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拉着臉紅脖子粗的蕭瀟出了夏侯天明的屋子,一路勸解,帶她回到二樓屬於她的房間,又放下一匣子小版珠寶。
“夫人,不用了,不用了,怎麼能讓你破費呢!再說了,我進宮,實在用不了這些東西的!”蕭瀟急忙擺手,把匣子退還給虞兮,感激道,“夫人美意,蕭瀟心領了!”
虞姬眸色溫和,淺笑道:“原來這樣,這些東西不好帶,那我讓許嫂去準備些冬裝吧,宮裡發的宮裝總是薄的,小心凍壞了!”
蕭瀟眼中閃爍,不知怎的,到了這裡,有人對自己好一點點,就會感動得無言以對。她扁着嘴,一直忍着沒有哭。
凝着虞姬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將她和溫良放在一起比較,哭腔道:“做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溫良那個摳門鬼,居然能娶到這麼一個溫婉賢惠、落落大方的漂亮老婆,不應該啊。
這一晚,夏侯天明徹夜難眠。
得知歐陽尚(凌妃二伯,歐陽培是凌妃父親,已經告老還鄉)次子歐陽成宇當年有個剛出生的女兒被亂軍劫走,右耳後有兩個黑痣。這個人不偏不巧就是蕭瀟,他怎能不鬱悶。
“哎——!”夏侯天明輾轉反側,心思複雜,仰躺在牀上,透過黑暗,定定地望着雕花牀頂上的紗帳,自言自語起來,“她居然是歐陽家的人,居然是歐陽家的人……怎麼可能!母后讓我帶她回宮,萬一鄭東流他……凌妃尋來,難保蕭瀟見錢眼開,兩人聯手。”
在夏侯天明眼中,蕭瀟就是掉進錢眼裡的女孩,動不動,錢錢錢。要不是夏侯天桓提前跟自己說過蕭瀟的性格,夏侯天明早就想揍她一頓,教訓一下她的臭脾氣。
“篤篤篤”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夏侯天明側耳傾聽,他屏住呼吸,凝神感受着門口的動靜。
“六殿下,是我,溫良。”原來溫良也睡不着,半夜來找夏侯天明商量計策。
“知道殿下睡不着,我讓虞姬備了凝神的銀耳湯。”溫良在門口恭恭敬敬的拖着盤子,靜靜等待着有人來開門。
夏侯天明皺眉坐了起來。低聲迴應道:“本王還醒着。”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隨手取來簡便的長衫,披着便下牀爲溫良開了門。
溫良身後還跟着一個值更的小廝。提着燈籠,得了溫良的准許,進屋點燈。不一會兒,十餘盞燭燈逐一亮起,整間屋子愈發亮堂起來。
“大人。坐!”夏侯天明伸了個懶腰。
“你下去吧。”溫良讓小廝退下,關上門,坐了下來,低聲道,“殿下還在爲蕭瀟的事情發愁吧,我又一個主意。”
夏侯天明擡眸望着他。嘴上不語,神情則十分期待。
“殿下可以給皇后娘娘飛鴿傳書,讓她親自拿主意。”溫良道。
“倒是個好主意。”夏侯天明一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仍舊有些顧慮,問道:“稟報了母后,再決定帶不帶蕭瀟回宮,的確周全。但通州到曦皇城的信鴿,到哪裡去尋?”兩地相距甚遠。普通信鴿根本到不了。
溫良笑道:“這個殿下不用擔心,溫良不才。在院子後邊養了許多鴿子,應該能派上用場!”
夏侯天明神情微訝,很快醒悟過來,嘲諷道:“大人果然清閒,竟有時間養鴿子!改日,替本王養一些花鳥好了。”
溫良搖頭推諉,夏侯天明也不怪他,低頭細細思索着,躊躇道:“母后若是知道實情,會不會對蕭瀟……”他大可以扔下蕭瀟一個人回宮去,但母親得知自己死敵有遺孤在外,會不會動手呢?
