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總讓人覺得漫長無比,每一天的強烈光線,照的人一天黑似一天,雖然這個“人”僅限於獸人族和人類,但那些不會曬黑的神族、精靈、矮人和海族們,也不會喜歡這種過分的炎熱。海族們可以在揚遜湖和斯洛湖的湖水裡感受海洋的涼爽氣息,可其他種族是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之下把自己泡在水裡的。
尤其是神族,他們寧願不停地施放魔法力阻隔週身的熾熱,也不會脫下他們繁複華麗的衣袍使自己涼快一些。於是沙梨和法蒙總是拿奇怪且同情的目光去看走在學院裡的神族們。
兩個迷糊的傢伙終於把去麗爾安宿舍的道路弄清楚了,也終於順順利利地來到麗爾安宿舍門外。
可是宿舍裡似乎沒有人,他們敲了半天門,喊了半天麗爾安的名字,宿舍門也沒有被打開。“是不是麗爾安不在呢?她也許,去,去古堡的實驗室了。”沙梨道。麗爾安那樣認真地學習卷軸製作,如果沒有要緊事,也許會在實驗室裡練習魔法陣。
“什麼實驗室!”旁邊宿舍裡的高年級學生臉上滿是諷刺,“她那個窮丫頭,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裡有錢買工具做實驗?你們是她的朋友嗎?”
兩人點頭。高年級學生和他的舍友都是人高馬大,此時從宿舍裡出來將法蒙和沙梨圍在圈內,抱臂威脅道:“既然你們是麗爾安的朋友,是不是應該替她還錢呢?”
法蒙暗地將三人打量一番,判斷他們都是鬥氣使用者,近距離無法抵抗,便道:“麗爾安欠你們多少錢?你們也看得出,我們倆也很窮的,太多了我們實在無能爲力啊。”
“不多不多,也就兩個銀幣而已。”三個人的嘴角都已露出邪笑,往沙梨和法蒙又靠近兩步。他們胸前和胳膊上的肌肉橫亙在兩人眼前,活像要把人壓扁一樣。
“可是我們沒有帶這麼多錢啊……”
最先說話的人猛地湊到沙梨眼前,鼻尖只差一寸就要碰上,“那你們帶了多少?”
法蒙連忙將被嚇住的沙梨護在身後,道:“只有一個銀幣。”
“一個也成,拿來吧。”
法蒙不甘願地放了個銀幣在他手心裡,那三人才作罷。
沒找到麗爾安,法蒙和沙梨只好兩個人去商業街,從學院往返商業街也要花不少時間,他們最好在天黑之前回到宿舍,否則誰也不敢保證可以順順利利地走在房屋外頭的夜色之下。
沙梨十分疑惑,爲什麼整個斯弗德爾大陸最著名的兩大學院之一、且在神族管轄範圍內的聖莉爾學院,會這樣不安全。雖然聖莉爾學院只是在神族領地西南角的一個小島上,與神族統治的聖莉爾羣島之廣闊完全不能比,但作爲大陸第一的學府,怎麼也該加強安全管理。
這時他已看到了商業街口站着的兩位神族衛兵,他們閃亮的盔甲上刻着大劍與長槍,下襬鑲着從瑪雅山脈運來的精鐵片,盾牌上嵌着聖莉爾學院大門上的標誌性陣圖。他們兩雙眼睛嚴厲地掃過每一個進入或者出去的人,似乎能將人們包裹裡的東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緊張的氣氛讓法蒙不自覺放低了聲音,“今天怎麼有衛兵站崗?平時都沒有的。”
“這樣挺好。很,很安全。”沙梨道。她看着那兩個高大的衛兵心裡就踏實許多,連步子都邁的輕快起來。“走,我們進去看看。”
商業街不是隻有一條街道,而是許多條直線型的街道交錯縱橫而成的一片區域,販賣同種類商品的商人們往往聚集在一塊兒,相互比較誰家的東西造型好品質高,所以要買一樣東西,只需在一個特定的地方找就可以了。
沙梨對這裡並不熟悉,法蒙卻經常來逛。他帶着沙梨來到賣魔法器具的水晶杯巷,這條小巷裡有兩個斜街,拼起來就像一個水晶杯,也不知是誰最開始叫它這個名字的,總之“水晶杯巷”就這樣流傳下來了。
水晶杯巷的地面非常平坦,用一塊一塊正方形的石板鋪就而成,但你絕對感覺不到每一塊石板的接縫,就好像走在一片天然完整的石塊上一樣。巷子兩邊的招牌或高或矮,但無一例外全部掛着水晶燈,五顏六色的十分燦爛。
沙梨看的目不暇接,已經走到巷子尾,卻還沒看到一家賣魔寵的店子。法蒙依舊拉着他向前走,峰迴路轉,一座塔形建築豁然出現在眼前,招牌上寫着:塔那拉。
沙梨好奇地望着那個暗淡的招牌,她甚至能看見門框上厚厚的灰塵,這樣的地方竟然是賣魔寵的?
