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阿武伺候閔妃歇下,端着果盤出了內殿,迎頭撞上過來送錦緞的海棠,忙福了福身,行禮恭敬道:“見過海棠姐!”凌妃宮裡的人,她自然不敢怠慢。
海棠眸光閃爍,雙眼有些紅腫,端着衣匣子有些發抖道:“閔,閔妃……在麼?”
阿武錯愕不已,她從未見過凌妃教訓貼身伺候的丫頭,瞧着海棠兩頰都有些腹中,心中暗暗猜測:莫非海棠做錯了事,被凌妃罰了?
“你在看什麼?”海棠就算捱了打,語氣亦十分嚴厲,她稍低了低頭,騰出一隻手來,捂着臉低聲道,“這傷不是凌妃娘娘罰的。”一語點醒阿武。
阿武低低地“啊”了一聲,顫聲道:“誰還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對你動手?”天知道,海棠是凌妃東陵閣的人,打了海棠,就等於是在打凌妃的臉。細看之下,發覺海棠臉上紅腫顏色親嫩,顯然是新傷,估摸着海棠還沒跟凌妃告狀,不知道一會兒凌妃要在後宮掀起多大風浪了。
海棠眸色一凜,紛紛道:“哼,鶯娘娘打的。”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
阿武驀地呆了呆,心緒澎湃。東暖閣新得寵的黃鶯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區區從四品內命婦,居然扇了海棠耳光,下手力道似乎還挺重。她又比照自己的主子閔妃,雖然和凌妃同在妃位,家世顯赫,但兩人在後宮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閔妃在凌妃面前,都要小心謹慎,黃鶯連個貴人也算不上,竟然和凌妃作對。
當中看來有些蹊蹺。
“你還好吧?”阿武同情道,順勢接過海棠手裡的衣匣子,屈膝謝道,“替我們娘娘轉告一聲。謝凌妃娘娘賞賜!”
海棠扁了扁嘴,擺手道:“罷了,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替人傳廢話。”言下之意,忽略了阿武的謝詞。
“海棠姐,這是要往哪兒去?”阿武愈發奇怪,海棠竟越過自己向殿內走進去。東西都交給自己了,難道凌妃還有話要海棠私下帶給閔妃麼?
海棠峨眉一豎,不甘道:“凌妃娘娘要我帶話給閔妃娘娘。”
阿武識相地退了一步,讓海棠先進。眼下。吵醒閔妃午睡的是海棠,是凌妃,閔妃就算暴躁起來怪罪。也不會明說。
“去請閔妃吧。”隔着厚厚的紗幔,海棠立身懇求道。她捱了打,彷彿懂了規矩,並不似從前那般,藉着幫凌妃帶話。大肆闖入內殿叫醒閔妃。
阿武滿心疑惑地進帳去擾閔妃午睡。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繼而兩個高低不一的女聲分辨了幾句。
不多時,阿武同樣一手捂着半邊臉,另一隻手掀起紗幔,對海棠略點了點頭,回覆道:“娘娘醒了。”
海棠雙眉一擰。在閔妃臥榻前俯身稟報道:“海棠參見閔妃娘娘,娘娘萬安!”她直起雙膝,雙目定定地凝着迷迷糊糊的閔妃。
閔妃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中團扇。壓抑着被吵醒的火氣,苦笑道:“別來這一套,說罷,凌妃讓你帶什麼話來,本宮聽着呢!”一想到凌妃頤指氣使的模樣。閔妃就心中不甘。
“娘娘誤會了,凌妃娘娘只是讓海棠來帶一句話。近日最好躲着東暖閣那位,不要與她起了爭執。”海棠面色愈發難看,語調卻懇懇切切,禮敬有加。
閔妃聽後,冷笑一聲,低眸細細思量。海棠臉上的紅腫她看得一清二楚,以爲是凌妃打的,轉念想到凌妃視海棠爲心腹,怎可能扇她耳光,那麼——
“是黃鶯那個小賤人啊!本宮知道了。”閔妃不放在心上。
一旁侍立的阿武心中一涼,海棠再度提及黃鶯扇了自己耳光這一事實,居然十分冷靜。而閔妃的態度過於平靜,彷彿毫不爲之所動。
“娘娘,告辭!”海棠再不做停留,轉身離開了榮華宮。
閔妃遣阿武送人,她在榮華宮前站了許久,直到海棠顫微微的背影消失於視野,這才悵然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哼,凌妃自恃聖眷不斷,竟疏於防範,九曲水廊高歌一曲之後,鶯娘娘倒是佔了高枝……嘖嘖嘖……”
阿武還沒來得及發完牢騷,內殿已經有太監傳話,閔妃讓阿武去庫房挑選適當的禮物給東暖閣送去。
“娘娘,不覺得事出蹊蹺麼?”阿武納悶,自家主子從不屑於和凌妃以外的後宮內命婦來往,這次破天荒地想跟黃鶯交好,她非常意外。
閔妃嗤笑一聲,簡單道:“放心,小賤人一個人是翻不起浪的。你好好想想,宮裡,還有誰跟凌妃一樣厲害?”