溫良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愣了一下,爲難道:“皇后娘娘的心思,下官怎好胡亂猜測。一切還是等娘娘的回信,看聖意究竟如何。”他額頭滲出些冷汗,光顧着鄭東流不會對蕭瀟下手,忘了皇后這個厲害的角色。蕭瀟成了凌妃背後歐陽家族的血脈,難保皇后會有所防備。
“算了,到時候,本王去求母后,讓她放過蕭瀟。只要蕭瀟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歐陽家的人,一切都好辦了。”夏侯天明氣喘道,他有些想念遠在邊陲征戰的哥哥,心想,如果夏侯天桓在這裡,他也不會這般手足無措。
“我已經向太子飛鴿傳書,稟報了一切事宜。皇后娘娘那兒,有勞殿下親手書一封信,連夜飛鴿傳書,方能趕在半月的期限內做決定。”溫良提醒道。
夏侯天明點頭,再不遲疑,尋來筆墨紙硯,坐於案前,一一道清事情原委……
“信已經寫好,有勞溫大人!”夏侯天明封上蜜蠟,把信鄭重得交到溫良手中,反覆叮囑道,“務必要在六日之內取回母后的回信,這樣我纔好在半月期滿前趕回皇宮。”要不是他的天桓哥哥半月後搬師還朝,他也不用這麼緊張。
溫良沉默無言,接過信件,拱手告辭,然後匆匆轉身下樓,去了後院飼養信鴿的小屋……
一連幾日,蕭瀟在奉聖茶館好吃懶做,就連洗腳也耍賴,讓溫良特地請了一個老媽媽來伺候自己,一方面謊稱自己腳疼,另一方面轉身下地蹦躂,拉着虞姬陪自己出門採買各類小玩意兒。
溫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自己沒看見;夏侯天明怒目圓睜,但吵不過句句是真理的蕭瀟,天天吃癟。漸漸地,蕭瀟察覺到夏侯天明對自己的不滿已經到了見面就針鋒相對的地步。
到了第六日,夏侯天明脾氣愈發暴躁,擺明了找茬,上來叫門不用手,直接踹門怒道:“給本王滾出來!”
蕭瀟有意激怒他,剛溜進他的房間在他牀上放了些螞蟻,見他不斷扭動身軀,知道這小子着了道,幸災樂禍道:“誰讓你總找我麻煩,動不動就奚落我醜。”除了虞姬幫自己打扮的那一天,夏侯天明沒嫌自己胖,平常沒少聽他諷刺。
夏侯天明惱羞成怒,這時,溫良忽然匆匆進來勸和。蕭瀟因爲和虞姬走得近,對溫良態度比從前好了許多,賣他面子,住了嘴不跟小屁孩兒一般見識。
“虞姬有事找你。”溫良剛一開口,蕭瀟拔腿就溜,夏侯天明作勢要追,被溫良攔住,低聲道,“殿下莫追!”
溫良探出頭去,確認蕭瀟已經下樓,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道:“宮裡有回信了。”
“總算等到消息了!”夏侯天明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拆開書信,逐字逐句仔細看過,不由得雙眉緊蹙道,“母后的意思,居然讓我就地處死蕭瀟!怎麼可能。”在他印象中,母親一直是個宅心仁厚的女人,雖然沒有吃齋唸佛,但不至於心狠。
“是皇后親筆麼?”溫良亦緊張起來。
夏侯天明怔了怔,重新拿起信封和文字,細細對比過後,舒展開眉頭,瞭然道:“溫大人,你的鴿子回來時,有沒有什麼異樣?”
“這個……”溫良面露尷尬,抱歉道:“我到沒有注意。難道?”他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不錯,這封信被人掉了包。”夏侯天明嘴角浮出一個低蔑的笑,轉身放下書信,氣定神閒道:“惜月妹妹沒了之後,母后的信裡,從不提‘月’字……這封信裡,兩處都有‘月’字,看來,宮裡有高人!”
溫良立即意識到事態的嚴峻性,他想不到遠在曦皇城還有臨摹高手,即便字跡相仿,卻還是因爲小小的破綻被夏侯天明發覺。他沉聲道:“蕭瀟怎麼辦?”
“明日一早,本王就帶他回宮!”夏侯天明語氣十分堅定。
溫良並沒有多問,一來知道夏侯天明做的決定很難改變,二則覺得蕭瀟繼續留在通州也沒有作用,萬一鄭東流回來,把人劫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第二日,蕭瀟被人掀了被子。
夏侯天明雙手抱着胳膊,冷言冷語道:“走,隨本王回宮!”不等蕭瀟拒絕,架起她的手,往門外拖去。
“行李!”蕭瀟驚叫道,她剛睡醒,緊抓着門不放,慌張道,“你好歹讓我洗漱一下麼!”
夏侯天明冷哼一聲,丟了她,甩袖離去。
辭別溫良,蕭瀟找虞姬哭哭啼啼了一陣,這個待她像姐妹一樣的女子。最後被夏侯天明大吼了一聲,才努着嘴爬上馬,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
“駕——!”夏侯天明夾緊馬腹,揚鞭揮舞,策馬飛馳出去。一路天氣晴朗,有了腰牌,行程倒也暢通無阻。
曦皇城皇宮,榮華宮後殿。
阿武單膝跪在閔妃面前,細聲稟報道:“娘娘,青山老人已經送出宮了。”
閔妃眯縫着雙眼,搖着手中團扇,輕輕道:“知道了,交代過,讓他閉嘴了吧?”
“已經叮囑過,讓他好自爲知。”
“本宮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換做凌妃那個賤人,早就殺人滅口了。”閔妃嘆息一聲,豁然睜開雙眸,笑道,“不過,這老頭也當真有本事,本宮只讓他看了一副題字,竟連皇后的字居然也能模仿……”
阿武心頭大亂,登時把頭埋得更低,提醒道:“娘娘,小心隔牆有耳!”她並不清楚閔妃讓自己請的世外高人原來仿了皇后的字跡,不免地心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