的鳥鳴將她從迷茫中喚醒。那隻身負彩霞朝氣的白雀倏忽劃過天際,沙梨跟隨着它自由的姿態看見了東方旭日,威爾蒙遜家族的院門也爲遠方駛來的馬車緩緩打開。
馬車順着林蔭道駛進莊園,車上走下許多人,領頭的正是沙繆伊羅家的領主。
沙梨抱着畫軸悄悄溜到花園門口,躲在一排女僕的裙子後偷看。只見沙繆伊羅一身華麗錦服,銀灰顏色將他的身體襯得筆直,修長的腿一邁就是一大步,直接跨到了海德列面前。他大笑道:“老朋友,這樣美麗的春光下,你真應該去我那兒坐坐,我的園子裡可有世上最美的花朵!”
海德列卻搖頭笑道:“那樣的東西你自己享受吧,我寧願在我家後院喝紅茶。”
沙繆伊羅聳聳肩,就道:“睹物思人這種事我絕對做不來,你這癡情種也是天下間獨一無二了。”
海德列不以爲意地笑笑,沙繆伊羅一瞥眼看見他身後的瑪莎,彎下腰就朝她攤開掌,笑道:“您還好嗎,公主殿下?”
瑪莎沒有伸出手,只是提起裙襬向他行禮。她動作優雅得體,藍白相間的裙子如百合花一樣襯托着美麗純潔的人,但是瑪莎在人羣中的耀眼奪目是自然界任何一朵花都比不上的。
沙梨看着這樣的瑪莎不禁自慚形穢,同樣是威爾蒙遜家的女兒,卻有云泥之別,難怪父親只帶瑪莎迎接客人,若要沙梨跟去,一定會給威爾蒙遜丟臉的。
也確實只有瑪莎能擔得上“公主”的名號。沙梨低落地想着。她的頭也漸漸垂了下去,埋在女僕們棉花一樣的裙襬下。
威爾蒙遜和沙繆伊羅已經結束客套,進入繁花似錦的花園,他們要在噴泉池旁開始美味的午餐。沙梨想象着那張桌子上將要擺放的食物和果汁、水果和甜點,她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
沙梨不得不捂着抗議的肚子去尋找可以吃的東西,但是當她從女僕們身後擡起頭的那一刻,她的視線竟與瑪莎的視線撞在一起!直到瑪莎視若無睹地轉過頭去,沙梨忐忑的心還在跳動。
女僕們已經散開,去做各自的事情。沙梨直起身失落地往回走。她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情,現在她腦子只想着一個人:那個神秘的爲她送食物的朋友。
如果他在,沙梨一定不會餓肚子!
但好在沙梨知道廚房在哪兒,她找到了喜歡的果醬和巧克力麪包圈,吃飽之後,沙梨倒在茶花叢裡悠然睡去,醒來後才抱着畫軸走回薔薇園。她恐怕得等沙繆伊羅領主離開莊園之後,纔能有機會把畫送給瑪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