“我打聽過了。”法蒙說,“這裡是整個商業街價格最低的雜貨店,它什麼都賣,而且賣的很便宜。”
沙梨點點頭,按下懷疑,跟着法蒙進了那扇一碰就掉灰的門。
一如所有老舊雜貨店的陳設那樣,門內昏暗無光,各種工具混雜着掛在天花板上,鋤頭、斧子、榔頭、扳手被鐵鏽包裹,紙燈籠、玻璃杯、陶瓷盤、墨水瓶被灰塵裝滿,堆在牆角的魔法杖也被蜘蛛網覆蓋。
“吱——”一隻黑色的鳥在鳥架上撲棱着叫了一聲,沙梨和法蒙走過去仔細看,卻沒看出是什麼鳥。
“達根斯羅伊,俗稱惡魔鳥。”蒼老粗啞的聲音從黑暗處傳來,透過朦朧的光線,他們看到一扇角門裡走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給人的感覺就只有一個詞:乾枯。乾枯的灰色頭髮、乾枯的褶皺皮膚、乾枯的像脆樹皮一樣的衣服。
他走到鳥架下,拿枯木手杖捅了捅那隻黑色的鳥,鳥兒只顧撲棱着,老人又敲打鳥架,鳥兒受驚飛起,卻在屋子裡繞着天花板飛了一圈又回到架子上,始終不肯離去。
“我趕不走它。”老人說,他不再理會鳥兒,徑自拄着手杖躺到另一邊的藤椅上去。他仰躺着,眼睛卻還看着對面的黑鳥,“沒有人能趕走它。”
“爲,爲什麼要,要趕走它?”沙梨忍不住問道,“您不打算養它了嗎?”
法蒙說:“它似乎很喜歡這裡,對您也有很深的感情。”
老人這纔看向兩人,但也只看了一眼便又看向鳥,“它不需要吃東西,不需要喝水,不需要睡眠,沒有人能養活它。”
沙梨和法蒙不明所以,老人又道:“它也不是喜歡這裡,它是不得不自己飛來。那裡本來住着一隻貓頭鷹,紅色的貓頭鷹……它死了。”
“很抱歉。”法蒙道,“但是我們是來看看能不能買到一隻水系魔寵。”
老人閉了閉眼,搖着藤椅似乎睡着,昏暗的屋子裡連空氣都有些凝固,過了好久他擡起手杖朝左邊的櫃檯指了指。
沙梨和法蒙朝那邊走去,在鋪滿塵埃的櫥窗裡看見了一排獸蛋。法蒙仔細分辨着標籤上的字,卻沒有找到水系的。他失望地向老人告辭,沙梨在跨出門檻前回了下頭,看見老人已閉眼睡去,但她還是說:“我想您需要一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