皇后?阿武豁然開朗。
“本宮估摸着,十殿下做了不少功夫。小賤人本來是皇后宮裡的人,一個洗腳婢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全在於她的寶貝肚子,替皇上生了一個兒子。原先,她是不與皇后一路的,不過十殿下進宮後,本宮倒瞧着她們幾乎每日都有來往。”閔妃氣定神閒。她在宮裡也安插了不少眼線,打探些小道消息輕而易舉。
“娘娘思慮周全,阿武佩服!”阿武拱手告辭退下。
待殿內只剩自己一人之後,閔妃精神一凜,從榻上起身,緩步走下玉階,至畫壁玉廊前久立沉思。
“東暖閣的人都坐不住了……”閔妃還以爲夏侯天桓回朝的消息傳來,凌妃會第一個出手,去爭此番出征的功勞。不料,讓黃鶯捷足先登,她嘴裡唸唸有詞,“也不曉得那孃兒倆使了什麼計策,竟哄了皇后,若沒有皇后撐腰,小賤人怎麼可能動手打人呢!呵呵……”
閔妃略將後宮局勢想過一遍,榮華宮內赫然蕩起悵然的笑聲……
東殿迴廊處,海棠正匆匆趕回東陵閣覆命。
“誒喲!”一個老者的聲音闖入她的耳中。
“誰?”海棠警覺起來,轉身尋聲望去,只見殿門頂上的屋檐趴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
海棠立即快步上前,作勢要喊來禁衛軍,恐嚇道:“大膽!居然私闖皇宮!”她細細打量着老頭的衣着,色澤與形制都不像是宮裡人,推斷是宮外的平民。
牆上老頭嚇得不輕,一下重重地跌落下來,惹得一陣風塵揚起。
“說!是那個宮的?”海棠不敢鬆懈,也沒有輕易驚動禁衛軍,萬一這個老頭是宮裡某位妃嬪的親眷,偷偷召進宮來,她雖是凌妃的人,卻不能失了分寸,亂了尊卑。得罪算不上,卻也不想惹得一身腥。
那老頭跌落之後,顯得衣衫襤褸,白髮蓬開亂糟糟的,受了驚嚇,聲音有些急促道:“姑姑姑娘……饒……饒命!”
海棠連勝追問:“你是誰?那個宮裡的?說!”
“老朽……”老頭面有難色,結結巴巴道,“老朽是,是……”正猶豫着要不要說了事情,恰好看着對面阿武迎面走來。
“老實交代!”海棠愈發覺得事出蹊蹺,堅決不肯放過老頭
阿武正捧着奉閔妃之命從庫房挑選來的禮物,準備送去給東暖閣黃鶯,半道聽見一聲悶響,立即加快了腳步,看到海棠熟悉的背影,她疑惑着,朗聲道:“海棠姐!”
“我,我在這裡!”接話茬的居然是白髮老頭,他掙扎着起來,似乎摔傷,腿腳有些不利索。
海棠五官幾欲擰作一團,端倪着老者的神情,又轉身睨見阿武詫異的樣子,心中大膽猜測:閔妃私自從宮外帶了人。
阿武滿心忐忑,迎着海棠銳利的目光,莫名心虛起來。十幾步距離之內,索性決定說出一半實情:“姐姐手下留情!這是閔妃娘娘差人從宮外帶進來的高人,求姐姐饒恕!”同時向扶牆的老頭遞了一個眼色。
“高人?”
“正是!”阿武見有商量餘地,語氣緩和下來,解釋道,“娘娘不小心弄污了一副皇上賞賜的美人圖,擔心皇上怪罪,就差我到宮外找來這位老人,他善於臨摹花草,更精於修補殘卷。”
老頭立即會意地挺直了胸膛,裝作老學究的模樣,自得道:“不錯,老朽確實精於書畫!”
海棠眼力勁不混,曉得老頭仗人勢,奚落道:“原來是高人!失敬失敬。阿武,你怎麼還站着,手裡這些東西是要送給凌妃娘娘麼?”她以爲是禮尚往來。
“這……”阿武遲疑了一陣,改口道,“是閔妃要送回司儀局的舊物,說款式不如意,要珍品堂的人重做一遍。”
海棠側目,冷笑道:“閔妃還真會挑時候!凌妃娘娘剛吩咐珍品堂的人趕製一套黑檀木珠釵,你家娘娘的事估計要緩一緩了。”
阿武可沒把海棠的話聽進去,唯恐她起疑。給東陵閣送禮,豈不是向凌妃明說,閔妃要和鶯娘娘示好聯手麼?還好她急中生智,編謊搪塞了過去。
“那這個老頭,是要出宮吧?”
老頭忙點頭應道:“老朽丟了腰牌,還請閔妃娘娘治罪!”
阿武剛要救場,海棠卻忽然出言要帶走老頭,稱凌妃宮裡正好也有一些珍藏的殘卷孤本需要人編補。海棠道:“隨我來,一會兒凌妃娘娘會給你出宮腰牌的。”
阿武再無理由留人,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青山老人被帶進東陵閣,焦慮道:“糟了!”腳下步履匆匆,端着裝滿珍玩器皿的盒子趕回了榮華宮。
ps: 有粉紅票的親們請投給橙子啊~